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勢成那樣急赤白臉地讓李菲打電話,她就明白現(xiàn)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不管勢成媽是不是真的有事,也不管叫一次120得花多少錢,總之必須隆重地將勢成送到醫(yī)院去,稍有一點不到位,今天都會成爲(wèi)日後的刺,成爲(wèi)勢成這種狠心鬼離開她的一個藉口。
可是越急越出事,李菲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手機,勢成那邊又一疊聲地喊,只能上樓去拿他的手機先打,誰知道忙中出錯,不小心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院子中是鋪的水泥地,因爲(wèi)日子久了有些地方開裂,下了雨水汪汪地不好走路,所以大家就墊了幾塊磚頭在坑中。李菲這一下,正好整個人都壓在磚頭上,痛得她眼前一黑,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這是怎麼了呀!”房東奶奶看見,三步並著兩步地趕過去扶她,又讓人去叫勢成出來。
李菲搖著手阻止她,想要自己站起來,可哪裡能夠?只得在地上又坐了一會兒。肩背的疼痛漸漸退去,小腹的痛疼卻忽然逼了過來,又感到有一股一股的熱流不住往下身跑。李菲那樣堅強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肚子。
房東見她臉上漸漸脫了色,頓時吃了一驚:“孩子,你怎麼啦?”
“我沒事。”李菲的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心裡卻感到有些不妙。
她的月信過了有兩天,正準(zhǔn)備明天去藥房買根驗孕棒測一測,難道是……此刻,她身上是痛的,可嘴上卻又不好意思講出來。如果不是流產(chǎn)呢?勢成和他媽一定以爲(wèi)她是故意這樣講的,目的是逼他們退步,到時候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幾個人過來七手八腳地將她拖起來,李菲卻依舊直不起腰,整個人不得不靠在別人的身上才能勉強站住,臉色也越發(fā)難看,簡直白得像張白紙一樣。
房東替她輕輕拍打著身上的土,卻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褲子上有點潮,用手一捻,嚇了一跳:“你這孩子,別是自己懷孕了不知道,這下摔得……”
李菲頓時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落,越發(fā)覺得疼痛難當(dāng),緊緊地握住房東的手。
旁邊有人問:“菲菲,你是不是覺得下面熱熱的?”
到了這會兒,李菲再笨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禁嗚咽出聲,哪裡還能回答出一個字?
房東奶奶見勢成到現(xiàn)在還不出來,急得直罵:“這男人真不是人,老婆摔成這樣,也能一問都不問,你怎麼找這樣的人家。”
李菲有口難言,她何嘗不知道勢成心裡沒有她,可她心裡有他,感情的事有什麼辦法?
旁邊有人說:“也不能全怪勢成,他媽那裡拖著他,男孩子還是不錯的,就是他媽媽太不講理,李菲真是,這樣聰明的小姑娘,找婆家怎麼倒糊塗了呢?”
李菲聽在耳中,痛在心中。這些鄰居與她相處有長有短,可是有一點,大家都沒有壞心,全是直腸熱心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偏偏這時候旁邊又有人說了一句:“他媽那點小傷口不過刮破個皮,弄個創(chuàng)口貼就好了,李菲這裡可是大事,勢成這點也分不清嗎?”李菲的眼淚更是流成了斷線珍珠,怎以擦都擦不幹。
雖然勢成沒出來,但大家也沒閒著,早就有人出去叫出租了。多虧交通便利,不一會兒就找了輛車過來,婆媳兩個一同拉到醫(yī)院去,倒也省了事。
直到將自己的媽扶出屋子,勢成才發(fā)現(xiàn)李菲的狀況是真的不好,而不是他所想的又耍了個心機,想與他媽一較高下。本打算過來問一聲,偏偏程玉玲那邊死拉著不放,越發(fā)哭得聲嘶力竭,一幅病到無法站立的模樣,口口聲聲地追問兒子,是要媽還是要媳婦。這種狀況下,十個男人有九個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生他養(yǎng)他的母親,何況勢成對李菲的感情本就十分淡薄?
李菲強忍著痛:“勢成,我沒有事,你照顧好媽。”
勢成巴不得她這一聲,他實在是分身乏術(shù)。
上了車,勢成媽一路上哼個不停,李菲卻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一進醫(yī)院急診大廳,護士看到行動不便的勢成媽一手捂著頭還淚流滿面的樣子,就誤會了,一把將勢成媽拉到輪椅上,推著她就進了急救室,至於李菲,倒反而沒人理會她,直到勢成拉住一個過路的護士講明情況,這纔有人找了輛牀車過來,送李菲去檢查。
勢成站在急診大廳的中間,不知是該去看媽媽,還是該陪李菲。權(quán)衡過後,勢成還是決定先做孝子,因爲(wèi)李菲檢查一時半會兒完不了,而媽媽清理傷口不會佔用太多時間。
程玉玲因爲(wèi)兒子遲遲不到,已經(jīng)很不高興了。剛剛她在屋裡時,影影綽綽聽到李菲可能流產(chǎn)的事,也不禁吃了一驚,但後來見李菲沒事人一樣,加上之前又沒聽到她懷孕的消息,她便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爲(wèi),李菲這一次是看她摔了一跤,怕沒法與勢成交待,所以纔像上回她自己那樣裝病,好逃脫責(zé)任。程玉玲拿定主意,她不可能讓她得逞,否則媳婦還不騎到她頭上去了?這一輩子她受盡了婆婆的氣,現(xiàn)在自己當(dāng)了婆婆,難道還能反過來受媳婦欺負(fù)?
