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允橫眉看向了樑凨璿,駁道:“皇兄怎知我與二月妹妹不熟?”不待樑凨璿答,又道,“皇兄纔是,二月店鋪開業(yè),竟叫了青樓女子來賀,實(shí)是……”說著,樑允搖了搖頭,褒貶之詞不表,面上卻十足表現(xiàn)出了不茍同。
涉及西虹顏面,樑凨璿閉口不言,一雙劍眉卻忍不住皺起。
西虹本是清白女子,樑凨璿最是清楚。不過是因命運(yùn)不公,纔是淪落青樓,這本也是莫可奈何。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jīng)是他的女人。樑凨璿很不喜樑允,或是任何人貶低了西虹。
一時間,樑允和樑凨璿雙目相撞,各不相讓,竟起劍拔弩張。
可能原本因爲(wèi)二位身份,店中客人多數(shù)平民都自覺退避。二人所在角落空曠,也就更引人注目。二人間氣氛不對,很快便有很多人覺察。就連在門前櫃檯的小二月都覺察到了。
嘖!小二月暗歎一聲,瞧著許多人面上已起揣測,忙是招呼皮曲氏接管櫃檯算賬,自個兒向著二人而去。
“兩位殿下可是覺著我這店中有何處不妥?”小二月客氣問詢道。
樑凨璿忙道:“並無不妥。”率先調(diào)轉(zhuǎn)開同樑允針鋒視線。
小二月衝著樑凨璿一笑。
瞧著小二月對樑凨璿笑,樑允心中不快,卻是指著一處櫃檯問道:“怎的這店中還賣胭脂?”
小二月順著樑允所指看了一眼,回答道:“回殿下,我這店中確是兼賣胭脂。”說著,小二月又指向另一側(cè)櫃檯,道,“殿下可見,那處櫃檯還空著,不過是暫時沒能談攏貨源,也想兼賣年輕女兒家歡喜首飾。”
“哦?”樑凨璿聽了心下一動,正要誇獎小二月才思獨(dú)到。
不想,樑允搶先斥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這店裡雜七雜八的什麼都賣,不免落了檔次,還怕厚此薄彼。”
小二月沒好氣地瞟了樑允一眼。他不懂得她心思,她也懶得跟他多做解釋。
樑凨璿這才得空說道:“小姐好心思,可是想專門針對年輕女兒家,做出這一間店面,可方便小姐們一次買足所需?”
“正是!”對上懂得她心思的樑凨璿,小二月頓又甜笑燦爛,解釋道,“京中原本綢緞商鋪幾間,已是分去了大半城中生意。我再開一間,難免搶了別人家生意,或搶不過。爲(wèi)能取勝,總要有點(diǎn)新意。我年紀(jì)輕,自個兒也更懂得年輕女兒家心思。我這店裡頭賣的,大多就都是與我同齡女兒家該會歡喜之物。別出心裁能夠引領(lǐng)潮流的衣衫樣式、淺淡和鮮豔適合初用的胭脂、乖巧別緻又不甚貴重的首飾。這些個,若能一次買齊,省得許多女兒家不常得出門,還要費(fèi)時尋覓,走了許多店家或還不得。”
“所以你還特意請了梅紅堂中幾位學(xué)子來?”樑凨璿一語道破。
小二月俏皮地衝著樑凨璿眨了眨眼。確實(shí),那幾位交好的同學(xué)其實(shí)是她特意派人給送了請?zhí)2蝗唬弥袑W(xué)習(xí)繁忙,學(xué)生們本無空暇多關(guān)注市井。她這店鋪開業(yè),她們怕也不得而知。
順著小二月視線瞧去。只見那幾位小姐也都分別在櫃檯挑揀。只要是她們拿起過的樣子,無論最終她們買或不買,都有人立即將那樣式搶購一空。看來,梅紅堂的學(xué)子眼光如何,當(dāng)真對他人影響頗大。這第一日,纈彩坊開業(yè)就能引來梅紅堂中的學(xué)子,這招牌該是不日就能打響。
這時,樑允忽然道:“你那首飾櫃檯的貨源還沒談攏,巧我名下一間玉石鋪?zhàn)印?
不等樑允說完,樑凨璿也道:“父皇剛賜我城外一座礦場,不如你我二人合作。”
“請殿下隨我入內(nèi)詳談。”小二月說著引樑凨璿向店後走去。
樑允一下子傻了眼,幾欲舉步跟上,終礙不下面子,只得眼睜睜看著二人一路相談甚歡步入了店鋪後身,都沒有回頭多看他一眼。好似他不存在似的。
小二月跟他不熟,是他自作多情,喚人過分親密了。樑允又怎是不知,可被樑凨璿一語戳破。甚者,樑允再是遲鈍,此時也終是看出,小二月似特別不喜他。爲(wèi)何?
