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香格里拉
?柳勝河冷笑了一聲,說了一句:“就憑他?!?
我看了看柳勝河的表情。他這時候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嘲笑任超洋。我不知道他以前在紅城團和任超洋互相瞭解到什麼程度,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聽他的口氣似乎認定任超洋無法把莉莉帶到安全的區域。
我一邊走一邊拆著他給我的麪包袋子,想起來剛纔他還很溫柔地摸了摸莉莉的腦袋,忽然一陣違和感就上來了。
柳勝河似乎對我們不存在什麼敵意。要說敵意,也是在危機之中面對喪屍所產生的巨大的壓迫感。那種時候他會在任何時候都給人一種強大的氣場。他是個存在感很強的人,無論是讓人厭惡和憎恨也好,還是讓人有安心感也好,總之他的存在絕對不會讓人無視。不過只要是接觸過他的人都知道,他並不是一個能讓人輕易相信是普通高中生的人。
我一邊咬著沒有什麼味道的乾麪包,一邊順水推舟地問:“怎麼了,你覺得任超洋帶不了孩子?男人不都搞不定孩子嗎?除非他是個蘿莉控?!?
柳勝河朝我望了一眼,沒有接話,就兀自一邊走,一邊看我咬麪包的姿態。
我給他瞧得冷汗都要出來了。我覺得自己這話應該接得很好啊,而且利用咬麪包的小動作把自己放不開的心情都掩飾過去了,他應該不會察覺到我在說謊纔對。不過他這個人太鬼了,往往他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他對人察言觀色最關鍵的時候。假如我在這個時候拼命說話想掩飾自己的情緒,反而會被他戳穿。但是一路上不說話實在憋得慌,而且過不了多久我的小伎倆還是會被他戳破,不能讓柳勝河想太多,因此我就說道:“我們快些回去吧。謝晨峰受傷很嚴重,小夏只是給他做了應急處理,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而且他還有話要對狄明說?!?
“你也受傷了。”柳勝河朝我的手臂望了一眼,似乎也沒有想要繼續我們之前的話題。
“我的傷不礙事?!蔽仪屏饲莆冶恢澳菞l黑狗咬過的手臂。尖銳的牙印深深地刻入到皮膚裡面,小手臂潰爛得相當嚴重,皮膚一摸就有碎屑脫落下來。雖然現在已經止血結疤了,但是整個手臂不知道是因爲中毒還是淤血,有輕微的痠痛和酥麻感,動起來並不礙事,但是做劇烈運動的話不知爲何總是使不上力氣。
“你讓體育館裡的同學給你注射一針破傷風針。他們說你被喪屍狗咬了。如果病毒在血液裡面超過兩個小時就有可能有危險?!绷鴦俸诱f的很鄭重,“這個辦法不知道有沒有實際效果,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很多學生我們都是死馬當活馬醫。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活著就不會變喪屍。但是謝晨峰的情況很不好,我覺得他應該是沒救了?!?
這我也知道。我很想對柳勝河說,不要這麼直截了當地把事實說出來,這樣子太傷人。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勁把謝晨峰帶回來,連食物都可以捨棄,我們圖的是什麼?如果不是在喪屍橫行的今天,我們大可以歡快地回家去各玩各的,誰還會這麼拼命地團結在一起救人?
幸好他只是在這裡對我一個人說,要是他跑到體育館裡在大家面前這麼說,不知道體育管裡的學生會怎麼看待他。
不過我知道他的話裡很有側重性。我在內心打了一個比方,覺得這個比方有必要試一下柳勝河的反應,就一邊把半個麪包吞下肚裡去,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把他的話接了下去:“你這話就不對了。要是擡回來的人不是謝晨峰而是你喜歡的人,是你最重要的人,你會怎麼辦?看一眼在地上垂死掙扎的人,站在這兒冷冷地說一句,‘我想這人應該是沒救了’?”
