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位中年男警察問黎偉華。
黎偉華不禁語結。
是啊，怎麼回事？
他的三言兩語難以表達得清楚，索性什麼也不講，只是從口袋中拿出包煙，抽出一支遞給警察。警察搖搖頭，示意他放在桌上。
陳慧萍可知道這種情況下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當即苦著臉子上前：“說出來怕大家笑話，都是些家務事。我侄女要到南京去看男朋友，可她媽媽生病了，我們只想讓她先到醫院去一下，結果就起了衝突。這孩子以爲我們在騙她，她爸也是著了急，說了她兩句她就發脾氣啦。”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既有長輩的無奈，也有對侄女不懂事的生氣。
這番話立即給警察指明瞭立場的方向。
男警察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旁邊一位女警察已經在衝著欣想瞪眼：“你這小姑娘是怎麼回事？男朋友就那麼重要？還是你媽重要？”
這句話何其耳熟？不是媽媽曾經多次質問過的嗎？
欣想的牛脾氣上來了：“我媽是不是真病還是問題。”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女警察火氣更大。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媽病了還會有假？”女警察看著黎偉華，“你這女兒真得好好教育教育，看上去長得漂漂亮亮的，心怎麼這麼狠？媽病了居然還說風涼話。要不然留在這裡我們幫你教育教育吧。”
她欣想嚇了一大跳，頓時不敢再說什麼，默默地站在一邊流著眼淚。這不爭氣的樣子，令黎家人又氣又恨。
陳慧萍怕事情鬧得太過了孩子要受委屈，趕緊地陪笑臉：“同志，這件事有前因後果，孩子呢還是好孩子，一向也很聽話的。老實講，她媽媽有時候做事也過頭了一些，但是媽媽還會給苦果子讓女兒吃麼？母女倆鬧得有些不愉快，孩子就耍小性子了。就不麻煩你們，一天天你們的事也多。”
女警察頻頻點頭，眼睛卻看著欣想：“你不會因此就恨你媽吧？”
欣想不開口。
蘇宛趕緊捅她一下，意思要她表示個認錯的態度，又對女警笑道：“姐姐，這個您放心，我妹妹雖然脾氣嬌慣了一些，是非還是懂得的。我嬸嬸都是爲了她好，她心裡有數，怎麼可能恨媽媽？她也就是現在面子上還下不來，一會兒我們勸勸她，她就會好的。”
女警因爲她的一聲“姐姐”，聽得眉開眼笑：“你這小姑娘麼年紀不大，說話倒是很上路的。你可得好好和你姐姐學一學。”最後一句她是向欣想說的。
欣想咬著嘴脣，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因爲是隻是家庭糾紛，警察也只教育兩句，便讓黎家走人。
出了警務室大門，欣想的第一個反映便是要到售票處買票??剛剛那趟車已經開走。經過警察方纔的教育，不但沒能讓她回頭，反而讓她多了一份去意??家裡人現在全都站在媽媽的立場譴責她，這樣的家她還回去幹嘛？
黎偉華一把拉住女兒：“欣欣，你還是要去南京？”
他幾乎是懇求的望著女兒。剛剛在警務室的時候大妹又打來電話，告訴他李秋雲一定要到火車站來，可還有一大瓶點滴沒有打完，醫生無論如何都不讓。因爲情緒激動，李秋雲剛剛平穩下來的血壓又忽然飆升。醫生已然提出警告，如果再不好好調節心情，情況是有一定危險的。
欣想沒有開口，但表情分明是默認了的。
蘇宛嘆口氣：“欣欣，你就那恨嬸嬸，不願意到醫院去看一看她嗎？”身爲嫂子，她自然不好多說小姑子的不是，但欣想這個樣子卻又讓她不說不快。
欣想望著她面無表情：“我反正不是像你這樣懂事的孩子，所以就不孝了，怎麼樣？”她有一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這話說得無理至極，所有人都聽不下去。
達妮難得激動的人，現在也已漲紅了臉：“欣欣，你這是怎麼和小宛說話？她對你可是像親姐姐一樣的。”
欣想的眼圈紅了：“我可沒有這個福氣，能有這樣八面玲瓏的姐姐，她要少管一點我的事，我還不會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饒是蘇宛聰明伶俐，此時也被她噎到無話可講。
黎林拉著妻子的手以示安慰，眼睛望著欣想：“欣欣，你別這樣，如果你嫂子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請你原諒。但是你也不要一意孤行，我們都是爲了你好……”
“夠了，”欣想大聲打斷他，“這些話我的耳朵已經聽出繭子來，不想再聽。你們只知道說媽生了病，你們可知道勢成快不行啦，你們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面，行不行？”她忽然地哭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撥通了林雪的電話，又打開免提。
