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幾條大型商船,並非斯坦人造的,而是大陸最常見的類型.老海狐貍的講法是：“你們可以多熟悉這船,你們的對手就是它。”

小石頭他們狂吐了三天,總算站穩了.

天竹以爲獸人的體質真的不適合航海,誰知道老海狐貍居然說,他們表現已經相當不錯了。

船向西走了十五天,才轉向,扯滿帆.天竹不解地問.

老狐貍含糊地說:“這個季節,有股海流往我們島上去,我們順著走就可以了.”

天竹顯然對這個敷衍自己的解釋不滿意,他說:“噢,這樣啊…”

老頭也覺得自己方法太生硬，就說:“海流有三個月由南到北,還有三個月由北向南,我們現在就是走由北向南的海流.”

天竹笑笑指著桌面，那裡是一副海圖。他希望老頭教他這部分。

老頭說：“圖你可以看，但只能是這次航行的海圖。”

天竹過去一看，果然只有一部分，其他的是空白的。

“斯坦的海圖只有一部分顯示出來,這是水神的饋贈----想一次看完全圖,你起碼得是斯坦的大祭祀不可.”說完老頭就閉嘴了，他不可以再往下講。

解釋已是很詳細了,天竹點點頭,雖然哪三個月沒講明.他不怪老頭,人家斯坦人花了幾千年時間在海上打拼,總結出的知識,怎麼可以輕易講出來呢?這是對前輩的不敬,對大海的褻瀆，對水神的不敬。“嗯？水神？”天竹反應過來，莫非老頭口裡的神就是水神？“他爲何要問我金光呢？難道他們的神不見了？”

天竹邊思考邊拿手指敲著桌面，就在這時候，他感覺手指尖好象接觸到一層柔柔韌韌的東西。精神力結成膜狀。這又讓天竹想象連篇，他有種預感，神與精神力之間關係非常密切。

這時候，甲板上傳來哨音，學徒們集合時間到了。他們將準備飯餐，在水手吃過後，他們還要進行打掃，再到自己吃飯。

看著認真烤肉的天竹，老海狐貍陷入沉思。

他幫助獸人,與其說在乎他們的晶核,不如說對惡魔之地更感興趣.提供支持,通過他們來發掘惡魔之地的秘密,這是他的家族任務。

而當天竹的橫空出現時，老狐貍很認真地將他列爲待考察的特立莫人。他準備在儘量不驚動天竹的情況下，看他可以發展到什麼程度。

後來他得到大量的西聯船運訂單，而且這次是從西聯到東聯的龐大的計劃，他利用這個絕好機會，傾盡全力地將斯坦人的觸手伸到大陸幾乎所有角落，三年，從貴族到平民，從西到南到東，他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

就在這時候，他的水神晶牌，由家族傳承數千年後，第一次出現一張清晰的人像，上面赫然就是已經長大的天竹。

老頭吃驚之下，將工作交給兒子，自己親自過來找天竹。果然，從小石頭口中知道了天竹與金影的故事。金影是不是水神的化身很難說，但與水神一定有十分密切的聯繫，而天竹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值得研究跟進。於是在徵得同伴同意後，海狐貍開始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這計劃幾乎涵蓋了幾大方面，而關鍵人物就是天竹。

這個精心安排的計劃，第一個考證已經落實:天竹爲男性.

上船當晚,作爲船長的老海狐貍就宣讀水手紀律,他要求獸人必須換上水手學徒服裝.在魔法燈下,他特別留意天竹的下體,相對與身材,顯得比較大的小弟弟赫然在目----要知道,天竹皮膚很光滑,樣子也非常秀氣,雖然有十六七歲，但他矮且沒什麼肌肉，被誤爲女孩一點也不奇怪.

其後在白天航行時,他安排水手進行射尿表演----這是斯坦水手必須學會的一項古怪技能,原因就是,船上某些關鍵位置起火,在不可以使用大面積的水來滅火的情況下,準確無誤的一泡尿就可以解決問題.這是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老頭大致地介紹了這一規矩以及來歷,但卻沒有說明船上什麼部位需要尿來保護.天竹分辨不出真假,加上素有尊長的習慣，因此只好與其他獸人學員一般，一遍遍喝水,然後拉尿.

