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道不同不相爲謀
同樣是殺人,同樣是流血,不同的人殺,結果又會有什麼不同?
所有的熱血,最終都會冷卻;所有的善惡,最終都會沉默。
涼風流轉,時間已經是一夜的盡頭。天色卻依舊昏黑無比,沒有絲毫變亮的意思。就連半空中的氣氛,也反變得異常沉悶起來。
天地之間,沒有了半絲風聲,只潛伏著異常詭秘的安靜。這種安靜,並非祥和之意,反而看著比驚濤駭浪更爲可怕。
一場暴雨,在半空裡蓄勢待發。漫天似墨的烏雲,嚴密地壓迫下來,一直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廣場高臺上的四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都在回味著著徐鹿剛纔的話語。
身在修行路,誰能不殺人?
透過昏黑的夜色,林軒與徐鹿四目相對,兩人的眸子裡,都是精光四射,彷彿要讀出對方心底深藏的秘密。
“我跟你,畢竟還是不一樣的。至少我還沒有忘記自己是誰,沒有忘記曾來自哪裡。至少我還知道,殺人是出於何種目的。”良久的沉默後,林軒終於率先開口說話,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嗚嗚——”
凌晨的夜空裡,開始颳起了強勁的山風。每一絲山風,都在拼命地呼嘯,刺激著在場四人的耳膜。
高臺之上,四道筆直的身影,衣袂紛飛,髮絲飄搖。
“就算你全記住了,那又有何用?沒有力量去保護,再美好的記憶,還不是照樣會被人毀去?!”徐鹿突然大聲嘶吼道,在他心頭,似乎有些無名的憤怒。他那狂躁的語聲,參雜進風中,更是令人心神震顫。
“小鹿,難道你覺得,肆意殺人,就的是擁有力量的表現嗎?!”林軒的語聲也驀然變大,他爲徐鹿的變化感到很是心痛。
徐鹿本是黑風寨匪修劫掠中的受害者,從杏花村裡走出的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安寧祥和生活的來之不易。然而現在,他卻反過來成爲了這羣黑衣匪修的首領,指揮著他們去劫殺其他無辜之人。
這樣的變化,已經遠遠超出了林軒的預料。這樣的徐鹿,已讓林軒不只是感覺心痛。
“你以爲這個世界,是一方純淨的世外桃源嗎?!你不殺人,別人就會殺你。你不殺人,那麼你想得到的和你擁有的東西,都會有人來奪走!一個沒有力量的人,有什麼資格存活於這種骯髒的世上!”徐鹿一面大聲吼道,一面卻慘聲笑了起來。
笑聲淒厲,宛若鬼哭,忽高忽低地隨風飄舞,在羣山之間迴盪不息。
“你心中有道,則世間何處不是淨土!你不放棄自我,那麼這個世界也同樣不會放棄你。”林軒的語聲一緩,他知道徐鹿這些年的經歷,必定已超乎了常人的想象,短時間要讓其改變心意,那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慢慢勸解,逐漸改變他的想法。
“嘿嘿,我說林大哥,既然你我之道不同,那又何須相爲謀。但是從今往後,若你敢妨礙我的道,我定會殺了你,再殺了所有你身邊的人!”徐鹿面容猙獰,陰聲笑道,臉上的肌肉,也隨著笑意一起抽動起來。
黑風寨中,風聲不息,越吹越烈,隨即天空的墨雲之間,燃起了一道刺眼的閃電。
“刺啦!”第一聲驚雷爆開在四人頭頂,朝著山野八方滾滾而去,就像是在追趕什麼東西似的。
山嶺間的空氣,已不再沉悶,卻變得異常激越和狂暴。
大風狂呼,閃電穿梭,奔雷四射。
“小鹿,殺我之事,以後再提也不遲。即使我如今已受了傷,你也依然不是我的對手。而現在,你必須得跟我回去。”林軒聲如寒冰,對徐鹿低喝道。
隨著林軒的語聲消失,豆大的雨滴,從墨雲之間砸落了下來,嗒嗒地敲打在廣場和高臺的地面上。雨滴聲很大,砸落的勢頭也猛烈。
也正是在此刻,徐鹿身邊的莊柘,突然張弓搭箭,對準了林軒的腦袋。弓弦之中靈光閃耀,蓄滿了靈力,整張弓拉得如同滿月一般。似乎只要林軒一動手,莊柘的箭也會跟著射出。。
而林軒身側的墮靈,同樣迅速做出了反應。他的手指微微一動,迷霧劍化作一道霧牆,升起在身旁。此外還有一頭張牙舞爪的霧虎,也躍躍欲試地撲騰著。
墮靈與莊柘的頭頂,俱是靈力升騰,殺意瀰漫。兩個人相互對峙著,只要一方有變,另一方就會毫不留情地撲上去。
