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內(nèi),太子朱標高居首位,胡惟庸這個中書省丞相,帶著相應的官員向朱標彙報工作。
如同他們之前面對朱元璋時那樣。
朱元璋這要飯花子,對他兒子真好!
如此放權(quán),也不怕今後有一天朱標的翅膀硬了,不甘寂寞了,會也來個玄武門,把朱重八直接從皇位上給趕下去,或是囚禁起來,再或者直接殺了。
以往的歷史證明,過早交出權(quán)力的皇帝,過的大多都不怎麼好。
朱元璋如此作爲,今後肯定也很難落一個好。
真要發(fā)生這種事兒,那可就讓人捧腹大笑了,想想就開心。
胡惟庸在心中腹誹。
“太子殿下,工部尚書薛祥所上奏章該如何處理,還請殿下明示。”
胡惟庸望著朱標請示。
朱元璋把朱標安排在這個位置,讓朱標做這些事兒,明顯就是在給自己這個中書省的丞相進行爭權(quán)。
這讓一向?qū)?quán)力看得很重的胡惟庸,那是一點兒都忍不了。
自從朱標接下這麼個任務後,他一直憤憤不平,心中老大不痛快,也沒少給朱標使絆子,找麻煩。
其中最常規(guī)的手法,就是事無鉅細,全部都報告給朱標,讓朱標來處理。
所爲的就是使勁折騰朱標,讓朱標承受不住。
可誰能想到,這麼長時間了,朱標愣是堅持了下來。
不僅如此,在處理政務方面,也變得愈發(fā)熟練起來。
胡惟庸在感到有些挫敗的同時,也越發(fā)的不滿和急切,想要找到棘手的事兒讓朱標來處理,好好的難爲朱標。
只要朱標感到爲難,心裡面不痛快,他這邊就是開心的。
而這一次,工部尚書薛祥所送的這奏章,就很符合他的心意。
這件事看起來很簡單,也不復雜,好處理,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因爲牽扯實在是太大了。
興修水利從來都是一件大好事,更別說是治理黃河了。
朱元璋在北元未滅的情況之下,就敢投入這麼多去修理黃河。
說他大心胸,大氣魄都是可以的。
可在胡惟庸看來,除了大氣魄大心胸之外,同樣也可以用大傻蛋來形容。
黃河氾濫,是多年以來的沉痾舊疾。
黃河可和別的河不一樣,這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大河。
一到夏秋季多雨之時,就會發(fā)狂,瘋了的巨龍一樣咆哮往東而去。
所過之處,房倒屋塌。
自黃河決口以來這麼多年,哪裡有什麼根治黃河的辦法?
之前的那些皇帝,是不想著治理黃河嗎?
不是,而是因爲治理黃河所需要的錢財,人力物力,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最爲關(guān)鍵的是,難度還特別大。
並不是說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後,就一定能將黃河給治理好。
種種原因夾雜在一起,所以這兩百多年來,黃河基本上都沒怎麼治理過。
結(jié)果到了朱元璋這裡時倒好,這麼快就開始治理黃河。
而且,還是準備從根本上治理黃河。
調(diào)子起得如此之高,投入如此之大。
結(jié)果現(xiàn)在卻遇到了這麼大的困難。
這下子,有朱元璋受的了。
想想看,投入那麼多,花費那麼大,調(diào)子起的那麼高。
結(jié)果卻在這個時候,因爲找不到特別好的辦法,而不得不暫時停工,或者是修繕好後沒用上多少年,花這麼大力氣治理的黃河就再次決口,一瀉千里,那這樂子可就更大了。
這玩意兒,與其花大力氣對其進行修繕,反倒不如選擇視而不見。
在這件事情上,可謂是做的越多錯的越多。
朱元璋雄心萬丈,現(xiàn)在就捱了當頭一棒,驚喜吧?
調(diào)子氣這麼高,投入又這麼大,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可硬著頭皮做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jié)果,做的越多隻會賠的越多。
這就叫做進退維谷,左右爲難,騎虎難下,下不來臺!
