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掌門劉雨婷拜完香後起身，慢慢向後退去，直到身體與我持平，停下腳步。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短暫寂靜，她突然看向我，臉色平靜的說道：“他是我的恩師，也算是你莫大的恩人，不來祭拜一下嗎？”

“要的。”我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她，然後上前兩步。劉雨婷退到我原先站著的地方，與柳夢涵站在一起。我沉默的看了她們一眼，在玄奇鼓勵的眼神之下，慢慢向著香臺走去。

我輕輕的點燃三炷香，然後在蒲團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但劉雨婷卻沒有讓開的意思，我看著這個容貌熟悉，性格和性別卻完全陌生的一個人，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玄奇這時候咳嗽了兩聲，示意我站到他那裡，我這才走過去。當這些複雜瑣碎的儀式都結束之後，整個尊仙殿裡的所有人都唱起了“往生咒”。隨著低鳴的聲音，我彷彿看到天機老人那張蒼老而慈祥的面龐。

但下一刻，那張面孔在我的記憶裡慢慢的模糊了起來，不管我怎麼絞盡腦汁的去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只依稀記得他的臉上佈滿皺紋，笑容很和藹。

三遍“往生咒”唸完之後，所有的尊仙殿弟子們都疑惑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而玄奇等人則是非常的淡定，但眼睛裡帶著淡淡的哀傷。

我知道，或許他們和我一樣，在那一瞬間，忘記了天機老人的模樣。而玄奇他們則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件事情，所以沒有太多的詫異，只是失落還是難免的。

我在想，這可能是天機老人留給世間的最後一份禮物，讓所有人忘記他的模樣，這對世人而言何不是一場恩賜。天機的存在本來就是遭天排擠的，而與天機關係密切的人，自然命運坎坷。

而讓他們慢慢忘記天機，便會逃過那一劫，但對於他自己而言，是一份多麼大的痛楚。一個人存在於這個世間的蹤跡，卻被自己硬生生的抹掉，當這個世間的人慢慢忘記時空裡有過他的存在，他在九泉之下，是否能夠甘心瞑目。

天機老人做了太多的事情，我一直不相信這個世間有聖賢，但如果有的話，那便是天機老人。可能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只是想讓自己的死亡更有價值一些，讓人們慢慢忘記他，是他最後的選擇。

我叫出竹魂，設法保留住記憶中對於天機老人的最後一份印象，儘管與惡魔做交易代價很大，但我還是必須要這麼做。如劉雨婷所言，他是給予我莫大機遇的恩人，無論如何，我不能忘記他。

從主殿離開，來到空曠的臺階處，向下看去，無數跪拜的尊仙殿弟子，一身的白衣，滿地的白影。擡頭看去，湛藍天空，雄鷹展翅，彷彿他就在某一處，靜靜的看著我們，許久欣慰離開，再不出現。

不知道他下一世，會投身於誰的身上，只希望那一世的他可以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不用再活得那麼累。

..

晚上，尊仙殿內燃起燭火，隨處飄曳，但那些看守的弟子卻少了很多。聽說夜裡還有一場祭祀活動，他們都去了那裡。陳源沒有去，在幫我們收拾東西。這個年長一些，性格善良的尊仙殿弟子，雖然沒有表達出內心的不捨分離之情，但從他的雙眼中，我能看到很多東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道：“這些天來，謝謝你的照顧了。”

陳源一愣，連忙說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能爲前.前輩做事，我很榮幸。”

我不禁皺起眉頭，不解的看著他，隨即才釋然。他是尊仙殿裡最底層的弟子，而我在這裡這些天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大戰玄真，與玄奇稱兄道弟。這些種種，都在他心裡種下了印記，所以此時面對我，覺得壓力有些大。

“陳源師兄，你不用這樣，你比我年長一些，如果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師弟就可以了。”我笑著說道。

陳源臉上緊繃的神情，這才鬆開一些，說道：“師弟。”

“嗯，”我點了點頭，然後突然說道，“此次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師兄要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陳源有些感動的說道，隨即慌忙從身上拿出一個護身符，然後寄給我。

我看向他，沒有立即伸手，而後疑惑的說道：“這是？”

陳源解釋道：“師弟，其實我想讓你幫一個忙，我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弟弟，他身上也有一枚相同的護身符。如果你偶然見到，可以告知他我在這裡的消息嗎？我雖然知道這個請求很.”

陳源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我打斷了他的話，直接伸手接住那枚護身符，而後說道：“好，我答應你。”

東西都收拾妥當之後，我揹著一把木劍，帶上行李，牽著柳夢涵來到了尊仙殿的入口處。那裡早已經有人等候著，但卻有一個令我意外的身影出現。

我快步走上前，朝著玄奇點了點頭，然後對著他身旁的身影恭敬拱手說道：“參見掌門！”

“你是尊仙殿的貴客，不用拘禮。”她淡淡開口，聲音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不知道掌門深夜來此爲我送行，是否有事要吩咐？”我輕聲問道，隨即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討厭我的說話方式，沉默了片刻，這纔開口說道：“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想來爲你送行。”

我不由愣住了，不解的看向她：“掌門.”

她打斷了我的話，直接說道：“你此去鬼山，艱險無比，不知道還能不能有緣再見。恩師在仙逝前吩咐我，如果你能從鬼山順利歸來，便是我們尊仙殿的客卿長老。”

她眉頭鎖緊，繼續說道：“到時候就算是捉鬼聖教，也要掂量掂量你的身份。”

我不由神情肅穆的看著她，而後轉身對著兩具石像，由心的鞠了一躬。接著擡頭看向天空，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呢喃：“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