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清明示意妻子稍稍冷靜一些，因見程玉玲的眼淚猶自流個不停，便又安慰嫂子說事情雖然如此，但未必沒有迴轉(zhuǎn)的餘地，等過兩天他和林雪再來想辦法，好好和人家解釋一下。
“還想有餘地呀？”林雪忍不住嗤笑。
勢清明捅了妻子一下，讓她不要再說下去，因爲(wèi)嫂子已然很傷心了。
程玉玲傷到腦幹之後，想問題容易鑽牛角尖，曾經(jīng)有哭了一天一夜沒停的驚人記錄。林雪如再火上澆油，只怕嫂子的記錄就要刷新了。一個女人哭上幾十個小時，別說她自己，旁邊的人也受不了。
勢老太太最討厭大媳婦的眼淚，當(dāng)即罵道：“要嚎喪回家嚎去，這是你兄弟家，大家在商量你兒子的婚事，哭什麼。好好的事都被你哭得黴掉了。”
程玉玲一肚子的氣沒處發(fā)，老太跳出來正好轉(zhuǎn)到老太身上：“還商量什麼，要是在老家不商量也不會出今天這樣的事了。你老太當(dāng)初可沒少出主意，我說要與老二夫婦商量一下吧，你們都說不用，有巧參兄弟就行……”
一句話說得高巧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幸而他是在場面上混的人，城府還算深，纔沒有羞愧得拂袖而去。饒是這樣，已差得恨不得找條縫鑽進(jìn)去。後面勢家人再討論什麼，他也不插嘴了。
程玉玲的話可算杵到老太太臉上了，不給孃家侄子面子，就是不給她面子，當(dāng)即她便兩眼一瞪：“當(dāng)時是誰拍手叫好來著？現(xiàn)在全怨著別人……”
勢清明的頭都大了：“媽，別吵了行不行？一會兒鄰居們該有意見了。咱們現(xiàn)在在說成成的事呢，其他的等以後再講。”
兒子的話，特別是小兒子的話勢老太太還是聽得進(jìn)去的。
林雪因爲(wèi)看不慣勢老大洋洋得意不知死活的樣子，今天非得要將話講明，也看看勢老大是怎樣哭的。二十年修得的功力，林雪從來都不會對老太太甩臉子、發(fā)脾氣，但說出來的話卻偏偏能將她氣得要跳樓。
“如果勢成是我的兒子，我現(xiàn)在就是想天大的辦法，也得讓勢成與人家小姑娘的婚事先訂下來，不然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以後再想這樣的好事再不能夠了。”她捧著茶杯慢悠悠地說著，言外之意分明是勢成有可能會打光棍。
就這一下，不僅氣著了勢成奶奶，也氣著了勢老大夫婦。
將自家人看得這樣低，卻將外人捧得那麼高，三人聽得滿不是滋味。
“林雪，勢成也是在你跟前長大的孩子，他就那樣沒有可取之處？”
勢生立的話是對林雪說的，眼睛卻看著兄弟，眼神中的不高興顯而易見，這是在責(zé)備兄弟沒有好好管教老婆，讓她胡說八道，而且還當(dāng)著高巧參的面，到底有沒有規(guī)矩？勢家人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勢清明艱難地笑笑，拉拉妻子的袖子??在哥哥面前，他不會讓林雪說哥哥的不是；同樣，當(dāng)著家人的面，他也不會責(zé)備林雪。
林雪卻將他的手甩開了。
爲(wèi)什麼她不能說，有些話不說清楚，勢家人還一直如井底之蛙，自我感覺好得很吶。她就是給勢家人一記當(dāng)頭棒喝，別再睡在鼓裡摸天了。
不要看勢成有模有樣有學(xué)歷，但與同年齡的男孩子比起來，一點(diǎn)優(yōu)勢都沒有。將來工作了，起跑線又要比其他男孩子短一截，他的家庭就是個短板，父母都沒勞保，媽媽生活還不能自理。將來誰管這老兩口？還不是兒子媳婦。可有一點(diǎn)，兒子管爹孃天經(jīng)地義，人家小姑娘憑什麼要跟著受累？若娶到個講道理的媳婦還好，若是娶個不講理的，以後就等著吵架吧。現(xiàn)在的小姑娘，可沒有那樣能吃苦，自我意識也強(qiáng)了些，黎欣想真的算是相當(dāng)不錯的孩子了。
勢生立聽得不耐煩：“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小的養(yǎng)老的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還就不信了，娶個媳婦回來能不聽老人的。若是不養(yǎng)，我告他們?nèi)ァ！?
