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良媛此刻跪在宣政殿外殿,臉上雖是一臉勢在必得的堅毅,其實裙下的雙膝卻在瑟瑟的發抖,如今雖還是夏末時節,但清早的石階卻仍是寒涼刺骨的,華良媛腦中突然想到,若是殿下真的不召見自己可怎麼辦呢?她連忙又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驅趕了出去,她有極要緊的事情要與太子哥哥說,可這兩日卻一直是求見無門,這次是極好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
正當華良媛跪的有些絕望的時候,宣政殿裡面卻傳出話來宣她進去了,華良媛連忙起身,腳下卻一個踉蹌險些就要摔倒,還好她身邊的大宮人白芷扶了她一把,白芷伸手將她扶住以後,臉色卻是極爲難看,她手下暗暗加了一把力將華良媛給拉住了,俯身湊在她耳邊低聲急切的說道:
“主子啊,您可別犯糊塗啊,這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事情,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禍呢!”
華良媛斜了她一眼,臉色卻是少有的堅決,她輕輕一扯胳膊說道:“你懂什麼,殿下定會知道我的!”,說完,便一把甩開了白芷,步履匆匆的往殿裡面去了。
待到了那宣政殿裡,卻是大內監劉準親自迎了出來,說是要將華良媛帶進內殿裡去,華良媛和白芷先都是愣了愣,而後華良媛臉上一下便露出了驚喜交加之色,而那白芷,卻是神情越發緊張起來,她急走了幾步,上前衝著劉準福了一福,故作輕鬆的嬌笑著說道:
“劉大人,良媛這兩日天天掛心,夜裡都沒能好好休息,剛纔又在殿外跪了良久,身子實在有些虛弱,煩請劉大人給行個方便,能否讓奴婢跟著良媛進去伺候,萬一有個什麼事情,奴婢也好照應。”
劉準是什麼人,聽了她這話,也不迴應,只把一雙凹陷陰鬱的眼睛盯在那白芷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著,尤其在她白嫩的頸子上和起伏的胸前來回盤旋,半響,才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
“這華府出來的小娘,果然是不一樣,這宣政殿的內殿是什麼地方,沒有殿下的準許,連太子妃娘娘也不敢踏進一步,你倒是自說自話,想進去就進去了?華良媛啊,老奴看您身邊的人都糊塗的厲害,要不,讓老奴親自動手替您調校調校?”
華良媛一聽這話,面上不由一燙,回頭就狠狠挖了白芷一眼,而那白芷,早在劉準上下打量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不已了,此時更是嚇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再也不敢擡頭,她進了東宮不久就聽說了這劉準的大名,都說這東宮的兩位主子都是和氣的人,而最讓懼怕的,反是這太子身邊的大內監劉準,傳言他最愛凌虐宮女,要是有宮人不幸犯在他手上,那不死也要脫層皮的。
劉準此刻自然也沒心思和這小丫頭多耽誤事情,見她不再多嘴,便又微微一躬身引著華良媛繼續往裡面去了。
華良媛進了內殿,見裡面就太子殿下一人在寶座上坐著,心中更是竊喜不已,連忙快步上前跪倒在殿中,柔聲說道:
“妾身一大早到宣政殿打擾,是妾身逾矩了,還請殿下責罰!”
“起來吧,蘭兒過來說話!”,而李濟民臉上並無任何生氣的意思,他柔聲叫起了華良媛,還招手示意讓她過來坐在自己身邊。
華良媛連忙上前在李濟民身邊坐了下來,又擡頭仔細探查著他的臉色,見他衣冠服飾雖然整潔,形容卻掩不住深深的疲態,看見自己來了似乎是十分喜悅的樣子,華良媛心中頓時是又心疼又動情,身子一軟便靠在了李濟民身上,低聲說道:
“殿下這幾日累壞了吧...蘭心一直掛念著你不得見,也是急的很......”
