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清明站在門口，點了根香菸。他需要冷靜一下，好好想想下面的事怎麼處理。李菲的聲音傳進(jìn)他的耳朵，但因爲(wèi)輕柔的緣幫，聽得不是很清楚，很快，老孃如雷的罵聲又高潮迭起。
“你這瞎了眼的東西，菲兒這麼好你還不要她，缺德呀！大家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回去講起來，咱們勢家的臉往哪裡擱呀！勢家的主上缺了德嗎，生出你這樣的子孫，丟人吶！”老太太又哭又罵，如同發(fā)了威的一隻母老虎，叫人既害怕又無奈。
勢清明心中陣陣發(fā)冷，老孃平時人精一樣的人，林雪與欣想花了多少錢都未能真正買到她的心，李菲與老孃見面不過十來個小時，居然能讓老孃這樣跳出來爲(wèi)她兩脅插刀，這本領(lǐng)真是空前絕後。他忽然想到剛剛林雪的表現(xiàn)，不禁更加後怕，好在沒讓林雪與李菲單獨接觸，再多聊一會兒，林雪也要唯李菲的馬首是瞻了。老孃老婆尚且如此，難怪大嫂會對李菲俯首貼耳。
這幾乎立即堅定了勢清明的決心，就算與家人撕破臉，也不能讓勢成娶了李菲，不然勢家以後真的要缺德了！
勢清明舉手敲門，門很快打開了。開門人是勢成，垂頭喪氣的樣子與方纔上樓是判若兩人。
儘管早有心裡準(zhǔn)備，勢清明還是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大跳，老孃、大嫂和李菲，這三個女人居然抱頭痛哭。老太太會與大媳婦如此親密接觸，這在勢清明眼中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事，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也不會讓他比現(xiàn)在更加驚訝！
勢清明正在考慮著怎麼開口，李菲倒先他一步。
“我真的要走了，奶奶，媽媽，你們保重！”李菲從兩個女人的擁抱中掙扎出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淚流滿面。她的平靜聲音，在這種狀態(tài)下顯得更加哀傷。
勢老太已經(jīng)撲上來抓住她的手：“孩子，你不要走。奶奶作主，你就是我家的孫媳婦，放心地呆著，誰敢趕你走我就趕他走！”
勢清明忍不住叫了一聲“老孃”，“勢成的婚事您別摻和行不行？”
老太太一瞪眼：“我孫子的事我不管，這是奶奶嗎？”
李菲拉著她，搖了兩似，似乎讓老太太不要生氣，自己卻一臉苦笑：“我哪能這樣沒皮沒臉？叔叔，您放心，我在外面是怎麼說的，就肯定怎麼做得到！勢成，你也放心，我不是你，會出爾反而。”
“誰說你沒皮沒臉，誰纔是真的沒皮沒臉！”程玉玲立即破口大罵，“我娶媳婦，要別人指什麼手畫什麼腳，管得也太寬了。常言道，別拆一座廟，別拆一樁婚，作這種孽也不怕將來招報應(yīng)。”
勢清明氣得臉都白了：“你說誰呢？”
“誰管閒事我說誰！”程玉玲大聲回答。
勢清明怒不可遏：“人總要講講良心，我們是爲(wèi)你兒子好，你可不要識好歹。”
“呸！”程玉玲狠狠的一口，啐了勢清明一臉一身。
勢清明臉都綠了：“你可別不識擡舉。”
程玉玲前所未有的硬氣：“勢老二，老孃我不怕你，說到天邊去也是你們夫妻沒理，見不得我兒子娶個好媳婦，拼了命要拆散。我今天站在這裡衝南說的話，如果今天李菲從這門裡走出去，我就跑到你家跳樓，不怕你是當(dāng)官的有錢的，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又看著兒子，“你個白眼狼，攀了高枝，連做人的根本道理都忘記了，你現(xiàn)在恨不得將媽也換了吧？沒關(guān)係，你將我推到你新爸新媽那裡去，我從那裡跳下去，你如願了，我也不煩了。”