帶著這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樑允尷尬獨(dú)自在店中踹步。他一路看過全部櫃檯上貨物樣式,不得不在心下承認(rèn)。小二月眼光獨(dú)到,這些貨物不說十成十,該也是十成九都正中年輕女兒家歡心。只要是體貼自家女兒心思的,長輩們幫來挑選,也樂意買些物什回家討女兒歡心。
正巧聽到一旁兩名中年男子議論。
“嗨呀,從前我都不敢?guī)团畠嘿I東西。明明都是花了大價錢買了的,店家也說女兒家一定歡喜。可是回去,我那女兒卻總嫌棄我眼光太老。女兒是說死也不穿。末了剛做好的衣裳又要改,只能給我那婆娘穿了。”
“這店裡的衣裳或可買上一兩件先回去給我們女兒瞅瞅,說不定當(dāng)真歡喜。畢竟我瞅那掌櫃的年紀(jì)跟我女兒差不多,這店裡賣的樣式跟她自個兒穿的也差不多。她穿著好看,我女兒穿著該也好看。”
“喲!這店裡還賣胭脂。”
“我瞅瞅。嗯……”這男子拿起幾盒胭脂樣子瞅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嘆道,“我那女兒纔剛學(xué)人塗抹胭脂,自個兒不曉得在哪個街邊小攤買了幾盒。我和夫人一問價錢,就知道她是被人騙了。夫人說,粉質(zhì)那麼粗陋的胭脂,又怎值那麼高的價錢。最壞的,我女兒塗上那胭脂跟眼睛被人打腫了似的,說她太豔了她還不聽。”
“這胭脂好啊!”另一個男子用手指捻了一點(diǎn)粉,兩指揉了揉,說,“挺細(xì)的,而且顏色淡,可叫我那女兒塗了看看。”
說罷,兩名男子皆挑了兩盒顏色可淡的嫩粉胭脂。而且兩名男子相視一笑,笑容都有些賊。
樑允瞧著他們挑中的胭脂顏色,心想,塗了怕是跟沒塗似的。哦!樑允恍悟。這當(dāng)父親的,其實(shí)都不喜自家女兒濃妝豔抹。這店裡賣的胭脂大多清淡,可不就討了老父親的歡心,都樂意做主給自家女兒買回去試試。省得女兒在外頭被人騙了,還胡抹瞎抹的,把自個兒塗成了個大花貓,狐媚精子似的。
樑允微瞇了眼睛,目光一閃。看來小二月心思當(dāng)真精妙周全,甚至還爲(wèi)年輕的女兒家考慮好了家中父母的歡喜。要知,好些女兒家無論自己歡喜,多還要看家中父母長輩臉色。這店裡頭賣的,不但能叫女兒家歡喜,還能討了她們家中父母長輩同意歡喜,真可謂是……妙啊!妙啊!小二月當(dāng)真是懂得女兒家心思!她這家店鋪別出心裁,這做買賣的心思也是十足獨(dú)到精妙。
樑允心下一動,承認(rèn)了小二月有處讓人拜服,同時更覺心中酸澀。
在店中閒逛多時,小二月與樑凨璿都不曾出來店鋪後身。樑允自覺沒趣,無奈他自個兒尚有事處理,無法多等,便自離去。
這邊廂,小二月與樑凨璿可是仔細(xì)商定了合作事宜。由樑凨璿出原石,請宮中師匠按照小二月心思設(shè)計(jì),製造出每一件獨(dú)一無二的首飾。價格照比原先計(jì)劃還是有所提高。所謂物以稀爲(wèi)貴,那每一件首飾既是第一無二的,價格自然也當(dāng)配得上那名頭。這定價越高,也還越顯得那些首飾珍貴。
只一個月後,樑凨璿親自送來了小二月定做的第一批首飾。不多,只有十件。均爲(wèi)鈿花步搖,花型百合、牡丹、雛菊、芍藥……有含苞待放狀、有怒放燦爛姿,皆用純金打造,鑲碎寶點(diǎn)翠,或稍大顆珍珠寶石做花蕊湛色,墜也做珠、玉搖曳發(fā)圓潤或翠響。照小二月心思,這些花兒做得都杏兒大,小巧嬌豔。小女兒家愛花,卻不喜頭上戴著偌大花朵豔俗。且成本足金價不算高,尚還保留了一定定價優(yōu)勢。
小二月先看過這十件成品,竟皆滿意,當(dāng)即親手?jǐn)[上櫃檯。那櫃檯上,小二月清早已命人採來相應(yīng)各色鮮花十?dāng)?shù),大多綠葉鋪襯,每隔半個時辰灑水些許,可保那花與葉都一整日嬌豔欲滴。
也不知那些個客人是打哪兒得來的消息,好似未卜先知。竟已是一窩蜂有十幾二十人圍繞櫃檯,擠得小二月都走不出去。
“敢問二月小姐,你這店裡的首飾可都是請得宮內(nèi)師匠打造?”一人率先發(fā)問,還回頭看看一側(cè)尚未離去的樑凨璿。
那日,纈彩坊開業(yè),樑凨璿可是親王服飾來賀。這些位客人都有幸一睹其風(fēng)采。此時樑凨璿雖著便服,他們也是將人認(rèn)了出來。
小二月既然脫不開身,所幸細(xì)緻爲(wèi)這些客人介紹道:“確是如此。我纈彩坊已同和親王殿下商定合作。這些首飾全部是和親王殿下所屬礦場直供原石,請宮中師匠打造,針對年輕小姐審美所做。定價嘛,足金價格不低,所用珍珠也由宮中貢品商家選購,和親王殿下大方,所供礦場原石尚不問價,但得允宮中師匠幫襯,我們也是答應(yīng)了內(nèi)務(wù)府需給足了貢稅的。”說著,小二月拿起就近一枚花鈿步搖道,“這一枚,眼下當(dāng)做試賣,需金十兩。”
“譁——”有幾位老爺裝扮的男子立即爭搶:“我要了!”