“我這幾日的確是事情繁雜,並不是故意冷落蘭兒的.......”,李濟民邊說邊伸手輕撫著華良媛後背,語氣裡充滿了愛寵之意,可若是華良媛此時擡頭看看的話,便會發現李濟民的眼中滿滿全是冷意,沒有一絲絲的熱度。
華良媛又貪戀的在李濟民懷中趴伏了好一會兒,才一咬牙下定了決心,她擡起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驚惶的看著李濟民,怯生生的說道:
“殿下,蘭心今日也不是無緣無故來驚擾您的,有件事,蘭心不知道該不該和您稟告......”
“怎麼了?可是這幾日忙亂,宮裡有人慢待你了嗎?有何事你只管說來,自有我替你做主!”,李濟民馬上撫著她的臉,心疼的說道。
華良媛一聽李濟民這話頓時大受鼓勵,她起身便跪在了李濟民腳下,仰著頭一口氣說道:
“殿下,妾身有些懷疑,太子妃她......她此刻並不在宮中,殿下,從昨日太子妃身子不適歇下以後,一直到今日,除了她身邊的那個紅纓,其他人都並沒人得以再見過太子妃一面,不但沒有召御醫在麗正殿侯著聽差,連菊嬤嬤都被打發出去了,殿下,妾身覺得太子妃那裡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什麼?蘭兒你......怎麼會對麗正殿的情形掌握的如此清楚?”,李濟民聽了這話先是面上一驚,隨後馬上皺起了眉頭,臉上頓時寫滿了疑色。
華良媛既然下了狠心來這宣政殿,自然也做好了被李濟民質疑的準備,此時連忙俯身下去叩了一個頭後才繼續說道:
“殿下贖罪,妾身罪該萬死,自從聖上前兩日龍體欠安後,妾身便察覺到太子妃那裡有些不對勁,故而便想法子安排了人在麗正殿打探,殿下明鑑,妾身此舉雖然逾矩,但絲毫也沒有其他意圖,全然是想替殿下分憂,妾身其實至今也不知道太子妃到底是爲了什麼,但妾身實在不願意殿下受人愚弄而不自知,殿下若是不信,現在就派人去麗正殿一查便知!”
華良媛說完這些,到底心裡有些害怕,趴伏在地上不敢擡頭,沒想到她話音纔剛落,頭上便傳來了李濟民訝異的聲音:
“蘭兒你說的可是真的?孤的東宮,竟會有此等荒誕無稽之事?你可否是弄錯了,你說你安排了人在麗正殿探查消息,這宮人的安排什麼時候輪到你能插手了,蘭兒,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單純的,但此事有關太子妃和整個東宮的清譽,你可別是被人騙了,被人拿來當槍使了吧!”
李濟民開始語音還算柔和,說到後面卻是越來越嚴厲起來,華良媛一聽李濟民並不信自己,頓時急了,連忙擡起臉連聲說道:
“殿下,蘭心雖然笨拙些,但也絕不敢拿這樣的大事隨便來頑笑的,殿下現在派人去那麗正殿一趟,便可知道蘭心所說的都是真的。”
李濟民聽她說的堅決,臉上略微劃過一絲猶疑之色,而後卻馬上越發肅厲,冷哼了一聲說道:
“華良媛,你膽大妄爲,心懷不軌,膽敢窺視誣陷太子妃,如今正是宮內人心不穩的時候,孤若再隨便聽你一兩句胡言亂語便派人去檢視太子妃,孤豈非也成了那愚蠢昏聵之人?這東宮豈非要給你徹底攪成一灘渾水了?就憑你今日這番作爲,孤便現在就可以將你打入冷宮永遠不得出來!”
