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重重地應了一聲，“會有很多很多。”他的聲音帶著沙啞。

佟萱用手摸向腹部，低語，“對不起，寶寶，媽咪……不能留下你。”

對不起，到最後，她還是什麼也做不到，改變不了什麼。

沈夫人的的話雖然刺耳，也紅果果的帶著對佟萱的討厭。但是，她的確是疼沈夜南的。在她這個做母親的眼裡，兒子當然比一個外人重要的多。

哪怕這個外人已經懷了她沈家的骨血。她不介意做這個醜人去罵醒佟萱，當然，她也不介意被她兒子討厭，反正，只要對上佟萱的事情兩母子的立場和觀點立馬就會成爲對立的一面。

聽到傭人來說，佟萱已經同意喝藥，已經讓人在廚房裡煲藥，沈夫人面無表情的看著花園的方向。

若不是不能拖，他們是想著讓佟萱先把孩子拿掉了再吃藥，但是，流產對女人的身體傷害本來就大，如果剛流產就喝這些藥，對她的身體也不好。

所以，纔沒有辦法，在佟萱這個時候讓她喝藥。說到底，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被徹底放棄了，無論怎麼樣，後果就是成爲一灘血水……

佟萱同意了喝藥，她當然也明白沈夜南的難過，可是，她這會一個字也不想說了。

坐在鞦韆上，她沉默著，沈夜南在她的身後輕輕地推著鞦韆架，晃動著。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她知道，藥快要煲好了。一會，那碗黑漆漆的苦中藥就要從她的喉嚨裡灌下去，然後，徹底的沒有了迴轉的餘地。

她的手護在腹部，眼睛看著前方。可惜，前方只是一片黑暗，她聽到風聲從她的耳邊拂過，“ALLEN，剛剛你母親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兩億？

沈夜南正想找個藉口避過這個話題，卻聽到佟萱已經先一步開口說，“我知道你瞞著我是不讓我擔心，但是ALLEN，我不知道我會更加不安。”

她輕輕地呵笑出聲，“我突然發現，在我們在一起之後，似乎一直都是你在護著我。有什麼事你也不讓我知道。”

“萱萱。這只是小事。”沈夜南輕推著鞦韆架，“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沈家就是這麼多糟心事的，我能解決。”

“是，你能解決。那我呢？在你心底，我連知道的權利也不需要是嗎？”佟萱轉過頭看向身後，“ALLEN，不要瞞著我好嗎？是不是我……是不是因爲我你受沈夜巖威脅了？”

因爲她的存在，因爲她被下藥，所以，他被沈夜巖抓到了軟肋，不斷的威脅，是這樣嗎？

“佟萱！！”沈夜南認真嚴肅地開口，明知道她這會看不見，但是他還是很嚴肅的說，“不要把事情都往裡身上攬。就算沒有你，沈夜巖也會用其他的手段威脅我。”

“……如果你跟霍媛心訂婚了就不會這樣的，是不是？”佟萱感覺這會她的頭腦特別的清晰，似乎還從來沒有這麼的清晰過。

以前覺得沈夫人說過的話危言聳聽，但是事實證明，是這樣的。

她低頭，“你覺不覺得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聽到她這退縮的話，沈夜南怔住，手鬆開秋千架，站在鞦韆架後，他任由慣性晃動的鞦韆架撞著自己。

她說什麼？最終，她還是害怕了，她想要放棄了嗎？

聽不到沈夜南的應話，佟萱壓下心底的難過，以事論事的說道，“少了我，起碼你也少了一個被威脅的軟肋不是麼？”

“不是！！”沈夜南沉沉地回答，“從跟你在一起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面臨的事情會很多很多。萱萱，你是後悔了是嗎？”因爲他的忽視，她今時今日受這樣的苦，孩子留不住，眼睛還瞎著。

從跟他重遇在一起後，兩人就幾乎沒有過過舒心的一天。母親爲難她，討厭她……她終於撐不下去了麼？要放棄了嗎？

“後悔？”佟萱搖頭，“沒有。”怎麼會後悔呢。她從來沒有後悔跟他在一起，只是，她難過，她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以致她受傷害的同時，他也無法好過。

沈夜南繞過鞦韆架，坐到她的身邊，將她攬入懷裡，“就算後悔我也不放開你。”走到今時今日，他怎麼可能願意鬆開她。

就算，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困難的出現，他，也要攜她的手一起。

佟萱靠在他的胸膛上，“可是沒有我的話……”

“沒有你，擁有全世界又如何？”沈夜南打斷她的話，“萱萱，我只想要一個你在我身邊而已。”除了她，他誰都不要。

“ALLEN，答應我。”佟萱抓住他的衣服，眼睛無焦距地看著他，“如果沈夜巖要你在我和沈家做選擇的話……放棄我。”

佟萱可不認爲她比沈家還重要。如果他因爲她而丟了沈家，她會被沈夫人口水淹死吧。

“別想太多。”沈夜南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萱萱，以後別說放棄的話了，好嗎”因爲他不知道，他還沒有第三次承受的能力。