話是說得振振有詞，心裡卻不像嘴上這有樣有底，農(nóng)村裡不孝敬老人的媳婦太多了，有幾個人家打了官司的？
“你可以去告，”林雪眼睛皮都懶得擡，一直看著自己手中的杯子，“你這樣攪得兒子的小家庭雞犬不寧的，有什麼好處？兒子過不好，你心裡快活呀。”
這老大太可笑了，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真是強(qiáng)詞奪理。
老太太這時想要跳出來保護(hù)大兒子，卻讓勢清明給攔住了，不肯讓她講話。
程玉玲插了一句嘴：“雪兒，我看欣想那丫頭挺單純的，對成成也好，不會就這樣分手吧？”她倒是真的在擔(dān)心著兒子。
女人愛八卦，既使程玉玲這樣行動不便之人，也不妨礙常常打著鍛鍊的名頭，到鄰居家閒聊天，所以左鄰右舍誰家娶兒媳婦花多少她心裡還是清楚的。也知道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她將來要拖累到兒子。
林雪嘆了口氣，用無奈的眼神望著她：“嫂子，小丫頭是單純，對成成也好，可有一點(diǎn)，人家有爸媽呀。爸媽一反對，孩子思想上總會動搖吧？就像咱們勢成，愛是愛人家小姑娘呢，可爸爸媽媽一開口，他不還是留下來陪你們了，沒追人家小姑娘去。”
這句話說到了勢成的心裡，他低下了頭。
程玉玲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林雪說得對著呢，真正孝順的孩子不會讓父母傷心的。欣想呢？那麼溫馴，自然不會違背父母的意思。
勢成不禁看著林雪：“嬸嬸，那我該怎麼辦？”眼圈紅了。
這一點(diǎn)他絕對隨勢清明，動不動就愛掉眼淚，完全忘記了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古訓(xùn)。可也正因爲(wèi)他們的這些眼淚，化解了不知多少次危機(jī)。女人嘛，總是心軟的，特別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在跟前掉淚之時。
林雪故意搖搖頭：“我哪裡有辦法？一切要靠你自己努力。現(xiàn)在欣想還沒出校門，沒有多少花頭心思。若是畢業(yè)了跟著父母回家，生活圈子一變，想法便也跟著變，不見得還會對成成你死心踏地。異地戀有幾個能成功的，是吧，成成？”
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勢成總算醒悟過來。
嬸嬸的擔(dān)心真的不無道理，在學(xué)校裡追求欣想的人就不少，當(dāng)年自己是費(fèi)了多大的力氣，纔將這個小公主追到手。她若真的畢業(yè)回了家，那給她介紹對象的還不海了去，她家人的生活圈子中，隨便挑一個男孩子條件也比自己好十倍，那自己就真的等著被分手吧。
一旦離開了欣想，以後還會遇到這樣讓自己喜歡、對方也喜歡自己的人麼？
勢成不知道欣想最後能不能接受其他男孩子的愛，但他是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愛欣想那樣再去愛其他女孩子了。
勢成猛然站了起來：“我要去找欣想。”
程玉玲吃了一驚：“什麼？一定要今天去麼？難道你晚上不跟媽回老家了？”她有一點(diǎn)難過。
可兒子比她更難過。
“媽，如果我今天不去，欣想肯定會與我分手的。”勢成急得聲音都大了，眼淚也快要流下來。
勢成奶奶向?qū)O子一瞪眼睛：“你這沒用的東西，離開小姑娘就不能活呀，還能不能爭點(diǎn)氣了？是男人還怕娶不到老婆？我早就叫你……”
勢成忽然明白，奶奶又要說她那番雷人的道理了！
他急得大叫了一聲：“奶奶，您別再說了，行不行！”
勢老太太愣了一下，住了嘴，但心情顯然是不爽的，孫子也敢這樣和她大聲說話？要依她的個性，當(dāng)時就要站起來給孫子一個嘴巴。但今天她沒有這樣做，之所以不與孫子對吵，是因爲(wèi)兩個兒子在面前。在兒子跟前，老太太一直標(biāo)榜著自己是任勞任怨、善解人意的長者。當(dāng)然她心中更清楚，自然會有人替她出頭。
果然勢生立甩了兒子一巴掌：“這對奶奶是什麼態(tài)度？還有沒有王法。”
若不是在兄弟的家裡，勢生立非要好好教訓(xùn)一下兒子。上學(xué)不好好學(xué)習(xí)，談什麼戀愛，談戀愛也就算了，偏要事事都徵求林雪的意見，她是他媽呀還是她奶奶？管得著嘛！現(xiàn)在好，讓林雪明裡暗裡的數(shù)落自己，這都是拜這小子所賜，偏偏這小子還不爭氣，一切都只聽嬸嬸的。林雪這娘們能什麼高見，還不是危言聳聽。兄弟也太慣著老婆了，對女人是不能這樣留情的呀。
勢成沒有開口，只是委屈地哭著。
林雪微微冷笑：“媽，大哥，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娶到老婆的，而且這老婆也不是個個都值得娶。你們不見得會讓成成回家娶個農(nóng)村裡的小姑娘吧？那倒真的是容易，可有一樣，你們能保證將來她肯定對長輩好？別到時候天天吵架，弄得雞飛狗跳的。娶個好媳婦，一家人生活在天堂，娶個差媳婦，一家人就進(jìn)地獄了。”
勢生立啞口無言。農(nóng)村裡婆媳打鬧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自己家不就這樣麼？老孃都七十了，妻子也是奔了五的人，兩人還猶自鬥得樂此不疲的呢。
林雪接下來的話，算是徹底將勢生立給打敗了。
娶農(nóng)村丫頭要不要彩禮？要不要裝修房子？要不要擺酒席？
這三個問題一口氣問出來，勢生立簡直一下子被咂蒙了。不要說他，就是他的老孃也沒法回答。因爲(wèi)林雪立即舉出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這例子還是發(fā)生在勢生立家旁邊，不由得勢家人不承人。
林雪說的是老家隔壁小叔的兒子勢林娶的老婆，連彩禮帶裝修、擺酒，最後花了也有小二十萬。可那個媳婦與欣想比怎麼樣？模樣性格家世沒一樣能說得上嘴的，就這樣的貨色進(jìn)了婆家還吆五喝六，剛結(jié)婚沒幾天就要分開開伙，好像老人吃了她多少似的，生是將老兩口趕到後廂房中住；懷孕了，要老的給營養(yǎng)費(fèi)，這也太可笑了；好容易孫子生出來，卻不讓小叔夫婦倆人抱，嫌夫婦倆不乾淨(jìng)。這樣的婆娘，勢成就是打光棍也不會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