浙江，

紹興府。

曾經人聲鼎沸的紹興府，如今是紹興府城大門緊閉，城牆上也站滿了巡邏的士兵。

空氣中，似乎都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爲近來一段時間，浙江多地又出現了大量倭寇，劫掠各地城池。

不僅僅浙江，沿海各地都受到了倭寇的襲擾。

不同於以往，只有少股倭寇，此次襲擾沿海的倭寇數量極多，加起來足有數萬。

雖然這些倭寇分散各處，但還是給各地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紹興府下轄已有三縣四鎮遭到劫掠。

而在三日以前，紹興府城就遭到過兩千倭寇的攻打，紹興知府被殺，一名錦衣衛千戶陣亡。

雖然只有兩千倭寇，但這兩千倭寇卻是武藝非凡，戰力極強，以紹興府地方兵的戰鬥力，根本難以抵擋。

這些倭寇已非普通的土匪海盜，而是來自東瀛的武士，都是一羣武者。

面對一羣機動性極強，個人戰鬥力非凡的隊伍，普通士兵又如何抵擋。

其實對於紹興府的百姓而言，他們對於倭寇其實並不陌生。

但自從戚繼光平定倭患以後，已經很少再有倭寇登岸了，更別說如此光明正大的劫掠城池。

倭寇的突然襲擊，讓沿海各府都猝不及防。

城牆上走來一位身著甲冑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四十多歲，臉上帶著一道新添的傷疤。

見到來人，四周的兵士紛紛行禮：“大人?！?

來人正是紹興衛下轄千戶所，千戶陸安。

三日前倭寇襲擾紹興府，便是陸安率軍前來救援，這纔將倭寇短暫驅逐。

自倭寇襲擾紹興始，紹興衛與紹興府便派兵前往各處鎮壓，但整個紹興衛士兵也不過五千之數。

而整個紹興府的錦衣衛也就不足兩千之數。

這些倭寇極其狡詐，也不選擇硬碰硬，而是散入各地，燒殺搶掠各村鎮，逼得各處分兵救援。

但面對流竄的倭寇，這點人完全是杯水車薪。

紹興府府城的錦衣衛就是被引誘離開，而倭寇在暗中匯聚，轉而攻打紹興府。

若非陸安及時領兵前來，最後這紹興府恐怕真會被倭寇佔據。

陸安伸手扶著牆跺，目光望向遠處，眉間帶著一抹化不去的憂愁。

“大人?！?

一旁一位百戶走上前，沉聲道：“這三日之期已到，而我們的援兵現在還沒到，僅憑我們，恐怕很難守住啊?！?

三日前，倭寇臨走前放下狠話，讓上繳五十萬兩，不然就破門屠城，如今眼看三日之期已到，但卻不見援兵的身影。

不知是援兵被阻，還是派出去傳遞消息的人出了意外。

陸安回頭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就是守不住也得守！”

“倭寇入城，這滿城的百姓都得遭殃?！?

一旁的百戶欲言又止。

他們加上城中府軍，也不過就是兩千人。

但承平日久，手下兄弟是怎樣的戰力，他很清楚。

反觀那羣倭寇，不僅性格狠辣，個體戰鬥還極強。

三日前他們能逼退倭寇，完全是仗著人數優勢，就算如此，還死傷了數百人。

當日前來的倭寇不足百人。

今日再來，必然是倭寇的大軍。

就在這時，遠處的地平線上掀起一陣煙塵。

自煙塵中，數匹烈馬奔了出來，而在後方，則是密密麻麻的倭寇，快速奔跑著。

百戶瞳孔一縮，驚道：“是倭寇！”

陸安的雙手悄然握緊，神情凝重的望著遠處，冷喝道：“戒備！”

他的臉色格外凝重。

看這倭寇的數量，起碼在三千多人。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面對這等數量的倭寇，他們的勝算恐怕不會太大。

