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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最是無情帝王家

父皇走後,承祥即位,尊惠仁皇后爲太后,入住長安宮。有兒女的妃嬪本該都去封地,只不過父皇子息尚少,除了二皇兄承祁迫不得已被打發去了封地外,並未有皇室子女承襲封地。所以這些妃嬪都隨太后去了長安宮。剩下無所出的,便都去了正德宮,除非是死了,不然是踏不出宮門半步的。

聖朝雖未有妃子陪葬的習俗,可那些嫁與父皇還正當年的女子也逃不過在皇宮就此孤獨終老的命運,與死了有什麼兩樣。都是將年華錯付給了這深宮後院,正德,正德,連這宮名都頗有些諷刺,或許帝王的一夜垂愛,足矣讓這些女子一生癡等,可到頭來,也不過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最後在這四方的院落裡守著皇家的清譽,一輩子爲那躺在皇陵中的男人守貞守德。

“我不去,我要出宮!我只是個小小的美人,連先帝的面都沒見過,公公放了我吧?!币粋€女子淚流滿面的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著。

一旁的太監斜著眼睛尖聲細氣的催促著,不帶一絲同情,“王美人,雜家只是奉命行事,這規矩自聖祖就定下了沿襲至今,豈能當兒戲?快快收拾,莫要耽誤時間?!?

鳳棲宮是皇后所居,如今中宮虛位,即將迎接新主人的到來,我再住那不成體統,遂也要按照禮制遷出延春殿,不料剛走過一個宮門便見到了這幅景象。

聞聲望去,那女子兩眼通紅頭髮散亂的坐在地上,任宮女們怎麼拉身子也只蜷在一起不動,“我娘身體不好,還需要我照顧,若我進了正德宮,以後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她可怎麼辦?”

那太監也不耐煩了,“呵,雜家好心相勸,新帝即位,你還當自己是主子?”隨即對著周圍的太監招手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我拖走!雜家還忙著去下個宮殿,哪那麼多時間在這耗著!”

那女子見我站在不遠處嘶聲叫著,“公主,行行好,救救我!”她掙脫了宮女向我跑來,卻在半途被太監們死死摁住,整個身子都埋入雪裡,只有兩行清淚在臉上淌著,融化在白雪中。

她不死心的看著我,“公主,我本是爲了我娘不再受主母欺負才進宮的,若主母知道我進了正德宮,我娘還怎麼在府中立足?求公主給個恩典,我願意在宮中爲奴爲婢?!?

衆人見是我都跪下行禮,那太監尤爲慌張,生怕我因她的衝撞而生氣,“公主息怒,奴才馬上將這罪婦帶走?!?

這女子還在地上掙扎,不依不饒,太監們也頗爲惱火

,又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便忍著怒氣跟她拉拉扯扯,我本欲說些什麼,小桃卻把我拉住搖了搖頭,“公主,這事咱們也管不了,規矩是祖先定的,就是皇上也不能隨意篡改?!?

小桃看著她勸道,“娘娘還是想開點的好,後宮的女人哪有不認命的?”

我聽著心裡著實不好受,既幫不上忙,留在這裡只是給心裡添堵,有些事情,雖跟我的價值觀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可連我自己都不得不接受,連反抗的理由都沒有,又哪裡幫得到別人?

正準備離去時,宮女們突然一聲驚呼,原來這女子不哭不鬧的站起來後便不由分說的向宮牆撞去,頓時血濺當場,瞬間氣絕,雪地裡盛開了朵朵紅梅。她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下,死時仍睜著眼睛,帶著不甘心和絕望順著宮牆看著沒有盡頭的走道。

我身子一軟,被小桃扶住,想不到她如此剛烈!看著她【目真】目切齒的駭人摸樣,我帶著哭音抓著小桃問,“姑姑,我要是肯救她,她便不會死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又害死了一個人?”

寒風大作,她的血立馬被風乾,只在宮牆上留下一道可怖的痕跡,像是在控訴深宮的無情和罪惡!