這件事處理起來,猛的一看似乎很簡單。
選擇薛祥都給做好了,要麼同意薛祥所言,朝廷發(fā)召令,在全國範圍內(nèi),徵集在水利上面有知識有想法的人,彙集天下智慧,想出根治黃河的辦法。
或者是不同意薛祥提議,讓薛祥接著往下修。
可是,這看似簡單的選擇背後,卻有著太多太多的考量,關(guān)係著大明,也關(guān)係著朱元璋的臉面,還有實實在在的利益。
就目前而言,在胡惟庸看來,不論怎麼選擇,都不不行。
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薛祥子這個奏章上的好!
接下來,有朱標和朱元璋頭疼的了。
對於薛祥此時的遭遇,胡惟庸同樣是拍手稱快。
這傢伙身爲工部尚書,本該對自己這個丞相畢恭畢敬。
結(jié)果這傢伙,在經(jīng)歷中都城的事上,沒怎麼受到朱元璋的懲罰,反而在後面將其給提拔成爲了正式的工部尚書。
自此之後,這傢伙似乎一副以朱元璋心腹自居的樣子。
不怎麼把自己這個中書省的丞相,放在眼中。
這讓胡惟庸想想就覺得惱火。
這個時候,薛祥主持修黃河,鬧出了這樣的事來,他自然樂得看戲。
薛祥這傢伙,以爲他的智慧纔能有多麼的出衆(zhòng),覺得他能徹底根治黃河。
怎麼可能!
黃河的問題若是有那麼好解決,何至於決口兩百多年了,這麼長的時間裡,也都沒人能將其給治理好。
這傢伙還妄想著,通過徹底治理黃河,一舉成名流傳千古,拿下這麼個大功績。
現(xiàn)在好了,抓不到狐貍反惹一身騷。
看來經(jīng)歷了這次的事情後,薛祥還有什麼臉面愛繼續(xù)傲氣。
這封奏章,不僅是把天大的難題拋給了朱標,朱元璋,同時也將薛祥的無能,給公諸於衆(zhòng)。
讓天下人都知道,他這個工部尚書,能力也不怎麼行。
這樣的結(jié)果,對於一個想要通過修理治理黃河,來求得虛名的人而言,別提有多麼的酸爽。
其實,在胡庸看來,黃河根本就不用去治理。
兩百多年都這樣過來了,不都好好的?
朱元璋非要想不開去治理黃河,這不是吃飽了撐的,自己找給自己找麻煩嗎?
黃河治理好,是能帶來不少的好處,可是修不好的可能實在是太大了。
弄不好就是入不敷出。
當然,最爲關(guān)鍵的是,治理黃河這事皇帝盯得緊,又全權(quán)交給薛祥進行負責。
薛祥又不懂得做官的人情世故,這麼大的一個工程,又涉及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和錢財,看著就讓人眼饞。
結(jié)果,自己這個中書省的丞相,卻從裡面撈不到什麼好處,這就讓他很難受。
對治理黃河抱有的敵意更大。
能讓他從中撈取大量好處的,那就是好工程,撈不到好處那就是壞工程,就是這麼簡單。
皇帝說什麼黃河治理,澤被蒼生,惠及百姓,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善政,歷史將會銘記,子孫後代將會傳揚。
皇帝還說什麼要號召大家一起爲了大明,爲了百姓,爲了華夏能夠更加的昌盛,要一起努力等等……
在胡惟庸看來,這些都是在純粹的放屁,就是皇帝用這些話來騙人的。
這些都是假的,只有能拿到自己手裡的利益,纔是實實在在。
皇帝可以用這些話騙上一些人,卻還騙不住他胡惟庸。
黃河根本就不應該去修,就這樣下去挺好。
每年黃河會氾濫,沖毀房屋,淹沒農(nóng)田,淹死人……可那又如何呢?
兩百多年來,不是一直都這樣過了的?
