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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遊(上)

一連數日陰雨綿綿, 終於在今日轉晴,嶽凌兮的心情好似陽光下跳躍的塵埃, 輕鬆了不少。

先前送去的藥經端木箏試用過, 確實有抑制之用,算是暫且緩解了目前的危機, 而陸明蕊那邊也還在收集藥材中, 雙管齊下,教她看到了治癒的希望, 不必再像窗外那叢被暴雨打透的芭蕉一般日漸沉重。

楚襄這幾天倒是甚少讓她隨侍在旁,有時一整日都見不到, 夜裡睡著之後他反而來了, 靜靜地坐在牀畔看她酣然入眠, 偶爾摸一摸她的臉,過會兒就回玄清宮了,她自然不知道這些事, 都是第二天醒來之後書凝說給她聽的。

無獨有偶,顧長安那小子不知從哪收了風, 知道她最近閒著,天天慫恿著夜思甜約她去郊外騎馬,說是當初在天闕樓說好的, 她沒辦法,只好向楚襄申請旬休那天出宮,楚襄瞥了她一眼,說出去散散心也好, 順道讓她把襄襄也牽出去遛一圈再回來。

殿內宮人聽見這句話都瞪大了眼睛。

遛熊貓?那隻小霸王可是被太后娘娘嬌慣著養大的,成天飲晨露食鮮筍,沒曬過烈日沒受過風吹,更沒出過這宮門,不知有多嬌氣,現在陛下居然敢讓修儀帶到宮外去遛,就不怕出了什麼事回頭娘娘找他算賬?

修儀也很奇怪,點個頭的工夫就應下了,完全不考慮其中的厲害關係,彷彿就是牽條狗出去那麼簡單。言談間張口閉口都直呼其名,一點兒都不怕衝撞了陛下,她們聽得心驚膽戰,偷偷瞄過去,陛下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真是寵得有些過分了。

也難怪流言四起,都說是宮中無後妃,修儀承恩露。

傳歸傳,正主兒都置之不理,她們還能說什麼?眼看著嶽凌兮朝竹園去了,一個個都跟上去收拾東西了,馬車要選頂大的,因爲要裝襄襄,筍子要備齊了,因爲要喂襄襄,平時玩的球也得帶上,因爲怕襄襄不高興,總之都是嶽凌兮吩咐的。

有人嫌麻煩悄悄抱怨,說修儀平時對陛下都不見得這麼細心周全,結果教書凝聽到了,差點要撕了她的嘴。後來就沒人敢說什麼了,反倒多了獻殷勤的,不知從哪弄來一根又粗又結實的頸帶,說給襄襄戴上以免它亂跑,結果被嶽凌兮淡淡的一句話懟了回去。

“它很聽話,不會亂跑。”

書凝叉起腰訓斥那人:“你讓修儀拿這玩意拴著它,到時候是修儀遛它還是它遛修儀?”

那人想象著她描述的場景,臉色忽紅忽白,跪在那兒不敢吱聲了。

後來倒真應了嶽凌兮的話,襄襄一路都乖得很,哪怕是憋在車廂裡的時候也沒有亂動亂叫,只是安安靜靜地啃它的筍子,偶爾來嶽凌兮腿邊蹭兩下,得到一個溫柔的撫摸之後又縮回原來的地方去了。

流胤奉命隨行,時不時從門縫裡瞄一眼,見它沒有異動才放下心來,又暗暗覺得奇怪,這小祖宗對陛下都沒這麼乖順過,怎麼偏就被修儀治得服服帖帖的呢?

