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想歡喜地笑了。說實話，在此之前她心中著實有一點不爽，陪勢成奶奶忙活了一上午，貼錢陪功夫的，誰知老太太連菜都不捨得全端出來，魚只拿來半條，湯裡沒有啥肉，雞乾脆就沒端。怪不得奶奶說了一上午要節約，原來節約就節約在這裡。

林雪坐下吃飯，一舀冬瓜排骨湯，幾乎全是冬瓜，認真數了一數，居然只有四塊骨頭，正好一人一塊，頓時氣得笑了。

“媽，您就拿這點菜出來招待您的孫媳婦呀？”林雪連說帶笑，起身要到廚房端菜。

老太太一把就拉住她，面露詫異：“雪兒，菜還不夠多嗎？這大夏天的，端出來一吃就容易餿掉。我們三個女人也吃不了多少，就成成一個人飯量大些，這些菜也足夠他了?！?

林雪簡直啼笑皆非，聽老太太這個意思女人光吃飯不用吃菜是吧？本來她想到廚房去找菜，想想卻又坐下來。何必呢，老太太做的飯又沒有多好吃，端出來也未必吃得下，到時候再端進去，她又該得意了，晚上勢清明回來，準保拿出來當成事說。那時候，她是與老人生氣好，還是不生氣好。

對於婆婆做的飯菜，林雪有一種本能的排斥。老太太煮排骨煮雞從來不用熱水焯一下，而是冷水一衝就開始煮，所以湯永遠都是洗澡水的顏色，並且還伴著很難聞的肉腥味。偏偏地老太太還認爲自己手藝不錯，什麼都要搶著幹，整個月子餐都是老太太做的，這對林雪簡直是場噩夢，有段時間，她看見吃的就像沒命了一樣。不過，也該感謝婆婆，在產後的身材恢復上，她比其他人少花了不知多少力氣，上班的時候比懷孕前還瘦了將近十斤。

林雪就是這樣，總能從不好的事情中想同安慰自己的理由。此時她又釋然了，衝老太太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聽她的，然後將蝦盤往欣想面前推了推，讓小姑娘多吃一點

午飯就那樣吃完了。幾乎剛一吃完，勢成就站起來表示今天他洗碗。剛剛奶奶指揮欣想做事，讓勢成總有一點過意不去。在欣想家，欣想可是全心全意地護著他的，那麼在勢家的地盤上他也必須全心全意地護著欣想。上次從蘇州回來時，欣想的媽媽可特別交待過他，欣想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所以以後欣想再到勢成家，不許指使她做事。

其實，女孩子做點家事無可厚非，但勢成不願意的是奶奶那種天經地義的態度和總在說林雪壞話的行徑。自卑總是時不時地在勢成身上佔據上風，他實在擔心當欣想發現了奶奶以及他家人的真實秉性時，會看不起他，看不起他家人。

老太太吃了一驚，脫口而出：“男孩子怎麼能幹這樣的事？”一面說一面看著林雪，分明有責備的意思，好像勢成這樣積極都是她教出來的。

林雪滿不在乎地笑：“媽，孩子在學校哪樣事不是自己幹？洗個碗有什麼？這也不過就是相當於將全宿舍的飯盤刷了一次。我們家一向就是輪流洗碗?！边@無異於承認了老太太心中的設想。

兒媳婦的態度讓老太太更加不滿，就知道兒媳婦在家是作威作福的。她嘆了口氣：“成成，你放在那裡，一會兒奶奶來洗。奶奶不在麼，你們要做家事，奶奶來了，哪裡還能讓你們男人動手？”“男人”兩個字她特別加重了語氣?？谥姓f著話，視線卻在兒媳婦臉上打轉，她就不相信她還能坐得住。

林雪當然明白這話是說給誰聽的，她笑了笑，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勢成奶奶索性拉住大孫子，將剛纔的話又提高嗓門說了一遍。

欣想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林雪一把拉住她：“有成成在，不用你做事。男人嘛，不知道疼老婆還行？而疼老婆最好的法子就是保護她的雙手，大小夥子，洗個碗怎麼啦？媽，你快坐下吧，讓勢成好好在欣想面前表現一下，如何出得廳堂、下得廚房?！?

勢成在一邊呵呵地傻笑。

這讓老太太心裡尤其不舒服，她彷彿看到自己的小兒子也是這樣討好著小媳婦的。沒想到她離開南京這幾年，小兒子家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之前家務可都是林雪做的，真是時代不同了。

她放開拉住孫子的手，走到一邊坐下。暫時不跟林雪計較，等兒子回來了再說，什麼都聽女人的，那還了得。

林雪知道她心裡不痛快，卻偏偏要吩咐勢成，還要拿老太太說事：“碗洗完了後，順便將水果洗出來，奶奶年紀大了，忙了一上午，咱們該好好孝敬她?！?