“殿下,殿下明鑑啊,妾身並不是胡言亂語,也不是被人騙了,太子妃不在麗正殿的事情,是那劉哨說的,那劉哨是您身邊劉內監的乾兒子,他素來辦事妥帖的很,絕對不是什麼胡亂誣陷啊!”。華良媛一聽李濟民說出冷宮兩字,一顆心頓時猶如掉入了冰窟窿,她此時一心想將太子妃釘死,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毫不猶豫的便將那劉哨的名字說了出來,說的時候還看了那劉準一眼,隱隱有些求助的意思。
而那劉準垂首立在一旁紋絲不動,一張老臉上也看不出神情變化,可太陽穴上的青筋卻一下子迸了出來。
李濟民聽她說出是劉哨,先是一驚,而後心裡卻覺得這才合情合理,麗正殿那裡他雖然佈置的不算密不透風,但車芷蘭這幾年經營下來,也算是頗有成效,起碼能近身的都是他們兩個自己放心的人,這劉哨是劉準一手栽培出來的,卻沒成想此次紕漏竟然出在了他這裡。
探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李濟民臉上便緩緩放鬆了下來,他也故意看了一旁立著的劉準一眼,才和聲說道:
“竟然是劉哨嗎?他,倒是個可信,蘭兒,你既然如此能幹,我倒有一事正好也一起問問你,我一早剛剛接了稟告,說昨夜那麗正殿有人打鬥過的痕跡,蘭兒你可知道,那又是怎麼回事嗎?”
華良媛剛鬆了一口氣,卻沒料想到李濟民會突然問了這個問題,她一下子便慌了神,擡臉看了李濟民半天,纔有些結巴的說道:
“此事...此事妾身並不知道啊,麗正殿...麗正殿怎會有人打鬥呢......”
聽了她這話,李濟民脣角卻似突然一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來,他緩緩俯下身去,伸手似乎想要將華良媛扶起來的樣子,華良媛心慌意亂間連忙伸出手便去緊緊握住了李濟民的手。
李濟民將華良媛的手捏在手中之後,卻並沒將她扶起來的意思,他只用拇指輕輕撫著她光滑柔嫩的手背,一字一句的說道:
“蘭兒,我原以爲你是個最不懂的遮掩和矯飾的,雖行事不夠沉穩,卻是個赤忱之人,卻沒想到...你也是個蛇蠍心腸、滿嘴謊言之輩!”。
李濟民這話一說完,手下一用力便狠狠的攥緊了華良媛纖細的手腕,華良媛吃痛的厲害,本能的就縮躲的想要掙脫,李濟民卻一把將她扯到了眼前,越發逼近了咬牙說道:
“太子妃與你有何仇怨,自從你進宮以來,我雖獨寵於你,太子妃仍是以禮待之,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苛刻與刁難,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設計於她、誣陷於她,甚至不惜禍亂宮中想取她性命,你口口聲聲都是爲了我,我卻問你,你在這大亂之際擾亂東宮,除了愚鈍不堪和用心歹毒,又有哪一點是爲了我?”
華良媛越聽李濟民這話,腦中越是混亂,怎麼回事,殿下爲何會口口聲聲爲那太子妃辯解,卻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殿下不是一貫與太子妃關係冷淡的嗎?原來之所以會娶她爲妃,也是迫於軍中的壓力爲了替聖上解圍而已。自己入宮至今,殿下原先還定期去她那裡歇息,近一年來,甚至乾脆連麗正殿也難得踏進去一步了,哪裡還有什麼夫妻情分。
可殿下現在爲什麼甚至不去麗正殿探查一下,便定了自己的罪名,他剛纔還對自己柔情蜜意的,這會兒爲什麼一下變了臉色,可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不成?華良媛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什麼,跪直了身體探手便抓住了李濟民衣袖,尖聲喊叫了起來:
“殿下,殿下,蘭心絕無陷害太子妃的意思,不管殿下怎麼誤會蘭心,也要先去查證清楚纔好啊,太子妃此刻確實不在麗正殿,蘭心絕沒有說謊!”,
李濟民冷冷一笑,一把就將衣袖從她手中扯了出來,而後狠狠一甩便將她摔到了那輿臺之下,華良媛昏頭昏腦的從地上滾爬起來,一仰頭,卻看到一人穿著素色襦裙,從屏風後面緩緩走了出來,身姿婷娉的立在了太子的身側,神色淡然的看著自己。
華良媛本來被摔的周身疼痛,此時卻是都顧不上了,她仰著頭,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那太子妃車芷蘭,腦中一片紛亂喧囂,心頭卻是越來越涼,太子妃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
李濟民此時卻已經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冷聲對劉準說道:“賞她一根白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