來不及多想,顧家馬場到了。

世家圈地養馬是最近幾年才盛行起來的,楚國休養生息已久,國庫日漸充盈,隨著州府的大量徵兵和軍備的完善,他們已經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年輕的天子或許有著更大的野心,所以現在這些世家子弟們人人尚武,就連出遊也是以騎馬狩獵爲主,馬場自然成了必需之物。

顧家的馬場倒是建得早,起先也並無刻意諂上的意思,只是自家人喜歡這種休閒活動罷了。當時沒人涉足這一塊,所以地價便宜,顧臨武就把麓山下最好的一片草場買下來了,經營至今倒是越發肥沃了,養得那些駿馬個個膘肥體壯,油光水滑。

嶽凌兮剛下車,一股清新溼潤的泥土芳香就涌進了鼻尖,放眼望去,只見山抹微雲,碧草連天,無數長鬃寶駒馳騁在曠野之中,肆意而飛揚,當馴師揚鞭叱咄時它們又統一朝棚欄那邊靠攏,有的嚼草有的嘬水,甚是溫順。

最激動的要數某隻出來見世面的熊貓了,尖叫一聲就往裡頭衝,結果被嶽凌兮淺聲阻止。

“襄襄,回來。”

它頗具靈性,雖然哼哼唧唧的,卻聽話地收住了蠢蠢欲動的爪子,剛要爬回嶽凌兮身側,後頭驟然傳來了驚喜的叫聲。

“凌兮!你怎麼把襄襄也帶來啦?”

夜思甜兩眼發光,本想撲過來給它一個熊抱,還沒付諸行動就被顧靖夷拽住了,正巧襄襄也察覺了她的意圖,衝她齜牙咧嘴。

她非常受傷,指著襄襄鼻子痛斥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剛出生那會兒是誰每天去看你?又是誰經常給你帶好吃的果子?有了新人就忘了老人是吧?”

某熊貓無動於衷,倒是嶽凌兮好奇地問道:“顧夫人,你也養過它?”

“以前我沒出閣的時候,姑姑不在,就是我進宮來照顧它們的。”

它們?她從沒見過別的熊貓啊……

夜思甜見她愣住不由得笑出聲來,語氣透著某種神秘的氣息:“你不知道吧,這可是第三隻叫襄襄的熊貓了。”

“那前面兩隻呢?”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本來熊貓是一家子,可是它們生了兒子又生了孫子,襄哥哥卻連個妃子都沒有,姑姑爲了督促他就決定把後來的熊貓都喚做襄襄,等什麼時候襄哥哥有了下一代再給熊貓改名字。”

怪不得他那麼嫌棄襄襄……

嶽凌兮嘴裡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就在這時,一個胖乎乎的小身影從後面飛奔而至,倏地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

襄襄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扭過身子就衝他叫,他這才發覺還有隻小獸在邊上,亦嚇得倒退了幾步,恰好夜言修從後頭迎上來,穩穩地扶住了他。

“言修哥哥,你快看,有、有隻大熊貓……”

顧長安抖著手指向襄襄,話都說不利索了,在場的人都被他逗笑了,夜言修更是忍不住調侃道:“你在西夷摸爬滾打了大半年,連兇惡的人販子都見識過,怎麼倒害怕起這隻才一歲的小不點來了?”

“人販子不咬人,它咬人……”顧長安垮著臉道。

“我在這它不會咬你的,放心吧。”嶽凌兮揉了揉他的腦袋,順便轉移了話題,“不是說要帶我去騎馬?有沒有幫我選一匹好馬?”

“有的有的!我一來就讓言修哥哥幫忙選了,是匹黑色的小母馬,性情溫順,最適合姐姐這樣的新手了!”

說起這個顧長安就來了神,又忘了在旁虎視眈眈的襄襄了,拉起嶽凌兮的手就往馬廄走,襄襄嗖地一下就從地上爬起來了,儼然是要跟過去,豈料夜思甜朝她揮了揮手,道:“你去吧,我和書凝帶著它去溪邊遛遛,一會兒你玩完了來找我們便是。”

嶽凌兮安撫了幾句,這纔跟著顧長安走了。

到了馬廄那邊,馴師早就把那匹小母馬牽出來候著了,果然如他所說,非但不怕生還主動與人親近,乖得要命,相比之下嶽凌兮反而成了拘束的那一個,面對它的舔舔蹭蹭甚至有些躲閃。

夜言修以爲她害怕,主動拿起繮繩交到她手裡,道:“我陪你試試?”

