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亂世玲瓏 19
“哦！”
她故作恍然狀：“原來，說到底，你是來取我性命的？玲瓏我一時善心，倒是給自己招來了滅頂之災(zāi)？呵，真是可笑！”
那一聲“呵”，冰冷中盡是譏諷之意。舒嬡詪鯖讎
所以說，這世上，好人真是難做——
裘北苦笑，將酒罈往地上懶懶的砸了下去，沒有辯說湫。
耳邊迴響的是什麼？
是母親的厲聲叮嚀：
裘北，爲(wèi)了美色，便不顧你在姥姥墳前立下的誓約了嗎匆？
當(dāng)年是誰害了姥姥孤老於此的？
又是誰害了爲(wèi)娘受盡毒發(fā)之苦的？
多少年藥不離身，你有沒有想過這所有種種都是誰造下的孽？
難道你還想放過那麼一個妖孽傳人嗎？
不能！
姥姥一生孤獨(dú)，皆是那人奪走了愛人！
母親常年食藥，皆是那人種下的惡果。
自幼無父疼惜，皆是那人斬殺了他們送信的使臣，致令母親和父親從此盡失音訊。
三代人，三重恩怨，皆是那人造成的。
那底下的苦楚，積攢了無數(shù)個漫長孤寂的長夜，姥姥悲恨難嚥，母親不能刻骨在心田，而他，也一直記在心坎上。
只是從未想過，最終的結(jié)局會是這樣——
在開始懂得喜歡的那一刻，老天爺無比殘忍的讓他發(fā)現(xiàn)在意的那個人是自己宿敵傳人，是自己必須鏟之而後快的仇人。
母親的憤怒和失望，他能理解。
但是，殺她以祭姥姥，或是以她誘捕在當(dāng)年素有“金刀斬”之稱的伊妤盈，皆不是他想做的事。
玲瓏良善，纔出手相救，他們怎麼可以反過頭來對付恩人？
“我不想！”
他輕輕的說，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那麼孤寂的倒映在地面上：
“不管你信不信！”
酒罈裡還有酒水溢出來了，在毛糙的地面上流動著。
“我會盡一切法子送你走！”
他輕輕的說。
何必牽扯無辜呢！
他心裡是這麼想的。
呵，如果說出這句話，她一定又會譏諷：
鬼頭寨的人也知道不該牽扯無辜？
那你在搶掠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些失了鏢的人，要回去如何交差？
你們會害多少無辜的人，丟掉飯碗？
又會有多少可憐的人，因爲(wèi)你們而斷送了性命？
嗯，他承認(rèn)，他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一切手段皆是爲(wèi)了自保——
他對任何人都可以硬下心腸，獨(dú)獨(dú)她，他不存那麼一份狠心！
裘北走了出去，身影是如此的垂頭喪氣，這樣一個結(jié)果，也是他不願看到的吧！
玲瓏沒有叫住他，甚至不知道要不要該信他的話。
他們，從來就只是陌生人而已，若他拿她當(dāng)棋子使，若他想拿她的頭顱，那也是最最自然的事，這世上，強(qiáng)吞弱，那是王道。
她低頭摸著自己腳上那根鐵鏈，心情敗壞。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一陣粗獷低沉的簫聲幽幽的響了起來，是他在吹嗎？
那簫聲帶著夕陽西下時那一份無盡落寞，無孔不入的滲透進(jìn)來，盤旋在那高高山洞上空，鑽進(jìn)她的心裡。
似乎是無奈的，似乎是依戀的，似乎是懊悵的，通通化作蕭蕭之聲，衝入煙波浩淼的夜空，在白雪皚皚間，沉寂爲(wèi)冰冷的回聲，撞擊著某人的心。
吹的真是好聽。
她聽著，這個男人，不僅擁有一身不凡的功夫，寫著一手漂亮的字，還會吹簫……笑起來呢，和小姐一樣的明媚。
你說他心胸狹窄吧，他也懂得大義，你說他卑鄙無恥吧，他也磊落光明，你說他頑劣專橫吧，他也尊老敬賢，你說……
唉，他是什麼樣一個人，與她無關(guān)！
她在意的，僅僅是自己的命運(yùn)！
後來，他還是放了她，派了海叔過來，懷揣著開鐵欄和鐵鏈的鑰匙。
就在第三天入夜時候，門口傳來守牢人打招呼聲，沒一會兒聲音沒了，一陣急切的步子，很輕微的傳來，幾步飛到牢前——是海叔，很麻利的打開牢門，解開鐵鏈，在她滿眼疑惑中，拱手作了一揖：
“姑娘，寨主命我過來帶你離開。”
一頓後，他很刻意的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