這話說得實在太過了！
勢老太太頓時沉下臉：“這是做嫂子該對小叔子講的話？剛剛勢成也講過，不是他叔叔想管閒事，是他哭著上門求他叔叔管的。你要罵別人、害別人我不管，但有一點別禍害到我兒子。什麼新爸新媽！呸，當(dāng)初是哪個婊子養(yǎng)的說的話，請小叔子小嬸子將侄子當(dāng)兒子帶，說過的話又翻篇，你是耗子，撂爪就忘啊？”
老太太氣呼呼地拉把椅子，往中間一坐，正好擋在程玉玲與勢清明之間，那架式不言而喻，她要保護(hù)兒子。
程玉玲眼一瞪：“剛剛李菲在房間裡給你錢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你要站在兒子那邊？五千塊錢是好拿的？你就是做戲也要講究個戲德，做全套的撒，哭了沒兩分鐘就倒戈，倒是真應(yīng)了那句話，人在做天在看，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勢清明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孃這樣積極，原來還是錢的作用。頓時羞慚無比。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勢成已經(jīng)在吼了。
“奶奶，你要李菲的錢幹嘛？咱們家是短了你的吃，還是短了你的穿，上午我叔叔剛給你和我爸一人五千，有你們這樣的嗎？爲(wèi)了五千塊，就將孫子給賣了。”
他越說越氣憤，忽然轉(zhuǎn)身跑進(jìn)裡屋，不一會兒拿了一摞錢出來。
勢老太急了：“那是我的錢！”
勢成好像沒聽到一樣，依舊將錢往李菲跟前一遞。李菲哪裡肯接，說是自己給奶奶盡孝的，這與她能不能留在勢家沒有任何關(guān)係。
老太太在後面幫腔：“聽到了吧，不是我向丫頭要的，是丫頭硬要給我的。我看她那麼傷心，不拿她的錢豈不更讓她難過……”
說話間，她一擡頭忽然看到兒子雙眼瞪得銅鈴一般看著她，不由自主地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完全沒了聲響。
勢成將錢塞進(jìn)李菲的包：“算我求你，別再想方設(shè)法拉攏我的家人，行嗎？李菲，你這樣做只能讓我更加怕你，更加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你要我這個沒用的男人幹嘛？咱們剛剛說得挺好的，你上樓又唱這一出爲(wèi)的是什麼？你讓我媽、我奶奶與我嬸嬸徹底翻臉，如果以後你稍有一點做不到，她們都不會放過你的，因爲(wèi)你，她們主動將財神打跑了，你知不知道？”他的眼淚流了出來。
李菲面色慘白，一言不發(fā)。
勢成一抹眼淚，回身衝著她媽吼道：“你剛剛有沒有拿李菲的錢？”
程玉玲怒不可遏：“你以爲(wèi)你媽是那種不要臉的人，會伸手要人家的東西？我是從心底愛李菲這丫頭，自從我出了車禍，這幾年過得鬼都不如，是李菲讓我重新嚐到了做人的滋味。菲兒，是媽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媽一再唆使你，你怎麼肯和勢成睡到一張牀上去？媽媽答應(yīng)你的事做不到了，媽可真不是人吶！”
哭到悲痛之處，程玉玲忽然往地上一倒，沒了聲息。大家頓時都嚇了一跳，李菲第一個彎下腰掐她的人中，勢成也急得跪在地上，對他媽連搖帶喊。勢清明趕緊到廚房裡倒了一杯開水，這樣忙亂了半天，程玉玲還是沒有醒，倒將勢生立從房裡喚了出來。
“怎麼回事？”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
勢老太在旁邊大罵：“你就是個死人，外面房頂都快吵沒了，虧你睡得著。趕緊去叫車，送你老婆上醫(yī)院。”
