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畫早就坐不住了,屁股挪來挪去的跟長了痔瘡一樣,可大哥還在那忙來忙去的不知道幹啥,他一臉急不可耐的表情算是白表演了,又怕大哥說他性子急躁不穩(wěn)重,像小孩一樣,哼,誰不穩(wěn)重了?他最沉重寡言風(fēng)度翩翩了,大哥看人的準頭真是太差勁了!
“畫畫,你那堆箱子的鑰匙戴在身上,就裝在你的小荷包裡,這一天家裡也沒人,我可不放心。”艾美從院子裡走進來,他今兒穿了一身藕色的暗紋錦緞通體長衫,顏色清新典雅,映襯的他比往日了白淨(jìng)了幾分,衣料絲滑入骨,穿在身上清清涼涼的,如果不細瞧的話外人都是會當(dāng)做是普通的棉段;他頭上墜著一根銀色的繁花三簾步搖,耳朵上也是銀色同系耳墜子,晃晃悠悠,走起路來叫人有點眼花繚亂。
“哦,曉得啦。”梅畫懶懶的應(yīng)一聲,起身去拿。
艾美把上次去縣裡買回來的四匹細緞抱出來,兩兩用一塊大紅色的綢布包裹上,最外面繫上一條紅繩,另外還有兩個木匣子裝著的是兩套細瓷的盤碗,再有梅畫貢獻的兩個新的一文錢買的大銅壺,上面都繫上了紅綢花。
上一次買的那些東西叫上禮,今兒帶的這些都是進門禮,也叫添莊,寓意期盼新婚夫夫以後的日子富足安樂,這都是成了親的表兄弟纔會送的,未成婚的則無此一說。
艾美想著自己跟弟弟都成了婚,便一起出了六樣,取個吉祥數(shù)兒,像這種親表關(guān)係的通常的會給兩樣,平常走動近一點的出四樣,反正都是雙數(shù),像他這樣出了六的,已經(jīng)是至親的關(guān)係了,很重的禮,在他們鄉(xiāng)村裡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
“裝好了麼?單獨放在一個荷包裡,今兒在外就不要打開荷包了。”
梅畫手裡拿個牛肉乾,邊吸溜便用空閒的手拍拍上面的那個荷包,幾聲清脆的聲音響起來,“好了,我還打個死扣呢,絕對丟不了。”
艾美瞧著他那牛肉乾的手又問道,“你的手帕子裝了幾條?多帶上一個。”
梅畫有些心累,也覺得艾美這心操的大發(fā)了,這出趟門可夠麻煩的!
覺得時辰差不多了,艾美在門口叫了正據(jù)木材的周裡和二奇,不免又是一頓說,
“這說走就走了,你倆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忙慌,還有空幹那活兒,什麼時候弄不行,這新穿的衣裳,瞧瞧一腿子的木屑,”說起來就一陣悶氣,艾美吼道,
“撲楞乾淨(jìng)了進來!”
周裡,“……”嘿嘿笑。
艾奇,“……”不敢言語。
梅畫嚇了一嘚瑟,乖乖地把剩下的半個牛肉乾塞包裡,拽出一個手絹擦手抹嘴,又塞回原處,一連貫的動作下來別提多利索了。
漢子們搬著沉東西,艾美和梅畫手裡一人拎著一個銅壺,鎖好屋門大門,齊齊往艾二叔家走。
這個時辰正是下地的點兒,一路走來碰上的人可不少,有關(guān)係近點的知曉他們今日去吃酒席,住的遠的難免多問一嘴,不過艾美他們趕時間,沒工夫扯家常,幾乎都是點個頭搭句話就匆匆而過。
艾老二家門口已經(jīng)停了一輛驢車,趕車的是上次跟他們一起相親的那位,看來劉芬芬經(jīng)常用他的車。
車上堆了幾樣?xùn)|西,梅畫用眼一掃得出六個數(shù),看外形應(yīng)該是有布匹,剩下的幾個瞧不出是什麼。
艾美湊到梅畫耳邊低聲道,“二嬸麼問過咱們出多少,他也準備了這些,不管怎麼樣,面子上的禮兒他不會做的太差。”
梅畫挑眉,他怎麼一點兒都不信,劉芬芬還會顧及臉面?果然就聽艾美接著說道,
“這是他的上禮,跟咱不一樣,再說大嶺子就該定親了……”接下來的話不用說你我心知肚明。
艾瓜子在車前看東西,瞧著堂哥過來了,蹬蹬瞪跑到跟前,喜眉笑眼的問,“哥你們來啦,抱這些東西,沉不沉啊?”他阿麼裝東西的時候自己躲在屋裡誰也不叫看,把他眼饞的不行,突然瞧見漂亮小嫂麼手裡閃亮的大銅壺,艾瓜子走不動道了,蹭在梅畫身邊跳來跳去,露著豁牙子問,
“傻麼你這圖真大個!”