雨,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織成了一張漫山遍野的雨簾。半空裡的雨滴,還沒砸落到二人頭上,就被震盪得四散而去,化爲了白色的水霧。
“我的確不是你對手,可你也一樣殺不了我。而且,你不會殺我,誰讓林大哥你……是個有良知的好人呢,哈哈哈哈哈……”徐鹿的笑聲再起,他笑得越來越大聲,最後竟是仰天狂笑起來。
詭異的笑聲闖進雨中,與雷聲競相穿梭。雲空裡的閃電,竟也好似被他激怒,連續不斷地激閃起來,幾乎要劈到四人的頭頂上。
林軒知道,徐鹿心底的瘋狂,已經深入骨髓。如今若放徐鹿離開,無疑是爲天下多留了一個禍害。但正如徐鹿先前所說,此刻的林軒,雖然打得過他,但絕對殺不了他,也未必下得了手殺他。
風雨如晦,林軒的頭頂,沒有戴著斗笠,他也沒有特意運起靈力去推開雨滴。他只是靜靜地站立,看著狂笑不已的徐鹿,心中的感覺,不知是可恨可悲還是可憐。
臉頰上的傷口,被雨水浸泡後,一下子疼痛起來,那是徐鹿指尖發出的血芒所留。只是林軒卻沒有心思去在意臉上的傷口,因爲那個原本讓他十分在意的人,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莊柘,既然此處山寨已廢,我們就去別處另開一片天地!走!”徐鹿笑聲不斷,跟莊柘招了招手。接著落在腳下的長刀突然飛回,下一刻,徐鹿便御起長刀,朝著漫天風雨,遠遁而去。
黑衣的莊柘也一陣冷哼,隨即收起了大弓,取出法劍御起,飛身趕上徐鹿。
林軒站在原地,怔怔看著兩人穿破雨簾,朝著無涯山脈深處飛去,心中滿是苦澀之意。想不到自己費盡心力,苦尋多年,結果尋找到的徐鹿,卻已變成了這樣。
天色雖然快明,但在漫天烏雲的遮蓋下,依然是顯得昏黑無比。遠處漆黑的山巒,彷彿沉睡的上古巨獸,盤踞在雨空之下。
“追魂兄弟,我們要追嗎?!”墮靈收起了迷霧劍,看著徐鹿二人消失的方向,又轉頭對林軒問道。
“不用了……隨他們去吧,小鹿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林軒依舊看著雨簾,有些費勁地開口回道。
“你……你還好吧?對了,我幫你吧臉上的傷口敷一下吧。”墮靈接著又問,語氣之中滿是擔心。那雙藏在黑色面具下的眼眸,始終一動不動地看著林軒。
“我很好,謝謝。”林軒的語氣,依舊是顯得疲憊而無力。在徐鹿走後,林軒發現自己此行的目的和一路的所作所爲,似乎都顯得有些可笑。
“那邊的寨樓還沒有倒塌,要不我帶你去裡邊休息一下吧。等雨停了,再做其他打算也不遲。”墮靈說著,便要去扶住林軒的手臂。
“不用了——”林軒長嘆口氣,又搖頭說道:“謝謝你,墮靈兄。只是我離開師門已久,如今該抓緊時間趕回去了。至於西錦城‘水雲閣’的酒,我們留著下次再喝吧。”
“你……那你保重!”墮靈本想再勸慰幾句,卻又忽然改口,只說出了保重兩個字。
“保重,後會有期!待到他日有緣,再來與君暢飲長談!”林軒說罷,足下御風,身體突然拔地而起,扎進了漫天風雨之中。
“嘩嘩——”大雨瓢潑,越下越大,就像是天河之水傾倒了下來。天依舊是昏沉沉的,林軒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
高臺的地面上,還丟著一個精緻的斗笠。那是林軒露出真容之際,隨手摘下來的。如今他人走了,斗笠卻還丟在地上。
“西錦城嗎?”墮靈的語聲,幽幽響起,隨後同樣深嘆了口氣。他將地上的斗笠撿起,戴在了自己頭上。
此刻的墮靈,早已將渾身靈力收起,連衣服也被大風斜吹過來的雨滴給打溼。那一身黯淡的灰衫,已經全緊密地貼在了身體上。
而遠去的林軒不會看到,這個帶著黑色面具的鐵殺手墮靈,胸前高聳的凸起,和身形之上的曼妙曲線。原來跟林軒一路稱兄道弟的墮靈,竟是個身材豐腴的妙齡女子!
誰能想得到,這個藏在面具下的殺手。就算手中之劍寒冷如冰,胸中之心卻是熾熱似火呢?
“月影雲中藏,
俠蹤山間現。
長笑揮劍鋒,
一步殺一魔!”
羣山之間,歌聲再次迴盪。起伏的音調中,卻沒有了大氣磅礴的豪邁,反而多了份清脆動人的妖嬈。
天色微明,雨簾如織。墮靈帶著覓雲斗笠,冒雨御劍而起,一路獨自放歌,朝著黑月城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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