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
居然是錦衣衛?!
錦衣衛怎麼來了?!
原本見到有兵馬,在這個時候進入國子學,就已經足夠讓人感到震動的了。
現在,看到了前來的兵馬居然是兇名昭著的錦衣衛之後,這些人一個個就更懵了。
這事情,不太對啊!
國子學這邊的事,怎麼就驚動了錦衣衛?
還如此氣勢洶洶,生人勿近的樣子?
還有,正常來講國子學這裡,可是朱元璋當這個皇帝的,特別特別重視的地方。
把國子學視作了心肝寶貝疙瘩。
再加上國子學的慣例,有很多的事,從來都是國子學自己內部處理。
他們中的很多人,一開始都覺得這次的事兒,還是如同過去那樣。
由國子學的內部來進行解決。
只涉及他們內部,不會有外面的什麼人加入參與進來。
國子學是皇帝的臉面,皇帝不會讓兵馬進來打自己臉的!
誰能想到,錦衣衛這個時候,竟然如此出人意料的闖了進來。
如此做,豈不是把事情鬧得太大了?
這可是全國最高的學府,朱元璋的臉面啊!
如今鬧騰出這樣的事,朱元璋連臉都不要了?
這些原本還跟著馮庸等一些人,在這裡鼓譟,讓朱棡他們放人。
和金文徴,魏司業他們相互應和的衆多助教。
很多愣在了當場,心跳加速,腿腳發軟。
而後吃驚之下,立刻就開始跑。
再不敢在這裡多停留。
在馮庸的帶領之下,他們爲了魏司業,爲了金文徴,也要爲了他們自己的訴求,對上吳行這麼一個,原來和他們一樣,都是助教的膽大包天之徒還是有一些膽子的。
可這個時候,見到錦衣衛氣勢洶洶而來,他們中的很多人,膽氣全消。
但到了這個時候,錦衣衛都已經殺到近前來了,又怎麼可能走得了?
“所有人立刻停下來!膽敢強行逃竄者,當場格殺勿論!”
爲首的錦衣衛將領,聲音森寒的下令,帶著無盡威嚴。
隨著他的命令下達,衆多錦衣衛迅速行動,分成兩股,左右包抄,直接把這些人都給圍了起來。
“你……你怎敢如此?我們是國子學的助教!
是教書育人的先生!
國子學何等聖地,爾等……爾等怎能進入這裡?
孔聖可在前面看著呢!爾等這是有辱斯文!
快快退出去!”
一個和金文徴來往密切,屬於金文徴他們這個團伙裡面的核心成員的助教,原本想要跑,卻被錦衣衛攔住了路。
見到此景,壯起了膽子,對攔路的錦衣衛,進行呵斥。
想要錦衣衛讓開路。
爲了壯膽子,竟是把位於國子學前面孔廟裡的孔夫子,都給擡了出來。
而被他呵斥的、擋住他路的錦衣衛將士,迴應也很簡單。
手中長槍掉轉槍頭,槍柄狠狠的一下搗在了他的臉上。
直接將此人給搗的,慘叫一聲,翻倒在地。
嘴角流血。
好一會兒站不起來。
他心裡面帶著惶惶不安,滿是憤怒,屈辱。
他們這些教書先生,身份清貴。
雖然現在大明整體屬於武貴文輕。
但文又能真的輕到哪裡去?
作爲教書先生,文人,還是很受人尊重的。
而且他們也自命不凡。
這可是在國子學,這等學府裡面教書,當助教。
遠非尋常人所能比。
平日裡並不把這些丘八看在眼裡。
心裡是這麼想,嘴上也是這麼說的。
但這個時候,被錦衣衛的人一槍柄給懟到臉上,牙齒都掉了一顆。
真實的疼痛,還有那森森殺意,讓他愣是把剩下的話,全部都給憋在了心裡。
以往很能說道,胡攪蠻纏的同時,還能扯上聖人大義的人。
這個時候,倒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連個屁都不敢放。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在此時,出現了一個特別生動的寫照。
剩下的那些,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讓這些錦衣衛別這樣粗魯放肆,覺得這些丘八不敢對他們這些身份尊貴的文人動手的助教。
見到此幕,一下子都變得老實起來。
哪怕心裡面,有著無盡怒火在翻涌。
似乎立刻就要爆發。
可實際上,卻還是老老實實聽從錦衣衛的命令不敢亂動。
李學丞,魏司業,金文徴這些人,這個時候也同樣是顯得很懵。
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到。
原本以爲,有馮庸帶著衆多助教,包圍住了吳行這個無法無天的狂徒。
他們便有了生機。
可哪能想到,轉眼之間,大量的錦衣衛便來了。
把他們的希望,直接給撕扯了個粉碎!