小桃疼惜的看著我,“公主!不是公主的錯,誰也救不了她啊……”

我只覺得渾身冰涼也不知是冷的還是被嚇的,牙齒髮顫,連字都吐不清,“不,不,我不救她,所以她纔會死!姑姑,是我的錯——”

宮女太監們都嚇的發抖,只一個勁的在地上求著我開恩,絲毫不管旁邊早已冷透的屍體。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寢宮的,只覺得渾身無力。清幽從裡面出來,“公主看還缺些什麼,皇上讓我來看看,好及時補上。”

我充耳未聞,像丟了魂般自顧自的走著,清幽狐疑的看著小桃,小桃搖搖頭,示意清幽不要多問。

承祥下了朝從龍吟宮過來瞧我,似乎很是高興,“阿姐,可還喜歡瑤華宮?怕你住不慣,這裡的一切都照著延春殿的樣子擺設,連花草都種的一樣?!币娢野胩鞗]理他,有些疑惑的走到我身邊?!霸觞N了?不舒服?”說完便伸手向我額頭探去。

我看著穿著龍袍的承祥,往後縮了縮,他的手便停在了空中,他轉身看著小桃和清幽,小桃走到他身邊小聲說著剛纔的事。承祥聽後眉頭微皺,板正我的身子道,“阿姐,看著我,阿姐,沒有人要她死,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們連自己的生死都主宰不了,

又怎能主宰他人的?”

我呆呆的看著承祥,“不,你能,你是皇帝,你怎麼主宰不了他人的生死?”隨即我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抓著承祥的胳膊,“你是皇帝!你叫誰死誰就得死!你會不會逼我死?”

承祥怒極反笑,他蹲下身子,與我平視,把我冰涼的手抓在手中覆在他臉頰上,“阿姐,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即使是死,也是我,死在前面……”

我喃喃道,“我不想死,我也不要你死?!?

承祥笑得溫柔又帶著一抹邪氣,“誰要我們的命,我就先要了他的命——”明明是這麼殘忍的話,自他嘴裡說出來卻像是玩笑,又覺得若有心人真當玩笑馬虎了去便真的會在不經意間致命。

木玄小聲提醒著,“皇上,太傅大人被召進宮來,怕是已在御書房等候了?!背邢閼寺?,有些無奈的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承祥以後不能常來,阿姐可要記得去看承祥啊?!闭f完走到門邊還不忘向我眨了眨那雙丹鳳眼,我笑著向他點了點頭。有些東西自承祥坐上帝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發生質的變化,也許我們都明白,也許還不明白,也許只是裝作不明白……

晚上我打量新的住處,不得不感嘆承祥的細心,這裡連一個角落的花瓶都跟延春殿一摸一樣,不差分毫。

小桃也嘖嘖的讚道,“這哪是遷宮?殿下分明是把延春殿挖到了瑤華宮。喲,看我,人老了,說話也出岔子,是皇上,皇上!”

我輕笑著,摸著煥然一新卻連料子上的花紋都與從前毫無二致的被褥感動萬分。從未想過,承祥連我這種癖好也知曉,我是個有些戀舊情節的人,什麼東西用慣了,看慣了,就不喜歡換,若是換了,就要好長時間才能適應過來,哪怕舊的是被扔掉沒有了,也覺得比換上新的舒服。

“姑姑!”一個小宮女站在外面有些急的喊著小桃,小桃走過去笑罵,“沒規矩,公主在也不請安,你們這些小蹄子可都被慣壞了?!?

我不在意的笑著,“罷了,罷了,我這裡不講究,沒這麼多規矩。”

卻見那宮女在小桃耳邊嘀咕幾句後,小桃臉色變了變,我看著小桃示意她說出來,她面色凝重道,“公主,離國的太子到盛京來了,已被迎進了宮?!?

我思量著,他莫不是來接我這個和親公主?這未免也太過牽強了,再怎麼也輪不到太子親自到訪,何況正是國喪期間,新帝還未舉行登基儀式,豈有迎親的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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