那些百姓怎就如此愚蠢,明知道黃河會氾濫,很容易就會發(fā)生水患,造成這樣的災難,還偏偏要跑到黃河氾濫的區(qū)域去生活,不知道規(guī)避危險。
那遭了災,死了人不也純粹是活該嗎?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樣的一些蠢人,給朱元璋和朱標這個豬崽子,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在他看來還挺不錯。
也算是這些愚蠢之人,所發(fā)揮出來的一點兒價值。
朱標聽了胡惟庸的話,略點了點頭,並沒有立刻開口。
目光還在薛祥所上的奏章上停留。
胡惟庸見到朱標的這副反應,禁不住心中得意。
就知道,面對這麼一封奏章,朱標會感到分外爲難。
現(xiàn)在看來,果然如此。
“這件事先放一放,事關(guān)重大,不能輕易做決定。
在我請示了父皇后再說。”
沉默了一陣兒後,朱標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
胡惟庸暗自一笑,他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jié)果。
但,就算是找了朱元璋又能如何?
治理黃河這種事情,是實實在在的事,不好糊弄,專業(yè)性太強了,太難做了。
就算是請了朱元璋也白搭。
在場的這些官員,有的如胡惟庸一樣幸災樂禍,看樂子。
也有的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掛起。
但也同樣有一些人,心中爲之沉重。
爲不能有效的治理黃河,而感到擔憂。
當今陛下乃是一代雄主,黃河已經(jīng)氾濫了兩百多年,都沒能將其給治住。
當今陛下也要治理黃河,那可以說是距離徹底治住黃河最爲成功的一次。
若是連當今陛下在位時都不能將黃河給治理好,那麼指望後面的人能把黃河給治理好,基本上是沒什麼可能。
黃河不治理,就會帶來源源不斷的水災。
會有大量的黃泛區(qū)存在,將很多的沃土變得不好耕種。
每年黃河氾濫都會帶來大量的災難,不斷的給大明放血!
與此同時,京杭大運河這個連接南北的珍貴水脈,也會因爲黃河氾濫的緣故,導致大量泥沙淤積,通航能力大大下降,不利於貫穿南北。
不說別的,單從這上面來看,杜充這個雜碎都是千古罪人!
掘了黃河,金人沒有淹死幾個,也對局勢於事無補。
可卻讓多少華夏子民百姓,因此而受到滅頂之災。
一直遺禍至今,甚至於還很有可能會繼續(xù)遺禍!
有人在幸災樂禍,有人在憂慮,還有人在絞盡腦想的想辦法,看看怎麼能解決這個事兒。
也有的人,不住地祈禱,希望大明能得天助,真的有好辦法把黃河的這個問題給解決。
……
“父皇,薛上書上了奏章,治理黃河遇到了大難題,父皇,你看看吧……”
武英殿裡,朱標單獨拿著薛祥的那份奏章見朱元璋,眉宇之間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憂愁。
朱元璋接過奏章,仔細觀看。
看完後點了點頭,面帶讚許之色。
“薛祥確實不錯,咱沒有看錯人,讓薛祥來治理黃河是對的。”
朱元璋沒說問題,先誇起了薛祥。
他誇薛祥也是有依據(jù)的。
對一個喜歡治水的人而言,自己之前對他進行的許諾,加上治理黃河的大名聲,誘惑有多大可想而知。
這樣大的功勞,一般人都會將之給牢牢的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會分潤出去分毫。
可結(jié)果現(xiàn)在,薛祥爲了能把黃河治理好,卻公然上了這麼一道奏書。
可見在功名利祿這上面,薛祥選擇了幹實事。
自己給他的那些許諾,還有千古留名的機會,薛祥自然想要。
可是相對於這些,他還是把黃河給徹底治理好,放在了第一位。
這樣的人值得信任,也值得人爲之而欣喜。
朱元璋很相信,依照薛祥在治河上面的能力,真的想要貪圖這些名聲和獎勵。
完全不用上這份奏書,可以採用不少的辦法將黃河給暫時治理好。
至少二三十年間,不出現(xiàn)什麼問題。
依照薛祥的年紀,到了那時黃河決口了,他早就已經(jīng)塵歸塵土歸土,功成名就了。
又有黃河早些年就經(jīng)常氾濫的情況在,薛祥治河二三十年後出現(xiàn)了這樣的問題,也沒有多少人會怪罪到他的頭上去。
可薛祥並沒有怎麼做,這種品質(zhì)很難得。
“薛祥確實很不錯。”
朱標對自己家父皇的這個評價給予肯定。
“只是……父皇,這事兒要如何做纔好?”