她還沒回答,顧長安已經搶著點頭:“好啊好啊,就讓言修哥哥帶你先騎幾圈吧姐姐,等你熟悉了我再來同你比賽!”

這個小鬼頭,甩手掌櫃倒是當得挺溜!

嶽凌兮似乎覺得沒有什麼不對,扭身就上馬了,夜言修無奈地睨了顧長安一眼,也騎上了另一匹馬,幾聲鞭響過後,兩人一同奔向了草場。

一開始速度並沒有很快,嶽凌兮畢竟騎得少,身體比較緊繃,而夜言修就顯得悠閒多了,攬著轡頭的手幾乎沒怎麼使力,偶爾用腿輕夾馬腹便可控制方向,還時不時幫她攥一下繮繩,以免她跑偏太遠。

兩人皆不善言談,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聽見精鋼馬鐙發出的響聲,宛如風鈴般清脆悅耳。

不知不覺走得有些遠了,馬蹄踏過碎石淺灘,臨近溪畔,小魚小蝦遊得正是歡快,還有手指頭大小的蘑菇長在石頭縫隙之中,奶白色的菌蓋,細長的桿子,一小叢一小叢地聚在一起,甚是玲瓏可愛。

馬兒似乎就喜歡這樣的植物,邊走邊低下脖子去嗅,瞅見對岸還有,甩開蹄子就要踏水飛奔過去,誰知差點滑了一跤,連帶著座上的嶽凌兮也晃了晃,夜言修反應極快地勒緊了繮繩,將她護在雙臂之間。

“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爲自己造成的麻煩道歉:“我騎術不佳,讓大人費心了。”

夜言修凝目思索片刻,終於感覺到一直以來是哪裡不對了——她不是過分客套,是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比別人低一等,不該享受這等待遇,即便在楚襄和夜思甜的反覆洗腦下,還是無法從根本上與他們平等相處。

她始終擺脫不了罪眷這重陰影,或者說,她壓根沒有想過要擺脫。

夜言修暗歎,旋即握住她的雙肩道:“凌兮,帶你出來騎馬,護你安全是我的責任,你且把我當做哥哥,不必如此生分,可好?”

嶽凌兮微微一怔,倒真把他和端木箏聯想到一塊去了,菱脣翕動幾下,小聲道:“我姐姐可不會像大人這樣,她從來不讓我騎馬。”

聞言,夜言修頓時失笑,一邊領著她叱馬往回走一邊問道:“爲什麼?”

“我小時候受過傷,大夫說不宜做劇烈運動。”

她淡淡一語蓋過,夜言修的心卻抽動了一下,再看看她輕飄如紙的身子骨,越發肯定心中所想——如果是輕傷,何至於馬都不讓騎?

他沒有細問,只拽緊了繮繩道:“那我們就慢慢晃回去。”

嶽凌兮偏頭輕問:“大人不覺得悶?”

“不,我也很久沒有如此悠閒過了,這樣正好。”夜言修笑了笑,極爲真誠地答道。

他身爲兵部侍郎又是夜家族長,不但要協理四門清吏司及武選、甲械之事,還要過問夜家內務,平日確實是忙得腳不沾地,嶽凌兮也非常理解,不過一想到中秋那天夜思甜許的願,她就忍不住好心相勸。

“大人休息好了不如考慮下娶妻生子的事,我看顧夫人非常擔心您……”

夜言修差點破功:“她還許了升官發財的願望呢,你怎麼不一道說出來?”

嶽凌兮一本正經地說:“大人如此厲害,那是遲早的事。”

難道娶妻生子不是遲早的事?

夜言修啼笑皆非地瞅著她,隨後她也意識到哪裡不對了,連忙開口補救:“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演練那天有那麼多女官都朝您伸出了橄欖枝,可見這點也是不成問題的……”

他頗愛看她侷促起來碎碎唸的模樣,卻淺笑著打斷了她。

“叫我言修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評論好少,寶寶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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