根據最近收到的消息來看，這夥倭寇絕非是那些海盜和浪人，更像是真正的東瀛武士。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海盜倭寇，不然也不會有如此浩大的聲勢。

對付這些倭寇，他們往往都要付出數倍的兵力才行，而如今紹興府的守軍……

陸安心中並不樂觀。

一衆倭寇衝到了城下，卻並沒有急於進攻，而是站在了弓箭射程之外。

一名身著紅色甲冑的倭寇頭領策馬而出，望著城牆上方，滿臉獰笑道：“錢財都準備好了嗎？”

聞言，陸安滿臉殺意的冷喝道：“倭賊！”

“我朝廷大軍將至，我勸你還是趁早下馬受降，免得身首異處?！?

雖然心中擔憂，但他深知自己作爲將領絕不能表現出來。

本來士氣就低迷，若是他再露怯，士兵恐怕更無戰意了。

“哈哈！”

“你們是在等援兵嗎？”

“本將告訴你們，不用等了，他們都死了?！?

小竹藤山獰笑著揮了揮手，身後一名倭寇走上前，手中提著一個染血的包裹。

小竹藤山接過包裹，隨手打開，從中提出一個沾滿鮮血的頭顱，大笑道：“這應該就是伱們明軍的將領吧？”

“哈哈！”

“真是不堪一擊，本將親自斬下了他的頭顱?！?

陸安雙目瞬間通紅，怒道：“倭賊，我殺了你！”

滴血頭顱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上司，紹興衛指揮使徐正玉。

他能擔任千戶，也多虧了這位老上司的提拔。

就在幾日前，他們還一起喝酒，討論朝廷關於籌建水師一事。

作爲軍官，他們的見識自然比那些大頭兵高。

戚將軍的威名，在這沿海之地，誰人不知。

而朝廷籌建水師，沿海各地衛所士兵將領都可報名參加，若能加入其中，必能有立功報效朝廷的機會。

大明衛所軍制敗壞這是大勢，不是幾個人就能改變的，但軍中卻並不缺少懷有報國心的人。

主要更多的人還是衝著戚繼光的名聲。

陸安便是其中的一人，這位上司還親自書信一封，替自己寫了封介紹信。

陸安目光死死的瞪著小竹藤山，臉色冰冷至極。

“哈哈！”

看見陸安憤怒的模樣，小竹藤山笑的越大聲了，猛然抽出腰間的倭刀，大喝道：“乖乖打開城門，可饒你們一命，不然等本將攻破城門，雞犬不留！”

一時間，許多士兵露出了懼怕之色。

畢竟是地方衛所兵，不可能與遼東以及九邊重鎮的兵馬相比。

陸安臉色陡然一沉。

若是徐指揮使無事還好，但如今徐指揮使陣亡，士兵恐怕更無戰意了。

小竹藤山隨即又揮了揮手，身後的一衆倭寇又押解著一羣衣衫襤褸的百姓上前。

“救命！”

“救命啊！”

一衆百姓滿臉驚恐的大聲呼喊起來。

“畜生！”

“混蛋！”

“畜生！”

陸安牙齒咬的咯咯響，胸中的怒火彷彿即將噴薄的火山。

小竹藤山擡頭望著上方，大笑道：“大明人，打開城門吧，不然你就等著給這些百姓收屍吧。”

“哈哈！”

小竹藤山滿臉得意的大笑。

這手段他已經用了不僅一次了，那個老頭就是中了他的計策，竟然真的會相信，他會放了這些愚蠢的漢人。

在他看來，這羣明軍就是愚蠢。

小竹藤山臉上的笑容越發放肆，他彷彿已經看見自己率領大軍攻入城內的場景。

只要能攻下這紹興府，劫掠足夠的財寶，豐城大人定會給他豐厚的獎賞，說不定還會賜予他封地。

沒錯，這一支並非是普通倭寇，而是豐臣秀吉麾下的武士。

如今豐臣秀吉一統九州，力量達到了空前，除了進攻朝鮮的同時，還派出武士，聯合各處海盜，浪人，打算進攻沿海各地。

他的目的很簡單，除了探查明軍戰力外，就是掠奪軍資財富，以戰養戰。

只要能攻下沿海各地，到時候便可分兵兩處，同時進攻大明。

陸安死死的攥著拳頭，臉色陰沉，猛的拔出刀，怒吼道：“倭賊，本將誓殺你！”