朱標自然也希望,黃河能夠被徹底的束縛。
可是黃河的泥沙,確實是個大問題,分外棘手。
“要不……就按照薛祥所言,先暫時放緩修治理黃河的速度,從全國範圍內(nèi),召集有才能之士,爲治理黃河建言獻策?”
朱元璋搖了搖頭:“這個倒不必了。”
朱標聽了自己父皇的話,多少有一些意外。
父皇花這麼大的力氣治理黃河,卻不想著根治,這可不像自己家父皇的風格啊!
“治理黃河泥沙的事,咱這邊已經(jīng)有了辦法。”
嗯?!
朱標眉頓時圍著一揚。
驚喜又意外。
父皇已經(jīng)有辦法了?這……父皇也太厲害了吧!
怎麼什麼都懂?
“想要治理黃河泥沙,需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首先就要弄明白,爲什麼黃河多泥沙。
這是因爲黃河上游經(jīng)過黃土高原。
黃土高原,土質(zhì)疏鬆,大雨沖刷很容易就將大量的泥土給帶入到河裡去。
在更之前的時候,黃河的水也沒這麼黃,泥沙含量沒有這麼多。
是黃河上游,也就是關(guān)中,以及更上面的一些地方,過度開發(fā),植被破壞的嚴重,沒有辦法保持水土。
所以,想要減少黃河泥沙的一個最爲重要的根本措施,就是恢復黃河中上游地區(qū)的植被。
在那些靠近黃河,而且地勢比較陡,不適合耕耘的地方,實行退耕還林。
多種樹,種草,用樹根,用草根來鎖住泥土……”
朱標眼前一亮,這確實是個辦法。
只是這事兒耗費的時間太久了。
還有,如今這黃河的河牀上,就有著大量的泥沙,河道清理也很困難。
而且,就算是如同父皇所說那樣,在上游大量種植樹來減少水土流失。
可還會有數(shù)量不少的泥沙,進入黃河河道,並逐漸的在河牀上淤積。
時間一長,河牀還會擡高,還會引發(fā)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個事兒,同樣難以解決。
朱元璋道:“這是其一,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針對下游河道清理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束水攻沙。”
提出並實踐束水攻沙的潘季馴,是一個極其有才之人,想到這樣的辦法來治理黃河。
效果很好,成績斐然,
他的思路,其實就是通過一些工程,來製造一把超級大的水槍,利用水的強大沖擊力,來把沉積的河牀上的泥沙給沖走。
爲什麼黃河中下游地區(qū)河牀會有大量泥沙淤積,更上游的地方,這個問題並不嚴重?
就是因爲上游地區(qū),河道窄,且落差大,水流湍急。
水中的衆(zhòng)多泥沙,來不及沉澱,就會隨著水往東而去。
到了中下游之後,地勢平坦開闊,河道變寬,水流速度變慢。
河水裡面所攜帶的泥沙,便開始沉澱。
那麼,若將河道變窄了,並在將在一些特定的關(guān)鍵地方,修建出一些工程,行束水攻沙之策,讓水流重新快速流動。
泥沙的問題不就被解決了?
而這個辦法,也很符合薛祥所追求的一勞永逸之策。
雖然做不到如同都江堰那樣,一旦建成,便可以萬世沿用。
束水攻沙的工程做好,還需要進行一定的維修。
可是,只要維修得當,用上幾百年,甚至更長時間都不成問題!
朱元璋這邊親自寫信,將植樹造林,以及束水攻沙,還有其餘一些比較零碎的、他在後世所知道的治沙的辦法寫下,讓人加急送往薛祥那邊。
相信依照薛祥的能力,在看到束水攻沙之策,是能夠明白,也能夠?qū)⒅o做出來的……
……
胡惟庸期待滿滿的等了兩天,等來的消息並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那樣,同意薛祥提議,將朝廷的臉面以及朱元璋的臉面都給丟了。
或者是讓薛祥按照現(xiàn)在的路數(shù)繼續(xù)修,對根治黃河的問題置之不理,採取掩耳盜鈴的辦法。
而是說皇帝這邊已經(jīng)有了辦法,給了薛祥指示。
意外之後,禁不住心中冷笑。
朱元璋他懂什麼治水?也敢在這等事情上瞎指揮?
且看今後,他在這事上丟多大的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