主意拿定,一見勢成她便嚎開了,比死了老子娘還要傷心,一面哭又一面罵,顛來倒去就一個意思,勢成不能有了媳婦忘了娘,這個媳婦是她找的不假,但她依舊還有不同意的權(quán)利,如果李菲還像之前連頓像樣的飯都不肯替她做,就別怪她翻臉不認(rèn)人。
勢成急得直撓頭,連哄帶勸發(fā)脾氣,什麼辦法都試了,就是沒法讓程玉玲住口,反而由於他的低聲下氣,讓程玉玲越發(fā)勁頭十足,擺開架式要唱大戲一般。她算是看透了,兒子討好她還不是爲(wèi)了快點去看李菲那個小妖精?
護士忍了半天,見她沒有停止的意思,不禁發(fā)了火:“這裡是醫(yī)院,麻煩你小聲點好嗎?要吵要鬧回家吵去。”
程玉玲一瞪眼:“關(guān)你屁事。”
勢成趕緊阻止自己的媽:“您別這樣,護士也是好心。如果醫(yī)生將您趕出去,不給您治,那可怎麼辦?”
“我有錢,怕他不治。不治,就去告他。”程玉玲底氣十足。
勢成簡直無語。
小護士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拍桌子:“你去告我,我們這裡有錄像,你妨礙我們辦公了,這是清清楚楚的。”
程玉玲放開嗓子嚎。不一會兒就將護士長嚎了過來。
護士長見多識廣,對付這種女人當(dāng)然有她的辦法,先是問過病情,然後批評小護士:“看你們這包的啥?既然傷口那樣嚴(yán)重,可縫針的,還要打破抗。開單子,讓她兒子交錢去。”
勢成被支得灰溜溜地走了。護士長親自動手,粗暴地解開繃帶,也沒有任何預(yù)先告知的手續(xù),真接下手動針。程玉玲吃了痛,不敢再多講什麼了。
勢成回來見媽媽消停了,總算鬆了口氣。程玉玲開口就問兒子又花了多少錢,勢成告訴她,她頓時就皺起了眉頭,包紮一下打一針居然就要好幾百塊,搶錢吶!
勢成只是苦笑,暫時不理會她的嘮叼,去問護士檢查結(jié)果。
小護士撇著嘴:“已經(jīng)包紮好了,但是你媽一定要住院,說她之前有暈厥史。她講話我們也不大聽得懂的,不知道有沒有聽錯。”
勢成陪著笑臉:“去年是暈過一回,還在你們這裡住過院。”
“有治療卡吧,我來幫你查一下。”
“沒有帶。”
勢成不好意思地衝著護士笑笑,其實是丟了。
護士無奈的一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從傷口上講一點事都沒有,甚至用不著包紮。但如果你媽有其他的病,那最好還是聽從病人的意願,住下來檢查一下。要不然有什麼風(fēng)險自負(fù)。”
勢成要待說不肯,又怕媽媽與他鬧個不停,可要說肯,口袋裡錢卻不給力。正在猶豫不決,剛剛送李菲去治療的護士找上門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老婆往那邊一送就不管了,她流產(chǎn)了,情況不太好,現(xiàn)在要做清宮術(shù),醫(yī)生讓你去簽字呢!”小護士的語氣又急又衝,像吃了槍藥似的。
勢成的腦袋“嗡”的一下:“她是真的流產(chǎn)?”
“流產(chǎn)還有假的?”小護士非常惱火。
程玉玲這會兒也忘記了流淚,支楞著耳朵湊了過來:“作孽呀,怎麼會出這樣的事?”一面小心地看著兒子的臉色。對李菲,她到底還是有幾分感情的,這時候不由自主地?fù)?dān)心,“這可怎麼辦?”
勢成也正看著她:“我得去給李菲辦手續(xù)。”心裡暗自嘆口氣,口袋中雖有幾張卡,但加起來現(xiàn)金不會超過三千塊,這點錢看來今天遠遠不夠,只能先刷透支卡了。
程玉玲趕緊說道:“你去,你去。”見兒子真的要走,又忍不住試探,“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勢成沒有回答,已經(jīng)大步如飛地走了。
程玉玲要待跟著一同去,但現(xiàn)在她坐的是輪椅,根本不會操作,手忙腳亂了半天,車子依舊停在原地紋絲未動。她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傷心,竟然一個人嚎啕大哭。
值班護士嚇了一大跳,趕緊過來詢問原因,偏偏程玉玲又口齒不清。折騰了半天,護士才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像送瘟神一樣將她送到婦產(chǎn)科那邊的手術(shù)室去。
由於是晚上,做手術(shù)的不多,門口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家屬。老遠,程玉玲就看到兒子抱著頭坐在手術(shù)室門外,頓時手舞足蹈,大聲叫著兒子的名字。勢成擡頭看了一眼媽媽,卻沒有說話。程玉玲敏感地發(fā)現(xiàn),兒子心情很不好。
“李菲沒事吧?”程玉玲湊近兒子小聲地問。
勢成搖了搖頭。
程玉玲拉住兒子的手,誠懇地做著檢討:“都怪媽媽,我哪想到李菲懷孕了?要不然哪會和她說那些話,將她給氣著了……”
勢成低下頭沒有開口。
程玉玲心中越發(fā)沒底,想了想,又說道:“你放心,媽媽以後肯定不會再對李菲這樣,一定將她當(dāng)成親生女兒。你們兩個還年青,孩子肯定會再有。大家一起好好過日子,我再也不無事生非了,行嗎?”
沒想到聽完她的話,勢成忽然抱著頭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傷心,最後居然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裡。
程玉玲懵了,兒子如此無助,到底是爲(wèi)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