尤其是魏司業,這個時候心裡面恐懼到了極點,腿肚子都在抖。
望向吳行的眼神都變了。
這吳行到底是誰?
怎麼能請得動錦衣衛!
怎麼在他數了五個數之後,錦衣衛這麼快就到了?!
難怪這吳行如此囂張跋扈,原來是有著錦衣衛在撐腰!
早就已經和錦衣衛,勾連在了一起!
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而那些,跟著馮庸他們前來的助教,這個時候很多都後悔了。
悔不該聽吳行之言,趕緊離開。
這才遭遇了此等禍患!
若是聽吳行所言離去,只怕也不用如此了。
可誰又能想到,吳行這個在此之前,和他們一樣的助教,居然這樣的不一般!
所說的那些話,居然不是在嚇唬人。
如今,他們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有些人想要認個錯,請吳行放自己走。
可在大庭廣衆之下,又抹不開面子。
“拜見晉……學丞大人。”
初步控制住局面,湯鼎想上前一步對著晉王朱棡行禮。
晉王殿下幾個字,剛說出來了一個,見到朱棡對他使的眼色,又生生的改了口。
改成了學丞大人。
別人不認識晉王朱棡。
湯鼎作爲湯和的兒子,又豈能不認識朱棡?
金文徴,魏司業這些人,此時精神高度緊張,被無盡的恐慌和絕望所包裹著。
因此,沒有怎麼注意到湯鼎稱呼上面的轉變。
但那個白鬍子的景山先生,在此時留意到了這些。
這個錦衣衛的將領,明顯是知道這吳行的真實身份。
他不認爲一個小小的八品學丞,能讓錦衣衛當中這一看,就知道級別非常不低的將領上前行禮。
如此恭敬對待。
而且他稱呼學丞大人之前,還說了另外一個字。
金?近?盡?
還是……晉?!
莫非是……晉王!
當這個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後,令的這位景山先生,心爲之狂跳。
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所眼前這人,真的爲皇帝的三兒子。
那這樂子可就太大了!
等於說是,自己這些人,這些時間以來所有作爲,都明明白白的擺在了,皇帝親兒子眼前!
這已經和擺在了皇帝的眼前,沒什麼區別了。
又想起那份彈章,這吳行也同樣是在上面署了名。
這讓他一時間有種腦子嗡鳴,只覺想要原地昇仙的感覺。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是皇帝的親兒子?
不可能是晉王朱老三!
皇帝的兒子,怎麼好好的會來到國子學這邊?
而且,還不是來到這裡一天兩天。
而是在國子學這裡,停留了一年多!
這也太扯淡了!
絕對不可能!
景山先生連連搖頭,不斷的否定自己的這個想法。
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亂了陣腳。
局面雖然一發不可收拾,越想越讓人心驚。
哪怕這一次他們敗了,也不會真的傷筋動骨。
還會有無數的仁人義士,前赴後繼,反抗朱元璋,維護儒學正統!
可……若不是皇帝的兒子,又有什麼人,能讓錦衣衛中桀驁不馴的將領上前恭敬行禮。
他的心中,爲之忐忑不安。
只覺眼前一片迷霧,看不清楚。
迷霧後面,似乎有著猙獰巨獸,張開血盆大口,要把他們連皮帶骨的一同吞下……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也是在此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一人行至近前。
這人年紀不小了,上了年紀,已有古稀之年。
鬚髮花白,人很清瘦,滿臉嚴肅。
聲音裡都帶著一絲不茍。
來人不是別的,正是聽到動靜後,過來的國子學祭酒宋訥。
“祭酒!”