這樣的練習做完,老海狐貍已經可以下結論,天竹爲百分之百的男孩.

這個結論的意義在於，天竹不是女神的直接傳承者，但極有可能是女神的代言人，或者是傳承者的重要夥伴，換句話說，跟著天竹，很有機會找到女神傳承者，而不用象現在這樣滿大陸亂找。

第二個考證是獸人有沒有航海的本能.看上去這是個多餘的考證,但斯坦人絕對不會這麼想，尤其是對老年斯坦人而言----曾幾何時，龍族與特立莫人又是怎樣的普通，但現在呢？他們已經強大到可以與神對抗的程度。

以前的獸人當然沒有航海能力,但可以使用晶核的獸人呢?尤其晶核爲水系的獸人呢?

天竹和長老等一干獸人領導,自以爲改善晶核一事別人不可能知道,但實際上斯坦人十年前就知道了。

原因有兩個,一是拿同樣年齡的獸人孩子與小石頭作比較,明顯地，小石頭的晶核已經開始成長。二是拿同年齡的成年獸人作比較，在收割期之前,大家都有晶核,但表現出的力量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作爲確認,斯坦人動用重要的關係,弄回獸人奴隸,不然的話,一個大晶核就可以買回鐵匠還有都是小孩的奴隸,那是個笑話.而且必須注意的是，海狐貍跟蹤獸人情況已有幾十年，這種變化在之前並沒有發生，直到天竹的出現。

結果再次讓斯坦人驚奇,天竹居然又將奴隸全改造好了,事實證明，他們已經可以使用鬥氣。傭兵團的失蹤已經確認。至於是不是金光乾的，或者如神廷所言的魔獸出手，老頭還不肯定，他直覺懷疑這是天竹一個人乾的，同樣地，他也直覺天竹真的與某位神有過接觸。

三十個名額,苛刻的限制,非逼獸人將他們的年輕一代的精華全調動出來.如果改造後,獸人擁有強大的控水能力。那作爲海上獨一無二的霸主,斯坦人絕對會考慮怎樣對付這些新獸人.

不過,眼下獸人的反應讓老頭稍微安心一些,其中有十三個有水系晶核的獸人學員,根本不會運用自己的天賦,他們只是將晶核當作一般的力量之源來使用.但這又說明需要考證的第三個問題.

天竹不會水系魔法,確切地說,天竹根本不會魔法.雖然老海狐貍明明感到天竹無時無刻不在吸收水元素,甚至自己作爲操控水系大家,站在他身邊,也不夠他搶奪水元素.

要這麼多水元素,但又不會魔法,這個問題相當有趣,老頭想著,倚在船舷，拿出一瓶酒喝起來，一邊瞟著正在彎腰抹地的天竹.“要是早就派人跟著天竹，那就不會錯過許多，不過，現在也來得及。”老頭邊想邊點頭，他想到第四個問題：“如果瞭解天竹的秘密,說不準連特立莫人的秘密也解開了。”

* * *

天竹當然不知道已成精的老頭的花花腸子,在學懂駕船,順便將船上的設施拆裝幾遍後,他就失去興趣。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大陸的商船上的設施,或者斯坦人的船上用的會高明許多.

當小石頭他們在練掛帆時,天竹與老頭打聲招呼，跳下海,與一羣路過的鯨魚玩.

天竹在鯨魚背上躺著睡覺時,鯨魚還非常友好地噴出水柱給他降溫.看得正在汗流唊背的小石頭羨慕不已,結果一個繩子沒綁好,收了一半的側帆全砸下來,將他壓住,引來作爲教練的水手一頓臭罵,另外加罰晚上倒屎盆的苦差事.

天竹也不是光躺著的,他也會拿把劍,在鯨魚側面颳去一些寄宿動物的家----一些象燒乾的泥巴做成的殼,灰灰白白，凹凸不平，而且鯨魚越老，灰泥越多越厚.