原本,聽小二月說得煞有介事,藉著這些個宮中名頭,他們還以爲(wèi)這些首飾定價頗高,不想價格竟如此公道。搶著收購的那幾位老爺明顯也是做買賣的,打眼看便能估量,小二月手中花鈿步搖,足金三兩,當(dāng)中嵌珍珠不算大顆但成色頗瑩亮,也價值五兩,再算上墜珠兒也皆細(xì)小珍珠,成本價怕是都足十兩金子了。還有宮中師匠的手藝呢!這可更是千金難得,有錢在別處都買不到的。
忽然,一人大氣高喊:“二十金,這枚花鈿我要了。”
小二月頓時隔空與樑凨璿對視一笑。正如她所料,其實(shí)做首飾生意,該當(dāng)如何定價,她與樑凨璿都不甚清楚。這料子的成本確是十兩。手藝的價格能賣到多高,這不,就有人幫他們估量了。
“三十金!”有一人開頭,旁人自不相讓。
“五十兩!”“……”“一百兩!”更有財(cái)大氣粗者,無論別人叫價幾何,他每次叫價都是翻番地往上喊。
這眼看著價格已經(jīng)是成本的十倍。小二月覺得足夠,瞧著別人也都打了退堂鼓,便想將手中花鈿步搖遞予叫價百兩者。
“一千兩!”突然,一道聲音自衆(zhòng)人背後響起。
詫異間,所有人向那發(fā)聲者看去。
他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樑允幾步向前,倏忽也是將他認(rèn)出的老爺們自都退避開,讓出了一條路來。
“若是價高者得,我想,這枚步搖便歸我了。”樑允自信說著,趁著小二月愣神,從她手中抽出了那枚花鈿步搖。
小二月猛然回神,勉強(qiáng)向上咧起的嘴角竟是抽搐,笑容很是僵硬地客氣道:“宣親王殿下說笑了。這枚花鈿可不值這麼高的……”
不待小二月說完婉拒,樑允竟是親暱將手中花鈿插入小二月髮髻,笑道:“襯你,就值。”
“價錢……”小二月呆呆多說了兩字,小嘴兒合不上也再吐不出更多的字來。
樑允也是當(dāng)真爽快,當(dāng)即從懷中掏出一張千兩黃金銀票,衝著櫃檯後的賢香招招手,喚道:“賢香,過來收錢。”
賢香受寵若驚,不曾想宣親王樑允殿下竟還記得她名諱,像是著了魔似的,屁顛屁顛就從櫃檯後繞出,跑到了樑允近前,更恍惚像是搖著尾巴笑道:“多謝宣親王殿下。”雙手接過了那銀票。
賢香乖巧,樑允很是滿意,衝著賢香俊魅一笑。
瞅著賢香那模樣,雙眼緊巴巴地瞅著樑允閃啊閃的,小臉兒竟泛紅。小二月忽覺心頭來氣,瞇了瞇眼睛,回過神來,低喝:“賢香!”
賢香這也纔好似如夢初醒,忙是避諱低頭。
忽然,樑允又回身,壓低了些身子,湊近了她耳邊低聲道:“這枚花鈿明是你最歡喜的,何苦賣給他人。”說完,樑允起身,笑得格外燦爛,又道,“這花鈿你戴著好看,便送予你罷。”
“譁——”旁人總算找回聲音,卻只發(fā)呆傻驚歎。
宣親王好大的手筆。那花鈿步搖先頭有人叫價百兩,已是合著那料子本錢多給足了哪怕是宮中師匠的手藝錢,價格不能更高了。可是人家堂堂五皇子宣親王出手就是不一樣,這哪裡是買東西,分明是……
忽然,衆(zhòng)人覺出味兒來,都有些曖昧地看向了小二月,心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