“得令！”勢成很高興地答應了，他衝著欣想擠了擠眼睛，意思讓她好好坐著。

老太太簡直看不下去：“這世道真是變了，女人的事都讓男人幹人，那女人做什麼？”

“生孩子呀，這個男人代替不了。”林雪開了一個玩笑。

她常常這樣半假半真的說話，讓老太太生不得氣、著不得急。當然不敢得罪小兒媳也是一個原因，誰讓人家有錢呢？老太太的生活要保持現在的水準，與小兒子夫婦每月兩千塊的生活費有很大的關係。

這個小兒媳脾氣是嬌慣了一些，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時時將自己當成小女孩子來寶貝，但出手也確實很大方。老太太這一個月兩千塊，不僅養活了自己和老頭，還負擔了大兒子和大兒媳的三餐。不然一家人都靠著大兒子那到年底才能收回的工程款，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呀。

老太太坐了一會兒，聽著廚房裡嘩嘩的水聲，實在坐立不安，她站了起來：“我得看看去，順便幫你們洗水果。”一面說一面就要往廚房裡跑，林雪攔都攔不住。

這一下，欣想真的坐不住了??良好的家教讓她在長輩面前可不好意思自己做著，讓長輩去幹活。

勢成正哼著小曲，冷不妨老太太的手伸過來，將自來水給關小了。

“洗個碗，哪需要用這麼多水！”老太太嘀嘀咕咕。

勢成笑道：“流水洗得乾淨。”

老太太哼哼：“是洗得乾淨，不要錢吶？”回頭又見勢成一個盆子一隻碗的用洗潔精，心中更加來氣了：“你快放下吧，小祖宗，別碗沒洗幾個，倒用了我一瓶洗潔精。我就說嘛，男人會做什麼！”

林雪進來見狀，笑笑地將老太太拉在一邊：“媽，你就是受勞碌的命，別動手了，去外面坐著，一會兒我拿水果過來給你吃?！?

老太太還想開口，卻不妨林雪將她推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說：“讓他們小兩口在這裡，咱們就別這兒礙事?！?

老太太於是便順坡下驢。回到客廳，她壓低了聲音問媳婦：“雪兒，房子的事清明有沒有和你說？”這是在她心中盤旋了一天的問題，若不是礙於欣想，早就問出口了。

又來了！

林雪有些頭疼。不過老太太不是老大，她對她心中再不爽，也不會放下臉子發出脾氣，臉上依舊笑笑的：“說了。”

“那……”

林雪不慌不忙：“清明說了，這件事他會自己和媽講的，不讓我管?！?

老太太打了個激靈，怎麼兒子說的與媳婦說的完全不一樣？兩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到底誰說了算？

“清明讓我問你的呀?！崩咸还懿活櫟貋砹艘痪?。

林雪一臉驚訝：“這傢伙睡糊塗了吧？昨晚商量得好好的，我要過問他還發了脾氣?！彼苁菬o辜。她纔不會那樣傻，什麼惡人都由她來做，好人卻是勢清明的。

老太太這樣精明的人，知道媳婦這是推託，不用問了，一定是這小女人不肯借房子，所以將兒子推出來做擋箭牌。她也太小看自己了，活了這麼大歲數，還被兒媳婦騙去，不是白過了嗎？

老太太於是也笑笑的：“別管清明瞭，這家裡肯定是你做主的，他有什麼用啊。雪兒啊，你就給我一個準信，到底成不成？”

“媽，欣想在這裡，咱們暫時不談這個好嗎？”林雪這樣說了一句，然後提高聲音，“欣兒，你先將水果拿出來，那裡留給成成弄就好了。你愛看的韓劇開始了?！币幻嬲f一面將電視調到中央八套。

欣想笑著答應一聲，對勢成做個鬼臉就出去了。

老太太只能悻悻地住了嘴。這個小兒媳越來越精明瞭。

林雪和欣想討論了一會兒劇情，老太太沒看過，坐在一邊插不上嘴，臉色便也不大好。卻又不肯走開，怕林雪會與欣想說什麼不中聽的話。

一集電視放完，開始插播廣告，林雪笑著對欣想說：“很久沒去吃小火鍋了，晚上陪我去吧，欣兒？”

欣想有點意外，轉瞬卻明白了林雪是在爲中午飯的事向她打招呼，當即點了一下頭：“嬸嬸也喜歡吃小火鍋？我來請客?！?

林雪笑著白了她一眼：“這孩子，講的什麼話。嬸嬸在，還要你請客呀？”

欣想也笑了。她的話與老媽何其相似，每次放假回家，老媽請哥哥姐姐們吃飯時，也是這樣講的。

老太太聞言卻搖了一下頭：“大熱天的，吃什麼小火鍋?！币贿呎f一邊還給林雪使眼色。

老太太爲什麼反對，林雪心裡明鏡似的。倒不是老太太不愛出去吃飯，只是不捨得花錢。

“媽，這種天吃火鍋別有滋味，晚上和我們一起去，就不用燒飯啦。”林雪依舊使用著自己四兩撥千金的招術，不慍不火，有說有笑。

老太太索性直接了當：“不要錢吶？”小媳婦掙得多不錯，可手腳也大，再多的錢也禁不住她這樣花。家裡的老房砌了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沒裝修。林雪一年要少出去吃些飯，少買幾件衣裳，想必裝修的錢早就省下來了。

林雪笑道：“媽，用不著花錢，我有代金卡，不用很快就會過期?！睜懥俗屍牌欧判?，她還特地將會員卡拿出來給大家看了一下。

老太太年輕時上過掃盲班，些許幾個字還是認得的。聽說不要花錢，便也不再羅嗦了，她哪裡會知道，這張充值卡是林雪自己花錢辦的，只爲享受店裡的那點折扣和會員待遇。

天下哪裡會有不要錢的午餐？晚餐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