灰泥會侵蝕鯨魚的皮膚，讓它們極不舒服。不過刮乾淨的鯨魚又會叫來一羣又一羣的同類。

對這些將海道堵住的龐然大物，老海狐貍也無可奈何,只好停船三天.

斯坦人的船沒準備什麼食物,只要在海里,他們就有辦法弄飽自己.但這裡到處是鯨魚,下不了網,老頭決定考考天竹,並以此作爲他的水手學徒結束,水手生涯開始,也就是他可以去學造船了.

天竹覺得老頭很白癡,拿些網,底部用繩綁著,但不綁緊紮實,套在鯨魚牙齒上,讓它們往海底遊個來回已是滿兜魚.等海狐貍笑瞇瞇給他新制服時,他才明白自己中計,他根本就想把自己與同伴分開.

狐貍就是狐貍，何況還是頭老狐貍.

總算上岸。這是一片圍成半弧型的列島，拱護著中間偏西的斯坦主島。海狐貍的基地就在其中最大的一個列島上。

下船，看到小石頭他們站都站不穩,老海狐貍總算確認了,獸人再發展也沒有在海上與斯坦人抗衡的能力。

----這與懂不懂魔法沒關係，水善變,不通變故,不可以隨時隨地調整自己狀態的人,在水裡,最多隻是呆魚!

老頭陰著嘴笑起來，併發出令人渾身起皮的嘿嘿聲。

* * *

造船由造艇開始.先熟悉圖紙,再熟悉工具.

天竹一看這些,立即搖頭,獸人根本不適合幹這個.獸人的手掌厚,指甲又尖又長,還愛出汗,尤其是他們眼睛,由於有點夜視能力,相對而言,對極精巧的事物,比如說細絲線之類的東西,基本看不清,自己早在很小時候,阿母爲自己裁衣就知道了.

對這些精細的工具,極其精確的圖紙,還有參觀的遊艇上細緻到毫釐不可出差錯的結構,天竹已經非常肯定：沒一個獸人可以做好.如果獸人非要加入造船業的話,也許他們可以砍伐搬運樹木.

----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強求不來.

放下心思,老老實實跟著自稱全大陸最好的設計師,製造師,測試師,船長,水手的老狐貍學造艇,甘當一個最優秀的小學徒.

造艇對天竹沒難度,但在其中找出最有趣的東西則是他的目的.三天後,他找到了,就是“尺寸”，精細到毫釐的數據，比頭髮絲還要小的距離，用精神力來指引，由手來操作，天竹一頭扎進這個奇妙的世界。

精神力是什麼？難道一定是運用到體外的神識嗎？天竹很不喜歡自己精神力消耗完就要起殺心的感覺，他努力進行改進。其中的關鍵在於藉助真元，因爲真元與神識是同源的，而在《衡論》中，修煉神識的做法就是將真元壓縮提純，每百份留一份，這就是神識。摸索許久，他得到一個最佳比例，九成真元，一成神識，合在一起就是新的精神力。

九成的真元，在這裡的用途是控制著身體每個器官每個組織，讓他們可以最完美的配合。於是，如入定般，心跳慢了，呼吸緩了，手和腳的節奏也慢了，屏息靜氣中，天竹第一次瞭解身體的奧妙----五臟六腑的作用，肌肉與關節的配合，血管與經脈的互動。

已經入迷的天竹，回過頭髮現，這是一次身體內與外全面的交流，“原來身體是這麼奇妙，這完全是個自給自足的寶庫。”

組成精神力還有一成神識，這部分則負責觀察物體內部，天竹輸力進去，感受到內部受力變形情況，再與外部紋路作比較，天竹開始窺探物件內與外之間存在的聯繫。神識現在成了一道橋樑，將身體內外，物體內外全部連接起來。

如同耍太極般，動作由非常緩慢，隨著熟練和了解，漸漸加快。

精神力使用起來越來越熟練，而身體也越來越適應精神力的指揮，手指頭彷彿有感覺一般，手感好得不得了，尤其是眼不用閉著----天竹絕對不會忘記，在森林裡龍背上老魔法師將他制住那一幕，那時候，自己是閉著眼睛的。從那件事，天竹懂得，人體既然是個完整的結構，善用每部分纔是最佳的方式。

