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飄絮。
雪花如同雨點一般，輕輕飄落。
大雪，掩蓋得了這片大地，卻掩蓋不了這場戰(zhàn)爭的殘骸。
這場戰(zhàn)爭，是慘烈的。
大雪之中，二十萬龍騎朝前方奔赴而來。
無數(shù)的大明旗幟，高高豎立在半空，大雪也無法掩埋。
馬蹄聲連番響起。
也不知過去多久，二十萬大雪龍騎，終於趕至近前。
當(dāng)無數(shù)的將士們，看見了倒在大雪中的身影，看見那名女子抱著朱將軍，默默流淚的一幕，所有的將士們都感到鼻頭一酸。
大雪之中，二十萬將士竟沒有發(fā)出一點動靜。
只有大明旗幟，在迎著呼嘯的烈風(fēng)飄舞。
將士們，紛紛低下了頭，眼神中多了幾分黯淡。
朱案首，真的死了嗎？
他僅憑四千人，死守十日，愣是堅守到了最後一刻，可謂勇冠三軍。
可現(xiàn)在，他卻死了嗎？
被大勝衝昏頭腦的將士們，此刻彷彿又像是被淋了一盆冷水，站在大雪中，爲(wèi)大明的朱案首哀悼。
天地間，再也沒有一絲聲音了。
大雪飄絮，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雪卻是愈下愈大了。
騎在最前頭的朱棣，雙手緊緊拉著繮繩，在看見自家孫子倒在大雪之中，渾身已成血人的一幕，心頭狠狠顫動。
這一刻，他彷彿撕心裂肺。
老爺子征戰(zhàn)一輩子，見慣了生離死別，身爲(wèi)帝王，他也有著任何人所沒有的殘暴。
按理說，一條人命，不會對他有什麼打擊。
可這是他孫子，除了大明江山外，他唯一在乎的人。
剎那間，老爺子的雙眼模糊了。
他的眼前，視線在一點點被遮擋。
頃刻間，老爺子彷彿蒼老了十歲，兩鬢斑白的頭髮，竟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抓緊繮繩的手，也微微鬆開。
老爺子強行鎮(zhèn)定自身，轉(zhuǎn)而下了馬，朝著孫子一步步走去。
每走一步，老爺子如心肝脾肺腎被重重捶打。
彷彿，萬箭穿心。
孫子立下了這潑天大功，使得明軍一舉殲滅馬哈木主力，六萬鐵騎，盡負(fù)於長城內(nèi)，埋骨於此，明軍獲得了空前的勝利。
這一刻，他本該是享受萬衆(zhòng)矚目，享受將士追捧的時候。
可，他卻倒在了地上，倒在了大雪中。
老爺子走到孫子面前，怔怔地望著孫子，竟一時間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四歲的孫子抱著他，要給他拔鬍子的一幕。
朱棣的眼眶，逐漸紅了。
永樂大帝的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眼前，已是霧氣一片。
誰說英雄不會流淚，永樂大帝失去了他最疼愛的孫子啊。
“臭小子……”
朱棣逐漸蹲下，望著已成血人的孫子。
朱棣送給他的太祖鎧甲，已經(jīng)被劈成兩半，露出了其中的護心鏡。
鎧甲，破碎了……
唯獨，那塊護心鏡還在。
“你立下大功了，你爲(wèi)咱大明立下大功了?！敝扉ν纯?。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粗糙的大手，抵在了孫子的鼻息下，仔細(xì)地感受。
一秒。
兩秒。
三秒。
氣息還在，但已不似正常人那般綿長有力，更像是一個死人，在吊著最後一口微弱之氣。
這，是瀕死的象徵。
老爺子將孫子抱起，孔武有力的臂膀抱著孫子，逐漸地往大明陣營走去：“乖孩子，咱們回家，迴應(yīng)天了……”
……
中軍，軍營內(nèi)。
渾身是血的朱辰，被放在了一張牀上。
最高超的軍醫(yī)來了，匆忙地將手探在他的胸口。
仔細(xì)的感受了一番，這位軍醫(yī)面對老爺子希翼的目光，搖了搖頭：“氣息微弱，若非這面護心鏡，怕是早就沒有命在了?！?
“他的心肝脾肺腎，有四處都受到重創(chuàng)，哪怕救活，也最多活不過十日?！?
斟酌片刻，軍醫(yī)繼續(xù)道：“輔以草藥，鍼灸的話，或許還能多活些時日，撐到回京，不至於死在這邊疆?！?
落葉歸根。
哪怕死，將士們也都想回到家鄉(xiāng)的。
誰也不想埋骨他鄉(xiāng)，更何況是這邊境苦寒之地。
老爺子頷首，點頭道：“行，熬藥去吧。”
那軍醫(yī)迅速退下，生怕老爺子一怒之下，將他的腦袋給砍了。
朱棣怔怔望著孫子，蒼老的臉忽然咧嘴一笑：“沒事，咱爺倆還可以待最後一段時間，爺爺還可以陪你走這最後一程。”
“臭小子，是我福薄，沒命得到你這好孫子?！?
“待爺爺了邊疆的事，咱們就回應(yīng)天。”
話罷，老爺子轉(zhuǎn)身離開。
此時，大帳外，許多將士都在搬運著什麼。
一具具的屍體，被從大雪中挖出，認(rèn)清是明軍的，便統(tǒng)統(tǒng)被搬到了這裡。
此戰(zhàn)，明軍損傷萬餘人，神機營損五千人。
此時，大部分戰(zhàn)死的將士，幾乎都在這了。
這是老爺子下的令，要收攏將士們的殘軀。
望著一具具的屍體被搬到大營中，無數(shù)的將士們也都朝著這邊聚攏，默默的爲(wèi)死去的兄弟們默哀。
天地間，沒有了聲音。
有些將士，在望著死去的兄弟們，默默抽泣，默默傷懷。
朱棣望著這些爲(wèi)國血戰(zhàn)而死的將士們，大喊一聲：“將士們，你們都是大明的英雄，死了，也是大明的英魂！”
“我想過了?！?
“我不能這麼自私，我不能把你們都留在這片地方?！?
朱棣大喊：“將士們，跟我回家吧?！?
“莫作他鄉(xiāng)之鬼，徒爲(wèi)異域之魂。”
生者，既顯神威，死者，亦歸於家。
嗚呼哀哉！
朱棣坐在臺階上，望著死去的將士們：“我會將你們的骨灰?guī)Щ厝ィ瓦€給你們的家人，無需擔(dān)憂，大明會給米給衣，好生照料他們……”
擡頭仰天，朱棣喃喃道：“一起來的，就一起回去吧?！?
“兄弟們，回家了?！?
無數(shù)的將士們，此刻也衝著那些死去的魂魄大喊。
“兄弟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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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回家了……”
大喊聲，衝破雲(yún)霄。
也不知，那大明鎮(zhèn)守邊疆，爲(wèi)國戍邊的英魂，能否聽得見？
……
大軍，開始回程了。
浩浩蕩蕩的大軍，原本在大破馬哈木後，本想繼續(xù)追擊太平，把禿孛羅兩部。
乘勝追擊之下，大明還能獲得勝利。
可，因爲(wèi)太孫，老爺子已沒有那個心情了。
這一日，他宣佈，大軍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