“嬸嬸，是我。”儘管欣想拼命努力，聲音中還是拖著哭腔。
林雪被嚇了一大跳：“欣兒，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擔心勢成。”
“你這傻孩子，”林雪嗔怪道，“叔叔剛剛已經責備過我，不該將實情都告訴你，嚇著你了吧？”她萬分抱歉。
欣想趕緊說：“嬸嬸，你就應該告訴我纔對嘛，不然我還被矇在鼓裡，在家裡過著悠哉悠哉的日子呢！”
“你有沒有上火車？”林雪問。
欣想看了家人一眼：“還沒有買上票。”
“這大晚上的你就別過來了，你爸媽怎麼能放心？我們也不放心啊。勢成沒有大事的，剛剛聽說你回來，他已經好多了。”林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好聽。
欣想的鼻子一酸，家裡人一直都在說勢成家人不好，嬸嬸不就很通情達理嗎？她深吸了口氣，以便能讓自己將想講的話流利地講出來：“勢成爲什麼會生病，嬸嬸你再講一次好嗎？”
“這孩子，這是怎麼啦？”林雪有些詫異。
欣想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沒有什麼，就是我爸媽都很關心勢成，再三追問他發生了什麼情況，我又講不清楚。”
林雪彷彿恍然大悟：“這樣啊。勢成是個心眼實的孩子，幾天得不到你的消息就胡思亂想，本來只是病毒性感冒，掛兩天水就會好的，楞被他耽誤成了大病。你叔叔那個人粗枝大葉的，我又出了差，今天才回來。因爲擔心他纔到出租房裡看他，沒想到就發現他暈倒在衛生間中。醫生說總算送得及時，再晚個幾個小時一切就難說了。”她的語氣中透著僥倖。
欣想剛剛乾了的眼淚又流出來：“嬸嬸，你彆著急，我一會兒就來南京。”
“勢成這裡點滴也快打完了，這會已經睡著。你還是明天來吧，晚上不安全的。還有，多謝你爸媽的關心啊，讓他們不要太著急，小孩子麼身體底子好，過幾天就沒事了。”林雪非常善解人意。
欣想卻不願意聽她說這些，打斷她又問：“那醫生說勢成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說先觀察兩天，現在還不清楚。”林雪嘆著氣。
欣想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才掛上電話。
黎偉華的臉抽搐了一下：“欣欣，你讓我們聽這個是什麼意思？”
欣想望著自己的父親：“我只想讓你們知道誰是真的病了。”她一字一頓，言外之意十分清楚。
一句話說得黎偉華心頭火起：“你媽也是真的病了！”他上前不由分說地拖住女兒的手，“走，我帶你去看看你媽，剛剛你姑姑打電話來，說她現在還住在觀察室。如果不是醫生攔阻，她就要拔了針頭來看你。你到現在還在懷疑你媽，這不讓人心寒嗎？”
欣想被他拖著走了幾步，忽然放聲大哭。擔心再出現剛纔的情況，黎林和歐陽急忙上前對邊叔叔別生氣，陳慧萍和達妮、蘇宛也在安撫著欣想。
黎偉華鬆開手，看著自己的女兒：“你可以不回去看你的母親，也可以跑到南京去見勢成，但是有一點，只要你離開蘇州，從此以後你就不是我黎偉華的女兒。”
欣想呆住了。
這樣的話她不是不曾聽見過，只是以前和她講的人是媽媽，而不是最疼愛她的爸爸。媽媽是女人，欣想可以將這隻當成是媽媽的氣話不放在心上。可爸爸是男人，雖然是好脾氣的男人，可他一個唾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是不會不算數的。
達妮拉著欣想的手邊勸帶哄：“欣欣，你看叔叔都生氣啦，勢成的嬸嬸不是說你明天去也不要緊嗎？你就明天再去好了。”
欣想哭了起來：“姐，我不是不心疼我媽，可我媽已經騙了我不止一次，我上過當了，不能再上當了。一旦我回去，就不可能再到南京見勢成，你知道嗎？”她悲慟欲絕。
陳慧萍在此時居然生出個“幸運”的想法，幸好李秋雲不在這裡，不然準得被女兒給氣死了。
“不會的，欣欣，叔叔一定不會這樣做。”達妮趕緊做著保證，眼睛懇求地望著黎偉華。
這些天達妮沒有少埋怨自己的媽媽，雖然好心要幫嬸嬸留住女兒，但也不該給她出那樣的主意。只不過她一個人反對的聲音敵不過全家人的呼聲，不僅如此，她還被逼著一定要保密。所以，她也覺得自己是對不起欣想的。欣想的男朋友她只看見過照片，長得精精神神的一個小夥子，模樣算是很帥的那一種，難怪欣想難以忘懷。
“爸，你就讓我去看看勢成吧！”欣想哭著懇求，“你沒有聽勢家嬸嬸說嗎，他差一點就不行了。嬸嬸是從來也不會說謊的！”
達妮拉住想轉身離開的欣想：“欣欣，嬸嬸這一次是真的病了，你相信姐姐。就不能聽我們一句勸，回去看一看她？”
欣想望著她：“我媽的身體我知道，她不會有什麼大病。”
“欣欣，你這樣說話是不是太武斷？”歐陽插了一句嘴。
欣想愣了一下，可一想起媽媽在南京裝病將她騙回家的事，一想起媽媽偷改她電話號碼、讓歐陽冒充勢成的事，她的心又硬了。
歐陽也不是好人，他不是幫著媽媽在一起騙自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