傭人走了過來，說藥已經煲好了。

聽到這話，佟萱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沈夜南握住她的手，“萱萱，要不我們……”推遲的話還沒有完全的從沈夜南的嘴裡說出來，佟萱已經先一步的站了起來，“長痛不如短痛。我總不能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總不能那麼自私的讓他沒了孩子，又沒了她。

沈夜南站了起來，扶著她，“小心腳下。”

沈家大廳裡，那一碗黑漆的藥已經放在茶幾處，還冒著熱汽，這碗解藥此時哪裡像是解藥，更像是一碗催人命的毒藥，催著佟萱把肚子裡的孩子處決。

沈夫人不在，瀋海棠倒是坐在一邊，呆呆地看著黑漆漆的藥。她無法感同身受，可是，她只是這樣想一想，就想哭了。

在肚子裡的孩子由自己喝藥親自放棄它的生命……這對佟萱來說真的是太殘忍了。

看到沈夜南扶著佟萱從大門外走進來，瀋海棠眼眶紅了紅，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說什麼呢？不要喝？那佟萱怎麼辦，短暫失明變成長久失明嗎？

孩子留下了，可是留下一個不會健康的孩子，對孩子來說公平嗎？

喝吧。這兩個字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催著人家媽媽對自己的孩子動手，這樣殘忍的話怎麼說得出口。

老中醫說了，這個藥一喝，這個孩子……就沒用了。

原來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得連一碗藥水就可以解決它。

“拿過來給我吧。”佟萱坐下，平靜的臉上已經沒有露出太多的憂傷，她知道，在乎這個孩子的，沒有誰好受。

“等一下吧，藥還燙。”沈夜南低沉地說道。他看著那碗黑色的藥，想要衝動的一上子打翻。可是打翻一碗，還會有下一碗……

爲了佟萱，這藥，他必須得狠著心腸讓她喝下。

等待的時間漫長又短暫。誰也沒有開口先說話，最後還是佟萱的開了口，“涼了吧？端過來給我吧。”

沈夜南看著她，她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哀傷，可是他知道她在難過，她的手在顫抖著，她根本是怕極了喝這碗藥下去，可是，她卻又強迫自己平靜的面對。

“ALLEN？”佟萱伸出手，卻是久久的碰不到藥碗，怔了怔，“怎麼了？”

“夜瀾哥，不可以不喝嗎？”瀋海棠真的看不下去了，嚥著聲音看著沈夜瀾。太痛苦了，她這個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是啊，不可以不喝嗎？當然是不可以，佟萱自己都知道，不可以的。什麼方法都用過了，中醫，西醫，根本沒有用。

她只能救到自己，卻救不了孩子。她扯了扯嘴角，看向瀋海棠出聲的方向，“海棠，把藥端給我，好嗎？”

要沈夜南端這碗藥是太殘忍了，她只能求助瀋海棠了。

瀋海棠搖頭，“萱萱，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肯定有別的途勁的啊，這個世上那麼多的奇人異士，現在醫學又那麼的發達，肯定能找到解決辦法的啊。

瀋海棠聲音也帶著哽咽，“要不我們再等等鳳書？鳳書不是說找他的恩師麼？他的老師是……”

“海棠。”佟萱打斷瀋海棠的話，“把藥拿給我吧。”沒有希望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喝下這藥，長痛不如短痛吧。

她不能再那麼自私讓所有人都跟她痛苦，她也好，沈夜南也好，總要做決定的。何況這個決定早在之前就已經做好了。

瀋海棠搖頭，對著沈夜南搖頭，“夜瀾哥……”

沈夜南做了一個深呼吸，對著瀋海棠說，“海棠，你先回房間去吧。”他看著眼前已經冷卻的藥，“藥全冷了，我讓人去熱一下。”

最後，這樣熱熱冷冷，冷冷熱熱，兩個小時，藥還沒有被佟萱喝下。

沈夫人在聽到傭人的回話後，整個人無語了一陣子，然後將沈管家叫了進來，“她到底要不要喝？”

沈管家無辜地站在那裡，低下頭，“大少爺已經陪著佟小姐坐在大廳裡。”

“他都陪她坐了兩個小時了。”沈夫人冷笑，“她這是不折磨死夜瀾她不舒心。”沈夫人轉過身就要走出房間，沈管家不得不出聲善意阻止，“夫人。”

沈管家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這個孩子對佟小姐和大少爺來說都很重要，他們捨不得也是很正常的。”他倒是覺得夫人這麼的冷血是太不正常了。

雖然對於家規深嚴的沈家來說，這麼一個未婚先有的孩子不是什麼好事，但是，怎麼說這孩子也是大少爺的骨血啊。

面子真的有那麼的重要麼？何況現在又不是舊時封建時代，誰管你是不是未婚先孕啊，奉子而婚什麼的現在也不少啊。

只要結局是有一個完美家庭，不就可以了麼？是不是結婚之前有的孩子真的有這麼的丟人嗎？

人最重要的是要爲自己所做的而承擔責任，要是佟小姐有了，他們都不想留下這個孩子，這纔是罪大惡極吧？

不過這些話身爲管家的他是絕對不能說的，也不敢說。所以沈管家只是友善地勸說，“夫人，大少爺和佟小姐都已經做了決定，您還是不要去做惡人了吧。”