“這鑰匙是寨主爲(wèi)你自夫人那裡偷出來的。姑娘，我家寨主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傷夫人的心……”
玲瓏早在他開鎖的時候，自被窩裡站了起來，聞得這話，呆了一下，沒想到那人當(dāng)真會爲(wèi)她違背其母。
“快走吧！”
海叔催促著，引頭走在前面。
玲瓏不說話，在後面跟著。
牢門口，看牢的人，倒在他自己的被窩裡……
山道崎嶇難行，霜與雪化作水，凝成冰，將凹凸不平的地表改造的光滑可鑑，冷冷的月色，獠白著臉孔，山風(fēng)呼呼作響，似鬼魅一般呼嘯著，一陣陣如尖利的刀子狠狠的扎進(jìn)肉，讓人冷的直哆嗦，上下牙齒止不住的直打架。
這樣的夜，真是不適合逃亡，而該留在暖暖的房內(nèi)，一卷書，一壺茶，一局棋，聽小姐笑侃古今，戲說天下。
嗯，明天就可能見到小姐了吧！
她期待著，嚮往著。只有如此想，哪怕再冷，也無所畏懼了。
這個山牢被圈在鬼頭寨在後山，人煙荒蕪，鳥雀罕至，一路滑腳，走的跌撞，終於來到平地上。
遠(yuǎn)處，似有一些茅草房，亮著燭光，一陣陣男人們的嘻笑怒罵聲自那裡傳來，更有女人妖媚的聲音的討歡。更有“開了開了……”的吆喝聲在迴響。
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那地兒，可能就是那所謂的“女人窩”吧！
他們自那道門前的小樹林裡穿了過去。
也就這個時候，一道人影自那扇門裡打著趔趄的走出來，嘴巴里悶悶的叫著：
“臭娘們，擺什麼架子……”
穿林過寨，自偏門翻出了那高高石築寨牆，外頭是一大片高高不見月亮的原林。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下山寨的吊籃臺。
想來裘北已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一路之上，他們沒有遇上任何麻煩。進(jìn)得吊籃臺，小巫走了出來，瞟一眼他們，低聲對海叔說：
“爺吩咐，讓你把人帶到山下茅屋等一下，他一會兒就下兒，親自送合玲瓏姑娘回去。她一個人上路，爺不放心！”
“不用這麼麻煩了，給我一匹馬，我能自己回去！”
玲瓏不願再與那人有任何牽扯，本能的拒絕。
小巫聽著她如此不領(lǐng)情，眉頭皺了一下，不由得譏笑說：
“你可知這裡到你們落腳的鎮(zhèn)上有多遠(yuǎn)，那段路上又有多少山頭寨子？
“你要是自個兒上路，我告訴你，不到分水嶺，你早就被人搶了去。
“到時候，你哭爹喊媽叫破嗓子也沒有人來救你了。
“那些人，纔是真正的山賊強(qiáng)盜，你要是落到他們手上，就別指望可以乾乾淨(jìng)淨(jìng)的回去！
“我家爺那是心疼你，才親自跑一遍，要不然，這麼冷的天，誰願意在北風(fēng)裡活受這份罪……”
這話著實(shí)有份量，把玲瓏損的那是面紅耳赤。
她也知道這附近多是賊子，想想自己孤身上路，只怕當(dāng)真不能順利通過。爲(wèi)了小命著想，的確不能草率行事，便只好悶聲不語了。
當(dāng)下，無話，海叔和玲瓏站到吊籃裡，小巫開始慢慢放下纜繩，他們慢慢的往下而去。
山崖邊的風(fēng)，比山上的還激烈?guī)追郑土业墓拇抵囊陆牵瑢⑺w內(nèi)的體溫一點(diǎn)點(diǎn)的拔掉，只剩下一個冰冷的軀體僵立著——快結(jié)成冰了。
終於著地，海叔低低喚她：
“快去茅屋喝一杯薑茶暖暖身子吧！寨主的馬養(yǎng)在那邊。等一會兒就能跟上！”
玲瓏點(diǎn)點(diǎn)頭，攏緊身上單薄的衣裳，邁開幾乎僵凍住的雙腳，跟著海叔往他們在山腳下的駐腳點(diǎn)而去。
如果她知道此去，迎接她的是一場萬劫不復(fù)的驟變，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
如果裘北曉知，這樣一個等候，會釀成那樣一個不可挽回的後果，他死也會早一步趕到。
可惜，誰也沒有預(yù)知能力……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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