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起雲(yún)涌——用心良苦
“是!”
東羅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離開。
“嗯?怎麼了?”
九無擎問,轉(zhuǎn)身車輪看到也一眼欲言而止的神色,琢磨著他可能有聽到他和金凌的談話了。
“哦,是這樣的,阿羅心頭有惑,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問吧!”
他依約可猜到他想問什麼的。
東羅想了一想,才道:“那玉佩明明是爺?shù)摹狅L(fēng)樓內(nèi)的字畫也是爺寫了送給七爺?shù)摹瓲敔?wèi)什麼把什麼都推到已故八爺身上?
剛纔,他在外頭聽到了一點(diǎn),但是沒有聽全,他不明白爺爲(wèi)什麼要撒謊。
東羅素來最是沉穩(wěn),最得他倚重,九無擎知道他已經(jīng)憋了很久,終於到了一問不快的地部——這麼多年來,東羅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心裡一些秘密的人,所以,他纔會選他去看著金凌。
他想了一下,仔細(xì)選著措詞,好一會兒才低聲道:
“阿羅,以後,玉佩是無昔的,字畫也是無昔寫的,你吩咐南城他們,接下來這段日子,在她跟前說話,注意一些分寸……有關(guān)玉佩的種種,有關(guān)無昔的過往,她若問及,你們一律推託不答……別給我露了破綻……”
他的語氣是不容出任何差池的。
“是……”
東羅凜神應(yīng)下,繼而又低聲問:“可是爲(wèi)什麼?”
月紅蝶林是九無擎最愛流連的地方,這地方,美麗,又清靜,府裡的人都知道九爺愛這片林子,時不時會來獨(dú)坐,都刻意避著,不敢來擾。
但九無擎還是四處瞟了一下,除了看到一片新開的紅蕾,再無閒人出入——有些話,他憋著也難受,也想一吐爲(wèi)快。
一陣風(fēng)過,帶來幾絲晨風(fēng)的沁冷,九無擎低下了頭,看著幾朵落到自己膝蓋上的月紅蝶,他揀了一片捏在手上,輕輕一掐,就是一手殘紅,這樣的紅,令他想到的是昨夜沾在小凌子身上的落紅……那麼的刺目,讓人糾痛……
“阿羅,我曾跟你說過的,小的時候,我身後總跟著一個小尾巴,就像影子一樣纏著我,我告訴你,那是我最最珍愛的小妹妹。其實(shí)她不光是我妹妹,還是我的未婚妻。我在她孃親靈前發(fā)過誓,要保護(hù)她一生一世……可是後來,我們離散了……足足十三年……我們見不到彼此……那天晚上,在聽風(fēng)樓上我看到她使出來的青雲(yún)縱,才知道是她來了……以玉佩爲(wèi)?zhàn)D,專程在找我……”
東羅呆了一下,想到了那一夜?fàn)斒B(tài)的神色,以及後來發(fā)生的種種,臉色露出了驚駭之色:“爺是說她……她就是假冒慕傾城的姑娘……”
醜丫頭竟然就是那個把晉王耍的團(tuán)團(tuán)的奇女子?
東羅心頭不由得肅然起敬。
九無擎澀澀一嘆,把頭枕在椅背上:“對,她就是失蹤的‘假傾城’……我真沒想到,我在外頭苦苦找著她,她卻已經(jīng)悄悄潛進(jìn)了公子府……偏巧昨夜我蠱發(fā)突然……一系列的巧合造成了這樣一個不能彌補(bǔ)的過錯……”
月紅蝶的花瓣在他指間滲出紅紅的嫣霞色,嬌嫩的瓣面已是傷痛累累,就像她的心……
東羅沉默了一下,他和南城猜想那個醜丫頭是爺?shù)墓嗜耍蓻]想到他們的關(guān)係是如此的無比非常。
不錯,他記得四年前的中秋節(jié),公子曾跟他提過那個小尾巴的趣事兒。
那日,公子對月獨(dú)酌,喝的有些微醉,就在這片紅蝶林內(nèi),他吃酒,他侍立在附近。
近半夜時,他催爺該回去睡了……
爺搖頭,依舊要酒喝。
他只好再給他去取。
這番取來之後,爺拉上他一起喝,喝的有點(diǎn)小醉。
或許是因爲(wèi)逢著佳節(jié),觸到了心頭痛,這天晚上,一向少話的爺,話很多,曾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子,可曾想過成家——
爺說:你們四兄弟,年紀(jì)不小了……該按個家了!