他現在沉迷與製作各種各樣的小零件而不可自拔，已有安排的老頭也沒多囉唆，接了一大堆定單給他，自己大收其錢的同時，絲毫沒有提醒：“小東西，這不是在造船，充其量是些木匠活而已。”

天竹每天就在工作在一個大工作室裡，堆滿圖紙和材料，渴了喝點水，精神不夠就在圖板上睡覺，而老頭要不就出去幾天，要不就喝得暈暈的，現在他也不用拉生意了，大把人找上門來，爲了照顧被搶生意的工匠，他只接難度最高的，而且價錢是別人三倍。

所謂難度最高的活，比如說是從一塊大水晶，刨出一個相當複雜的立體裝置，別人都是憑經驗和手感來做的，一模一樣的材料必須準備三份，但我們偉大的工匠只用一份就可以了，這讓老頭又賺了許多錢。

天竹其實不知道，他現在所做的，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魔法陣的核心部分。

他錯過了，但他也得到了，現在，他的精神力已經運用自如，甚至可以長時間留在體外，形成一個類似盔甲的外層，只不過這時間維持得不長。

他明白自己已經到了一個新境界。

* * *

老頭打斷了他，因爲吃黃膏蟹的季節快到了，老頭讒了，要天竹趕快弄一艘全新的最漂亮的遊艇出來。

圖紙早有了，這是老頭做水手的時候就開始琢磨的。

好材料有的是，老頭拿著郎酒，說幾個關鍵點，就到外面曬太陽和月亮，每天如是。

說是遊艇，但正帆，側帆都齊備，有龍骨，有防水艙，還在底部加了個古怪的東西，嵌進去的，天竹感覺眼熟，一問才知道，這就是水系魔法陣。

老頭一本正經地說：“孩子，對不起，我不可以向你解釋關於它的任何東西。”

天竹懂事的沒有再問，不是不好奇，而是人不可以太貪心，尤其修道之人，將新東西嫺熟運用，好過什麼都懂點，又什麼都不精。

把龍骨做好，立桅桿，造船體，嵌陣，鋪板，打磨，上油，掛帆。

一個月，一艘又神氣又豪華的大艇出現在碼頭。大艇名字就叫狐貍與竹子。老規矩，一大杯郎酒下肚，爺倆扯帆出海。

在海里，海圖終於完全在他面前顯現，天竹知道，之前和現在，並非斯坦人有意保密，而是海圖本身就是保密的，它會選擇主人，按老頭的講法，這是水神的認可。

而天竹則從另一個角度理解水神的認可這句話，原因還是自己的精神力溝通的結果，雖然搞不明白怎樣溝通的，但天竹已經確定，這世界的神，都是精神力極其強大的傢伙。

再將精神力探到魔法陣，短短的一瞬，便力所不逮地退回來，但已經可以肯定，魔法陣同樣與精神力有最直接的聯繫。

“嘿嘿，不急，不急，嘿嘿。”天竹象個剛偷吃的小貓咪，笑了起來。

這是近海,水很淺很清,下面都是珊瑚礁,底下又是長長的藻,在飄搖.魚非常多,一羣一羣,象一塊彩色的板在移動.

天竹說:“蟹呢?”

老頭站起來,在海圖上點點,原本白底黑線的圖,出現了兩個帶色彩的小圈：“我們在這裡。”指著其中之一道,“要到這裡,你慢慢玩,我要躺一會兒.”

“去吧去吧.”天竹揮手讓他趕快走.見過大風大浪的老頭，從不講究什麼禮貌不禮貌的,這點非常對天竹的胃口.

自然而然,甚至率性而行,纔是修道人的風格.

在海上,老頭喝點小酒，就時不時給天竹講起當年的威風史,不過,更多時候他什麼都不做,就那麼怔怔地看海.

“難道在海上奔波一輩子,還沒將海全裝進心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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