她是疼大少爺，可是大少爺疼佟萱啊。她要出去再惡言兩句，事情結果倒是如她所願的，這以後要是被怨是她害死了孩子，這母子感情……

沈夫人吐出一口悶氣，“你說那個佟萱怎麼就那麼死心眼？沈家要是能保住這個孩子，會不保嗎？”

“……”沈管家擡眼看了沈夫人一下。

“老沈，你這是什麼眼神？”沈夫人氣著了，“難不成你覺得我要對我的孫子下手？”

“沒，夫人您就是太在乎大少爺，有時會不管不顧地做惡人。”只要對大少爺好的，她都去做，惡人也好，好人也罷。

“連你都知道，可惜我那個兒子就是個眼瞎的。呵。”沈夫人走回木椅處坐下，“我這個做母親的，難不成還會害了他嗎？”

“夫人。”沈管家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佟小姐對大少爺來說很重要。甚至比……”

“比沈家也重要，比我這個母親也重要。”沈夫人冷聲地接過話，“你以爲我眼瞎我看不出來？”她又不是笨蛋，她只是有時就是忍不住氣惱，“你說佟萱有什麼好，夜瀾怎麼就一根筋地喜歡她？琴棋書畫無一精通，連寫個毛筆字都……拿不出手。更加別說她的外在條件，要家族支撐沒家族支撐，要超凡地位也沒有，就一張臉蛋……”

“她哪裡都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少爺就對她一個上心。”沈管家一針見血地說道。比佟萱漂亮的女人有。

比佟萱身份高貴的女人也多得去了。但，沈夜南就是要她一個，有什麼辦法？人家就愛這個。

沈夫人冷嗤出聲，“一點也不像他爸爸。”沈萬千多風——流長情啊，女人一個又一個的。”

“大少爺像您。”沈管家低聲說道。

沈夫人皺眉，冷笑，“我可沒有他這麼的笨。行了，你出去看一下，看她到底喝了沒有。”沈夫人煩燥的揮手。

大廳裡，佟萱看不見，也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但，在這裡好像坐很久了吧？

這藥，到底還讓不讓她喝了？

“ALLEN，這藥該喝了。”她自己都覺得這樣太過拖泥帶水了，太痛苦了。

沈夜南看著她說這話時還是顫抖著，知道她是在強撐，看她撐著這麼辛苦，他心裡無比難過，瞪著那碗黑漆的中藥，他擡手掃了過去。

哐當……瓷碗碎落在地，黑漆藥汁灑了滿地，有不少藥汁還濺上了旁邊昂貴的木椅邊沿。

佟萱被這突來的破碎聲嚇了一跳，心都快跳出來了，仰頭無焦距地看向他，“ALLEN？”他怎麼了？她好不容易狠下心腸，克服了自己這一關，可他，怎麼反悔了？

“說好等到鳳書的消息再決定的。”沈夜南抿著脣，上前扶起她，“鳳書沒回來，我們還有希望。”

他做不到，做不到看著她在他面前喝下這苦濃的中藥，看著她親手解決肚子裡的孩子。

“ALLEN。”佟萱抓住他的手，“可是……”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什麼可能性都有的，鳳書爺爺是我們家的家醫，留下醫書也不少，也許鳳書回頭翻醫書還能翻到解決辦法……”他明知道這是奢望，明知道這是安慰之詞，可是，現在他也真的在祈禱，事實能變成這樣。

沈管家站得遠遠的看著這一幕。

大少爺真是……不容易啊。看著滿地的碎片，他讓傭人趕緊拿東西去收拾一下，別被佟萱踩到了傷了手手腳腳。

沈夜南正扶著佟萱繞過木椅，傭人忽地拿過電話遞給他，“大少爺，是白醫生的電話。”

在家裡的時候，沈夜南很少手機隨身帶，這會傭人拿過手機給他，他立馬按下接聽鍵，“鳳書，怎麼樣了？”

他一隻手攙著佟萱，一手拿著手機，當聽到白鳳書的好消息時，他難掩臉上的激動，“好，那你們快回來，我派人去機場接你們。”

掛上電話，沈夜南抱著佟萱，緊緊地，用力地抱著她，“萱萱，或許……孩子也有救了。”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但是他激動的心情佟萱完全感覺到了。

“真……真的嗎？”佟萱任他抱著，她看不見，所以不知道沈夜南此話紅了眼眶。他，真的太激動了。

有希望了。哪怕還有一線希望，他們都要握住。

孩子，他跟她都不想放棄，若不是到最後沒得選擇，他和她都不會放棄他們的孩子！！

“真的。鳳書說他的老師有辦法……”

沈夫人就站在不遠處的門邊上，聽到沈夜南的這話，她又轉身回了房間。

剛剛沈夜南把藥碗打翻了，她本來出來是想問問是怎麼回事的，這會聽到他說迴轉餘地了，她也懶得去做這個醜人。

只是……都這樣了，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