東羅搖頭說:這世上的女子,還不就那樣?想要找個溫牀的還不容易。至於傳宗接代,太麻煩……等爺哪天揚(yáng)眉吐氣了,我們四兄弟再想這些事……這個時候考慮妻與子,爲(wèi)時過早。
也是藉著酒興,他順勢問爺:可有中意的人——
爺說:憑著我這破名聲,誰見了誰怕……憑著我這破身子,誰嫁誰倒黴……
東羅沉默,只覺得爺心裡苦悶的不得了……
後來,他又問:爺可有家人?
爺想了半天,悶悶喝了半壺七步醉才說:我有兩個妹妹……一個親的,是我爹爹的心肝寶貝,一個不是親的,卻比親的還討我孃親歡心,最愛我纏我,就像人身上的的影子一樣……
那一夜酒後閒話,讓東羅隱約知道了一些有關(guān)爺兒時的事情——爺沒有深談,可他能感覺到,他的童年是幸福的……和現(xiàn)如今的苦難形成了一種極大的反差——這種反差,將爺困頓在一種無法自拔的折磨裡,除了思念,便只能獨(dú)自吞下所有的苦澀。
“爺,這不是你的錯……阿羅覺得爺該把事情挑明瞭……爺喜歡她的不是……而她,既然是專程來找爺?shù)模匾彩窍矚g你的……既然兩情相悅……就該相認(rèn)……至於昨夜,是意外,誰也沒想到這麼巧……她……她心裡惱恨爺,那是她不知情,爺若把事兒明說了,她一定會諒解……”
很多事,事出無奈,她如果是一個明事理、值的爺愛的女子,就該理解爺?shù)目嗵帯?
東羅是這樣想的,更何況,爺本性不壞,嫁他,愛他,虧不了的!
“有些事,你並不明白!阿羅……我是廢人,活不了幾年,渾身上下髒的找不到一處乾淨(jìng)的地方——已經(jīng)不是她心裡的我了……她需要嫁個好丈夫,我這樣一個魔頭,配不上她……”
他將自己貶的一文不值。
東羅聽著心頭一震:
“所以,爺打算讓八爺代替那個真正的‘你’就此死去……”
要有怎樣的深情,才能生出如此的打算?
東羅動容了,人人皆道九無擎是無情殘忍的魔,誰能知道他心裡懷的竟是如此的情深不壽。
“嗯,所以,要記住了……以後,不要在她跟前露了半句風(fēng)聲。在她離開之前,你負(fù)責(zé)好好守著她……哪天她若你離開了,你幫我將她送回去,再來複命!在之前,由你全全守護(hù)她……遠(yuǎn)遠(yuǎn)的守著,不要讓她知道你的存在……”
九無擎扔下一句話,滾著輪子,慢慢的往回行去。
東羅怔怔的站著,思潮澎湃。
正這時,北翎急匆匆跑了過來,臉色難堪的東張西望,看到九無擎時,臉色微微舒展,急奔而至:“爺,那個……女……呃,那位姑娘,在紅樓大吵大鬧,砸著東西要離開……和西閻打起來了……那功夫真是兇……已砸壞不少花木……西閻又不敢出手傷她……您看……”
紅樓果然被砸了一個稀巴爛。
九無擎一出現(xiàn),已被掌風(fēng)逼入困境的西閻便撤出戰(zhàn)圈,退到了主子身後,額頭上大汗淋淋。
只著了一身雪白的單衣,一張黑黑的小臉,冰冷冰冷的,脖子上纏著繃帶,紗布上滲著血絲,看著適時出現(xiàn)的九無擎,金凌低低喘了一口氣,不屑再說一句話,定了定翻滾的血?dú)忉幔瑹o視任何人的存在,就打算從那個男人跟前離開。
“你想去哪裡?”
他淡淡的問,身形一飄,攔住了她。
“這不關(guān)你的事!”
她想離開公子府,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dú)自舔傷,而不是待在充斥著這個男人氣息的紅樓憋屈——她會瘋掉的!