“見過祭酒!”
聽到宋訥的聲音,見的宋訥出現,這些被圍攏起來的國子學的助教們。
一個二個,紛紛像宋訥行禮問候。
國子學學規森嚴,尊師重道。
最起碼錶面上是如此。哪怕這裡面的很多人,早就心裡把宋訥給恨死了。
可這個時候見到宋訥前來,還是會下意識的對宋訥恭敬行禮,不敢有絲毫怠慢。
“祭酒,祭酒大人!你要做主,要主持公道啊!
這些人,怎敢來我國子學撒野?
強闖國子學行兇傷人。
我國子學自有法度。
現在這般,成何體統?”
並不是讓所有人,都能看出前來的人是錦衣衛。
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臉面。
很多人見到宋訥前來後,態度一下子就變了。
把宋訥當成了救星。
要宋訥爲他們做主。
“宋祭酒,今天這事兒,是真不對。
且不說魏司業,李學丞,金助教,景山先生他們沒有錯。
就算是有了錯,那也不是一個八品學丞能處置的。
如此濫用死刑,進行處置,我國子學法度何在,顏面何存?
必須維護國子學的威嚴!”
馮庸一身正氣,義憤填膺的出聲說道。
彷彿他帶著這些國子助教,前來阻止朱棡做事,全是爲了維護國子學。
和他們自身的利益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明顯想要把宋訥給推出來,並在言語上面架著宋訥。
用大義,以及宋訥國子學祭酒的身份,對宋訥進行捆綁。
讓宋訥替他們出頭。
就彷彿,他們在之前積極聯絡,對宋訥下黑手,準備至宋訥於死地的事,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朱棡將這些看在眼中,不由的撇撇嘴。
對這些人,愈發的厭惡。
這些狗東西真能避重就輕,真無恥!
你說他們臉皮薄,可他們很多時候臉皮都特別的厚。
如此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極其不要臉的事兒,都能幹出來!
他倒是想要看宋訥的接下來會怎麼辦。
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依照宋納的能力,和智慧,應該不會被這些人給架住。
宋訥真要是爲這些人出頭,那這事情就搞笑了。
說實話,對於宋訥他其實談不上喜歡。
畢竟,他在國子學以普通人的身份,沉浸式的體驗了一年多。
先當學生,又助教。
被宋訥所制定的森嚴的學規,給整的渾身難受。
而宋訥這人,確實太過於古板,甚至於在一些事情上,可以稱爲冷血無情!
到若是拋卻自身的這些感受,平心而論,宋訥當國子學祭酒,還是挺不錯的。
宋訥此人,那是真的鐵面無私,絕不通融。
學規制定出來後,就不會讓其變成擺設。
而是能不差分毫的執行下去。
國子學以往,可以說也是很爛的。
培養出來的學生,大多數都是不堪一用。
父皇爲此苦惱不已,連番換祭酒。
絞盡腦汁,想要讓國子學重新站起來。
只是,換誰都不行。
甚至於連帶韓國公李善長,都曾經被父皇任命爲國子學祭酒。
想要讓李善長這個自己爹的子房,大顯神通,讓國子學支楞起來。
只是願望雖好,現實卻往往讓人難受。
李善長只擔任了一個月時間的國子祭酒就不幹了。
一方面,是沒有弄出相應的成績。
另外一方面,也是李善長這堂堂韓國公,當了祭酒之後,被下面的衆多學生們,以及教書先生們那諸多千奇百怪的問題,給整的招架不住。
直到宋訥成爲祭酒後,這種情況纔有了迅速的轉變。
出身於國子學的衆多官員,大多都十分好用。
吃苦耐勞,沒有嬌嬌之氣,踏實肯幹,不好高騖遠。
而且能力都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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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一些在國子學裡,平時並不突出的人,今後擔任了官員,也都能勝任職務。
這是因爲國子學實行淘汰制。
每年考試,不論哪個年級,都有不合格的會被淘汰出去。