他知道，今日這城門無論如何都不能開。

一旦打開城門，這滿城百姓都得遭殃。

小竹藤山臉色也冷了下來，冷笑道：“我看你能忍多久！”

輕輕揮了揮手。

一名倭寇殘忍一笑，拽過一名百姓，舉起手中的倭刀，便打算揮刀斬下。

“咻——”

就在這一剎那，天空中似有一抹流光穿雲破霧般疾射而來。

“噗嗤！”

箭矢徑直射穿了舉刀的倭寇，將其洞穿。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人衆人臉色大變，又驚又怒。

鮮血迸濺在小竹藤山的臉上，頓時怒目圓睜，咆哮道：“是誰？”

話音一落，耳邊便似有雷霆響徹。

“轟隆??！”

地上的碎石瘋狂跳動，整個大地都彷彿在輕輕顫抖。

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彷彿海嘯怒吼，山崩地裂。

“將軍，快看！”

一名倭寇突然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恐的望向了後方。

小竹藤山匆匆轉身。

瞬間如遭雷擊，呆立在了原地。

遠方的地平線上，黑色的洪流宛如大河奔涌而至。

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煙塵迅速朝著這邊蔓延，似龍捲風襲來，伴隨著陣陣轟鳴。

天空中都彷彿縈繞著一團厚重的烏雲，濃濃的煞氣撲面而來。

人站在地面上，都能感受到那種巨大的震顫，從腳底涌來的巨大震動，彷彿要將人從地上彈起來。

小竹藤上臉色大變，揮舞著倭刀，怒吼道：“戒備！”

“快，放箭！”

“保持陣型！”

小竹藤山敢領軍攻打紹興府，自然不會是真的自大，深知騎兵的可怕。

但只要頂住第一波攻勢，讓騎兵的速度慢下來，他們便就能反殺。

城牆之上，一衆士兵瞪大了雙眼，呼吸略顯急促的望著遠方。

待看清煙塵中的旗幟之時，陸安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色。

錦衣衛！

那桿飛魚旗幟太過顯眼。

莫非是紹興府的錦衣衛回來了？

若是如此，他們就還有一定的勝算。

但很快，陸安看見了煙塵中的一桿“林”字大旗。

陸安彷彿是想到了什麼，驚呼道：“武安侯！？”

“是武安侯！”

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下，後方襲來的黑色洪流與倭寇的大軍碰撞在了一起。

一瞬間，倭寇就像是麥子般，成片的倒下。

黑色的洪流快速推進！

一面倒的屠殺讓小竹藤山麾下的倭寇手足無措，驚恐，震驚，慌亂的情緒開始迅速蔓延。

“快逃??！”

“快逃！”

很快，一衆倭寇便急切的呼喊起來，陣型徹底亂了。

小竹藤山揮刀斬殺兩個潰逃的倭寇，怒吼道：“不許退！”

“給我殺出去！”