“未經(jīng)我同意,你走不出去!想跟我叫板,等你身子養(yǎng)好了再來!”
“要是……我執(zhí)意要走嗎?”
她倔強(qiáng)的挑著下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屈不撓的倔強(qiáng)。
“你大可放馬過來!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金凌將粉拳捏的咯咯作響,心裡清楚,憑現(xiàn)在自己的身子狀況,她打不過他——就算自己身子無恙,想要在他手上討便宜,那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好吧!
識時務(wù)者爲(wèi)俊傑!
她忍!
臉一沉,轉(zhuǎn)身回樓。
原本,她想趁他不在走掉,可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跑不掉。既然跑不掉,那就不跑了,養(yǎng)好身子纔是至關(guān)緊要的事……
可是,她想不通,這個男人,看她看得這麼緊,是爲(wèi)什麼?
因爲(wèi)她是公子青?
既知她是公子青,就該明白,越是對她用強(qiáng),她越會反抗……留她在身邊,那無疑就是在自己的心腹地上懸了一把劍,聰明如他,爲(wèi)什麼要做這麼愚蠢的事?
噔噔噔上了樓,開門關(guān)門,把門板甩的驚天動地。
房間裡內(nèi),很暖,生著暖爐,飄著一股淡淡的藥香……東窗口,那灘藥湯,折射著幾縷陽光——這碗藥湯裡摻著血蠍子的異味……那血蠍子,是江湖上罕見的奇毒,有著珍貴的藥用價值,可若是不對癥入藥的話,對身子百害而無一利。
她探過自己的脈,的確中毒的跡向,但沒必要以毒來攻毒……吃了這種東西,內(nèi)力短時間內(nèi)很難恢復(fù),她不喝,是不想受制與人。
這是一間很素淨(jìng)的房間,剛剛沒有仔細(xì)留意,房內(nèi)的一切用品,既省淨(jìng)又精緻,不會很浮誇,處處顯出“冷靜”兩字,屏風(fēng)是山石雲(yún)峰,如今倒地摔破了。桌椅是黑褐色的,做工考究,地板是梨花鋪成的,漆的雪亮,能照得出影子,窗臺前的書櫃上整整齊齊的放著幾本兵書,幾本治國道,有幾個書格內(nèi)擺著一些看似尋常的奇珍異寶,不是行家,會以爲(wèi)那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內(nèi)行的則知道它們其實(shí)價值連城。
她隨意打量了一圈,找了一隻凳子坐下。
人,其實(shí)很累,打了一架後,氣虛而喘,很想找個地方睡,可是,那張牀,讓她覺得嫌惡。
心,疼的不像話,人,累的不像話,她趴在桌子上,覺得身心皆倦的慌……
合了眸子,有昏昏欲睡。
門,開了,她突然豎起頭來,豁然回頭,看到那張狼面具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走了進(jìn)來,她如臨大敵,跳了起來,往後退著,秀眉整個兒橫起來。
“若想睡,把藥吃了,再睡!”
“我不喝!也不睡!”
她冷冷的叫著,他已步步逼近,血蠍子異樣的味道飄過來……
金凌不斷的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整個人靠到了半天的窗前。
九無擎不再逼過來,站定在她面前,淡淡的看她:“你確定你真不想喝嗎?不喝,我就把它倒了……”
他端起了那碗藥走到她身邊,作出一副要將它倒掉的樣子:
“這血蠍子,雖會令人暫時令失去內(nèi)力,但是,它有造血的奇效,更重要的是,它配了無果草一起煎服,可避孕……小凌子,你是懂藥理的,這些應(yīng)該清楚吧……這血蠍子雖是江湖大一奇毒,可是隻要善於利用,就可變毒爲(wèi)寶……而想要得到這樣一隻血蠍子,實(shí)屬不易……公子府只庫存了兩味,今日兩劑藥,已將它們?nèi)坑玫簟闳粲行南霠?wèi)我生養(yǎng)子嗣,大可不吃……我無所謂……今日你不吃,以後,我就不會再讓人備上,老天若是保佑,正巧讓你懷上了,我必不會再讓你流胎……不管會生出個什麼來,我都會讓你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懷足十月胎,讓它呱呱墜地,到時你可別後悔……”
最後一段話,自然是故意刺激她的!