能順利從國子學畢業的,經過了這四年的學習,哪怕是最後一名,也不會太差。
國子學的這些學生,自己家父皇用了都說好。
而自己家父皇,對於宋訥也確實看重。
宋訥的這些表現,也的確值得父皇看重。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或者是一個普通的助教。
心裡面的感觸,自然不一樣。
可誰讓他是晉王,誰讓他是皇帝的親兒子呢?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而然會堅定的站在自己父皇這邊,支持宋訥。
維護宋訥。
不能讓宋訥,被這些人給打倒了
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被錦衣衛圍攏起來,一些已經被錦衣衛給擒拿下來的諸多助教們的滿心期待之下。
宋訥一步步朝著朱棡走來。
見到這一幕,馮庸,金文徴等很多人,都是滿心期待。
這宋訥,果然如同他們所想的那樣。
這個古板,不知變通的北侉子,雖然冷血,令人痛恨,生厭。
但是,對於國子學的學規卻最是重視。
一言一行,全部都按照國子學的學規來。
帶頭遵守學規,一絲不茍,從來沒有任何的改變。
這個時候,吳行這個小小助教,如此胡作非爲。
以下犯上,連宋訥這個祭酒都不通知,直接就把司業,上一任的學丞這些都給拿了。
這就不說了,還濫用私刑,這個時候,還準備把討個公道,要個說法,維護國子學的衆多正義之士給拿下。
這怎麼能忍?
這些丘八們更是可惡,二話不說,直接強闖國子學。
公然插手國子學管理,極其粗魯。
公然踐踏國子學的學規。
面對這麼個情況,宋訥這個北侉子,又怎麼能忍得了?
必然會豁出命去,和這些人相抗爭。
維護國子學的學規,維護國子學的威嚴。
依照宋訥的脾氣,宋訥的地位,這個時候,真的就這個事情據理力爭。
事情還真能出現轉機。
他們這些人,很有可能會被這些殘暴之徒給放下。
不敢再愛如此無禮的對待自己的人。
至於說,會不會成因此承宋訥的情,對宋訥會和以往不同。
對於大多數的人而言,那是不存在的。
宋訥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硬剛這些丘八,是爲了維護國子學的學規。
並不是爲了救他們。
這點需要分清。
事後他們該反對宋訥,還是要反對宋訥。
該稱呼宋訥爲北侉子,還是要稱呼其爲北侉子。
君子不吃嗟來之食。
他們這些正義之士,儒家門徒。
怎麼可能會因爲一個北侉子,無心施的小恩小惠,就俯首帖耳?
就對宋訥這等北侉子心存感激?
還有沒有一點兒文人的風骨,士人的氣節?
“吳學丞做的對。
國子學內的作奸犯科之徒,絕不能容忍。
草菅人命之輩,更是罪不可赦。
我國子學是有學規在,但是,學規之上,卻還有律法!
學規不能凌駕於律法之上!
國子學同樣也不是法外之地!
老夫這個祭酒,是四品官身,領著朝廷的俸祿。
是國子學的祭酒,但這個祭酒是給朝廷當的!
你們這些人,爲國子助教,或者在國子學裡擔任著其餘職務。
同樣領著朝廷發放的俸祿。
在遵循國子學學規的同時,也要遵守大明律法!
當國子學學規,和大明律法相沖突之時,要以大明律法爲準!”
宋訥這話一說出口,瞬間就讓馮庸,金文徴等諸多在場的國子學之人,爲之愕然。
繼而又驚又怒。
宋訥這個老匹夫!
他居然有臉說出這話來?
他不是號稱鐵面無私,執法無情的嗎?
今日面對這些,公然踐踏學規的狂徒,他竟然縮了卵子?
此等人,有何面目來當國子學的祭酒?
如此嘴臉,當真讓人厭惡!
北侉子果然是北侉子表面一套,不知禮義廉恥,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最是無恥!
宋訥此時的回答,可以說讓這些人瞬間破了大防。
心裡的那種種感受,簡直別提了。
而宋訥,在望著衆人,面色威嚴的說出了這些話後,人也走到了距離晉王朱棡不是太遠的地方。
對著晉王朱棡躬身行了一禮:
“臣宋訥,拜見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