但他的呼喊很快就淹沒在四周驚恐的哀嚎聲中。

頃刻間，三千倭寇就被錦衣衛鑿穿，將一衆倭寇衝散，然而分而剿之。

這夥倭寇的實力並不弱，相反，是極強的，不然也不可能在浙江各地流竄如此之久。

小竹藤山更是一位四境宗師，其麾下也有許多天罡境，更有兩位宗師境的浪人屬下。

而且這些來自東瀛的倭寇，都是武士，追求武士精神，在他們的認知中，這些大明的軍隊都是一羣廢物。

而在浙江各地多次的勝利也讓他們的心態極其膨脹。

許多明軍，完全就是不堪一擊。

但這一刻……他們怕了！

甚至心中涌起無盡的驚恐，他們自以爲的狠辣，在衝殺而來的錦衣衛面前，卻是不值一提。

一時間，許多倭寇放下兵器投降，但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柄柄落下的繡春刀。

在他們的目光中，這些身穿黑衣的人，每一次揮刀，都有一顆顆頭顱沖天而起。

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短短片刻，場中的哀嚎聲陡然一滯。

五百錦衣衛靜靜策馬而來，提刀斜指地面。

鮮血順著鎏金錯銀的刀身緩緩滴落。

血泊中，僅剩的幾個倭寇跪倒在地。

小竹藤山斷了一條腿，跪倒在地，面色驚恐，甚至是不敢置信。

他可是宗師啊，但在這些人中，卻感受到了不下三十個與他境界相同的人。

城牆上，陸安握著手中的刀，目光火熱的望著下方。

一句話從腦海中劃過。

“大丈夫當如是也！”

不過他遍尋場中，都未見到那位傳說中的武安侯。

就在這時，一道龐然大物從後方緩緩走來，散發著滔天兇威。

浩浩蕩蕩的錦衣衛在其身後相隨，神色肅殺。

整個隊伍宛如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刃。

煞氣沖霄！

陸安瞳孔微縮，喃喃道：“那是……貔貅嗎？”

那麼坐在貔貅上的人……

不言而喻，自然是那位武安侯。

如今整個大明，能騎貔貅這等天地異獸的，也唯有武安侯了。

一念至此，陸安面露激動，連忙吩咐道：“快開城門，迎接武安侯。”

四周的一衆士兵在這一聲大喝下，方纔醒悟過來。

廝殺過後的城外，死屍遍地，人頭滾滾，血腥之氣瀰漫。

小竹藤山跪在地上，忽然察覺眼前多了一團巨大的陰影。

下意識的擡起頭，整個人不可遏制的驚恐起來。

“怪……怪物！”

看著眼前身軀龐大的貔貅，他的心中徹底慌了神。

貔貅不滿的低吼一聲，神色不善。

竟敢說我是怪物？

貔貅目中閃過一絲兇光，漸漸露出兇相。

小竹藤山嚇的身軀一顫，踉蹌著後退。

目光上移……

暼見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眸。

林芒低頭俯瞰著小竹藤山，平靜道：“你們的領頭者是誰？”

語氣平淡，彷彿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

小竹藤山身軀莫名的一顫，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懼，但很快厲聲道：“大明人，我勸你還是儘快投降吧！”

“你們大明很快便會被我們佔據，若你願意，本將可將你引薦給豐臣大人。”

“告訴你，豐城大人的大軍已經攻克朝鮮，要不了多久就會攻入大明?！?

“你們不是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爲俊傑嗎？”

說著，小竹藤山臉上的驚恐也消失了，似乎找到了一些底氣。

林芒面無表情，眼眸中似有一股無形的漩渦浮現。

無形的元神之力涌入小竹藤山的腦海中，他的雙目變得無神空洞。

變天擊地精神大法悄然施展。

林芒的眼眸中，似倒映出一副副畫面，這些都是小竹藤山的記憶。

過了一會，林芒收回目光，騎著貔貅緩緩遠去。

小竹藤山剛醒悟過來，一柄寒光閃爍的繡春刀便從眼前落下。

“噗嗤！”

隨著鮮血飛濺，一顆怒目圓睜的頭顱滾落在地。

……

“下官紹興衛千戶陸安拜見武安侯！”

城門前，陸安率領著一衆士卒，恭敬行禮。

他的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激動。

別人都說這位武安侯是一位殺神，是朝堂奸臣，但在他看來，這卻是他心中的一座高山。

從一位錦衣衛小旗，成爲名傳天下的武安侯，整個天下，又有幾人？

陸安此刻的心情，頗有些像是見到了偶像的迷弟。

林芒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將此地打掃乾淨吧。”

丟下一句話，便領著一衆錦衣衛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