她的臉色,果然大變,素手不由自主的捂到小腹,身子深處隱隱生疼——要是那裡當(dāng)真珠胎暗結(jié),那她真會恨死,悔死。
“閉嘴……我不會給你生孩子的
……絕不……把藥還給我!”
幾滴藥已從那隻白玉碗內(nèi)流漜下去,金凌急叫的搶了過去,將藥碗抓了過來,湊到嘴上咕咚咕咚好一通急喝——味道是極苦的,喝的很想吐,可她還是忍著把藥喝的一滴不剩。
喝完,她狠狠把藥碗擲到了地上,才衝他瞪去一眼,但覺眼前黑影一動,緊接著,穴道一麻,身子頓軟,便若柳絮般,無力的撲到了他懷裡,一雙手臂立即圈住了她,她想抗拒,什麼都來不急想,就不省人世。
九無擎將人抱到自己的牀上,這丫頭,要是不這麼做,她怎麼休息?
“血蠍子雖然會讓人提不起內(nèi)力,但用了雪蓮丹,就能化腐朽爲(wèi)神奇……只會增加你的內(nèi)力……凌子,好好睡一覺,睡醒了,身子就會好受些的!”
手指輕輕的在她薄脣上捻了幾下,他自懷裡取了瓷瓶出來,瓶中還有七顆雪蓮丹,一顆顆就像明珠一樣,晶透,水瑩,泛的幽幽沁鼻的清香,他一下取了兩顆塞進(jìn)了她脣齒……
一顆雪蓮丹,可續(xù)他半年性命,兩年前,他一共用七朵千年雪蓮練成了十八顆雪蓮丹,在毒蠱沒有發(fā)足的時候,每三四個月服一顆,能助他剋制蠱發(fā),並可續(xù)延他的性命。已經(jīng)用了十顆,原本還有八顆,昨夜給她服了一顆,今日又是兩顆,手中便只剩下五顆了……
沒關(guān)係,只要她好好的,他折幾年壽,無所謂的。
“爺……阿劍來了,他說天樞他們想見您……請您過去一趟……”
東羅敲了一下門,走進(jìn)來,看到爺癡癡坐在牀上,那個發(fā)飆的女子沉沉的睡著,不消說,自是爺點(diǎn)了人家睡穴,才令她安靜下來的。
“嗯!我正想見他們……阿羅,替我看著她!從此以後,她便是你的新主子……等哪天,我若不在了,便一起跟隨了她……就像敬我一樣去敬她……”
東羅皺起了濃眉,爺?shù)氖种心弥┥彽て俊滩蛔∩先ィ瑩屃诉^來,果然看到裡面又少了兩顆,不由跺腳倒吸一口冷氣,心疼的直叫:
“爺,您這是何苦……這藥,可是您的命……”
“不打緊,橫豎我的身子就這樣了,多活一年,少活一年,又有什麼關(guān)係?她的身子才重要——當(dāng)年,我們來龍蒼,就是爲(wèi)了保她的小命……阿羅,她的命,纔是我的命……”
“爺啊……你……”
“阿羅,你聽我說!”
“是!”
“今天是最最關(guān)鍵的一天……天盤一旦順利到手,明日鍄京城就會大亂……如果能一舉把晉王給端了,倒也罷了,若不能連根拔掉,他必會將目光鎖定到公子府……連皇帝也有可能生疑,到時,他們可能連手對付我們……不管明日局勢如何發(fā)展,你的任務(wù)是好好的守著她……不要讓她再出任何岔子……聽明白了嗎?”
九無擎不緊不慢的叮嚀著,字字句句都流露著他對於這個女子的良苦用心……
“爺……”
“你只能聽命,沒有二話!”
東羅一咬牙,跪了下去:“是,阿羅領(lǐng)命,日後定以她爲(wèi)主,以命相護(hù)!”
但在之前,他必須先親自鑑定這個女人值不值得他以僕相從……
令九無擎沒想到的是,這一天,終還是出事了——
滿盤籌謀,總會有算計不到的地方,人生這條路,充滿了太多的意外,太多的變數(shù)。
待續(xù)!
本想寫六千字的,來不及了,只能這些了,五千七百字……親們,有票的,請砸下來吧……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