柳勝河忽然就停下了步子,定定地看我。我們正站在體育館連接科技樓二樓中空走廊的下面。午後的陽光從樹縫中傾瀉下來,在中空走廊下投下了深重的投影。柳勝河揹著陽光,整個人陷在深重的影子裡,看不到一絲柔和的表情。他的臉非常肅穆,會讓第一眼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受他影響而變得正經起來。但是他又算不上是十分嚴厲的人,從眉宇之間能透出軍人家庭刻板而單調的神情。另一方面,在不說話的時候,也能給人一種控制得住全場的強大氣息。
“我想,一旦到了那個時候,我也會做同樣的事。甚至,我可以一槍結束這個人的生命。不讓他在復活成爲喪屍以後,危害到大家的生命安全。”
他似乎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皺著眉頭,用早就深思熟慮過的語氣在鄭重地講這件事情,以至於我開始爲我自己不懷好意的動機而忍不住懊悔起來。我隱隱覺得這一點上,柳勝河是完全信任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的。要不然,早在他發現我爸爸的名字印在化學實驗室的白板上的時候,就不會打電話給我,不會聽我說關於我爸的任何事情,而會採取獨自調查的手段。憑他的本事,一個人辦事絕對會比我跟在他後面拖泥帶水來得效率要高出很多。
他忽然就坐了下來,定定地望了出去。他的眼神穿過空中走廊上部的樹縫,望向更遠的天空。我十分想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而此時也相當地疲勞,因此也跟著坐到了體育館前的臺階上。我的肚子沒有餓意,吃完了麪包只覺得肚子一陣陣地反胃。我知道這是餓過頭而延遲補餐的後果。如果能坐下來休息調整自己的狀態,我想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午後的陽光非常暖和,如果是在平日,在這種絕佳的時候曬太陽是件十分愜意的事情。但是我們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點閒聊,雖然說不上是恰如其分,但也完全說不上美妙。從本質上講,在如此適合促膝長談的時刻,我身邊坐的不是苗玲玲而是柳勝河,這總會讓人感到一絲惋惜和一絲怪異。而在校外喪屍橫行而校內也完全理不清頭緒的現在,會在這種時候放慢腳步談話的我們,真的不知道該說是毫無緊張感,還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死亡的恐懼。
“你以爲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我在很久以前就想過了。我甚至想過我面臨的各種絕境,要如何逃生,如何求救。我想過在萬般無助的情況下要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我可以選擇自己的死法。也可以幫助我最重要的人,在他沒有辦法選擇如何死的時候,讓他毫無痛苦地去那個世界。”
本來以爲是非常悲情的話,在我聽來柳勝河卻說得很平淡。他不是個會說狗血話題的人,這種語調和口氣,他就像和平時說話一樣娓娓道來,絲毫不帶一點煽情的成分。如果換成別人,我一定無法相信。但是這是柳勝河在說,他對死有一種比別人更加超脫的見解。雖然道理所有人都懂,但是從他口裡說出來總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那麼我呢?”我想起任超洋說,我的爸爸需要紅城團的人來保護我,而柳勝河卻與他聯繫的事情。柳勝河那個時候在不在紅城團已經不重要了,總之他與我爸爸達成了某個交易。從結果上來講,他的確與我爸成功交換了條件,達成了保護我的條款。但是從手段上來說,我幾乎感受不到被保護的感覺。而且我也不需要什麼同齡的男生來保護,這從生理上實在太不能接受了。我不知道我爸到底知不知道紅城團內部有這樣強大的管理和運作體系,但至少他在聯絡柳勝河的時候,知道這個和我相同年齡的人會有多麼超乎尋常的本事。我爸會默認他,相信他,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我不是說過嗎?我要保證你的安全,已經和人承諾過了。你不會有事的?!绷鴦俸诱f的很乾脆。就好像在說他許多並排執行的任務一樣,沒有露出過多的情感成分。我不知道這件事爲什麼一定要瞞著我。被我知道有那麼難以理解嗎?究竟有什麼不能自圓其說的理由一定要瞞著我和我媽媽作這樣的交易呢?就算是罪惡的交易,在這種喪屍橫行的時候,人已經絕望到一定程度,連法律也基本無效的現在,還有什麼理由非要瞞著我呢?告訴我這是一樁骯髒的買賣,我爸爸是要被送上斷頭臺的毒品製造者,這也不會讓我崩潰。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作了最差的設想,把我的家人都推入罪惡的深淵,已經沒有什麼事能夠再動搖我知道真相的決心了。
我的所有問題都已經堵在喉嚨口蓄勢待發了,但是這個時候還是得耐著性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讓柳勝河自己把原委都說出來,這樣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
到底和誰承諾過了,我正想問,柳勝河卻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很警覺,“唰”地站了起來就攔在我的面前。並不是因爲和我談話顯得急躁了,而是他發現了對面的狀況。我們聽到了匆忙卻有序的腳步聲,有一大隊的人,正急速地朝我們這邊衝了過來。我的心一下子被拎到了嗓子眼,第一個念頭就是,校園裡又出現喪屍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