一句話提醒了勢清明：“還叫什麼車，成成趕緊背上你媽，你嬸嬸就在下面車裡呢！”
勢成恍然大悟，在李菲的幫助下，抱起他媽就走，又回頭衝著他爸喊：“你帶上錢，我媽要搶救。”
片刻功夫，屋裡就只剩下老太太和勢生立。
勢生立打著呵欠：“媽的，一個殘廢死就死了，還送什麼醫(yī)院。”
勢老太太沖著門外看了一眼，過去關(guān)上門回來才說道：“話雖如此，但總要做些樣子給人看看，不然一救也不救，她孃家人知道能放過你？什麼廢話都別講了，趕緊換衣裳，咱們孃兒兩個也到醫(yī)院看看去，打探打探情況，別人說起來也好有話回。”
勢生立不情不願，罵罵咧咧地去換衣裳，如果不是怕兩個舅大爺，十頭牛也別想拉動他。
勢老太太看著兒子的背影，嘆了口氣，回到房間，拉開包拉鍊看了看。包的夾層裡，李菲給她的一萬塊錢好好的躺在那裡，勢成剛剛拿，是兒子上午給的五千塊。
老太太嘖了嘖嘴，李菲這個丫頭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可出手卻大方得很，剛剛回來，一進(jìn)屋半個字都沒有，就將錢放進(jìn)她包裡。她正想說兩句客氣話，沒想到勢成媽進(jìn)了屋，直截了當(dāng)要她給孫媳婦撐腰，大媳婦話說得直白，只要她能讓孫媳婦留下，除了現(xiàn)在叫李菲給的五千塊，她還會讓李菲再給老太太五千塊。
那婆媳兩人一出門，勢老太太就查點了數(shù)目，發(fā)現(xiàn)李菲給的不是五千，而是一萬。如果說剛剛程玉玲讓她幫孫媳婦，她多少還有點不情願的話，那這一會兒已經(jīng)心甘情願地主動想爲(wèi)李菲兩脅插刀了。這個小財神若是娶回家，對她這個奶奶不會差，而且還用不著像向林雪要錢那樣，看人眼色受人氣。
勢老太太母子倆人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早上八點多。
此時，程玉玲也醒了，躺在觀察室的牀上打著點滴，那隻閒著手則緊緊地拉著李菲，生怕一鬆開她就會走。勢成跑前跑後，跑上跑下的繳錢拿藥開化驗單，可是每次回來告訴他媽結(jié)果時，程玉玲總是當(dāng)沒聽見，要李菲給她再講一遍。至於將她送進(jìn)醫(yī)院的勢清明夫婦，程玉玲更是沒有正眼瞧一瞧，不僅如此，每開口時總還要指桑罵槐的說幾句。
李菲含笑湊到她跟前，輕聲輕氣地勸著：“媽媽，你別這樣，不是嬸嬸找到熟人，您還沒有病房住呢，檢查也不會這樣順利，人家醫(yī)生竟是提前趕來上班的。咱們應(yīng)當(dāng)謝謝嬸嬸纔對呀！”
程玉玲冷著臉：“你就是心軟，見不得人家一點好。她救了我，我感激，可是要趕你走，媽媽永遠(yuǎn)不可能原諒他們。”
這些混帳話氣得勢清明幾次要拉林雪離開，都被李菲攔住了。她是要多低聲下氣就有多低聲下氣，再三再四的陪笑臉，請求嬸嬸先不要走，呆會兒等醫(yī)院上了班，務(wù)必要找個好大夫給勢成媽看一看。
“您放心，阿姨，我這邊錢帶得足夠的，只要我媽身體能好，錢不是問題。”李菲的笑簡直是卑微的。
可她越是這樣，讓林雪越不好意思離開。不僅自己得耐下性子聽程玉玲的罵，還得暗暗勸丈夫不要生氣。雖然勢清明與林雪在醫(yī)院有熟人，但全套檢查做下來，也差不多花了有一天，夫妻兩人就這樣受了程玉玲一天的氣。在觀察室時，反正都是勢家人還無所謂，可到了檢查的地方，一般都要排很久的隊，程玉玲嘴裡的閒言碎語就難免要讓別人聽到了，碰到好事多嘴的人，她便詳詳細(xì)細(xì)地講給別人聽，反正也不必?fù)?dān)心別人會聽不懂，有李菲這個翻譯官嘛。雖說每次講完了，李菲總會抱歉地說一句，我叔叔嬸嬸不是這樣的人，是我媽想得太多了，可正因她這樣講了，別人反而更加相信她的話。
林雪也不得不拜下風(fēng)，她不是李菲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