你才傻!
梅畫繃著臉,內(nèi)心咆哮!
要不是看著你傻不拉幾沒心眼子不跟你那個拔毛公雞的媽一樣秉性,我早把你踹飛了!
收回陰測測的小眼神,梅畫笑不漏齒的掐著嗓子說,“等你娶夫郞的時候哥也送你一個,比這個還大!”
“好好好好,傻麼你真好。”艾瓜子喜翻了天,更是圍著梅畫轉(zhuǎn)不停,漏風(fēng)的話層出不窮。
梅畫氣結(jié),一點都不想跟這個沒眼力的蜜蜂費脣舌!
旁邊的三個人肩膀不停抖動,要不是顧及梅畫臉皮薄,早就哈哈哈的出聲了,忍的可真難受。
梅畫頭一扭,當(dāng)做沒看見,心裡不爽,什麼人呢都是,掩耳盜鈴,要笑就痛痛快快的,這不是叫人憋氣呢麼!
到了車跟前,正好劉芬芬收拾整齊的出來,打過招呼,把東西挨個放車中央,四周留下一圈坐人的位置,連人帶東西一大車,梅畫真懷疑那頭驢能不能拉的動,不過看這驢個頭不小,毛色光滑,想必平常吃了不少好東西,力氣應(yīng)該是有的。
東西裝好,幾人又得進屋裡去請艾二叔,別看艾二叔是個莊家漢子,人也是冷情冷肺,可派頭架子該有的禮節(jié)在他這一點都不能含糊,規(guī)矩方方正正的,他可以不受禮,但你不能擅自做主就把禮給忽略了,典型的一言堂,不容別人半點差錯。
現(xiàn)如今他們這一支艾老二是家裡老大,艾奇成親後的見禮他遞過話來免了,所以兩家從未在一張桌子上團圓的吃過飯,倒是往日裡和梅畫照過兩次面,所以也不算面生了。
艾老二名叫艾寒流,估計就是這名字鬧的,讓這人的性情也清冷如冰棱,除了還以五穀雜糧果腹,負責(zé)家裡的春耕秋收,平日裡這人就跟得道的仙人一樣,無慾無情;
他長的也不錯,身高一米八五,容貌大氣,五官有棱有角,身形筆挺,他今年還不到三十五歲,中年人的啤酒肚啊發(fā)福臉啊在他身上一點都沒顯現(xiàn),要擱在現(xiàn)在那絕對是有男人味的一個人。
目光常年古井無波,對上感興趣的人時卻異常深邃,心裡發(fā)虛的人一般不敢跟他對視。
其實劉芬芬長的也不賴,只是他的性子太拔尖,凌厲的往往叫人忽略了他的面容。
艾美四人依次排開,向端坐在正位上的艾寒流行禮,梅畫爲了表示尊重,還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垂手放在身側(cè)。
艾寒流輕嗯一聲,嗓音低沉,可能不常說話的原因,聲音有些沙啞,很好聽,“起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細緞暗紋長衫,腰間圍了一根二尺寬的包邊緞帶,襯得人更加嚴肅冷酷了。
梅花起身時瞄了他一眼,突然發(fā)覺二奇竟然和他長的很像,只是二奇的皮膚會更黑一些,兩人還都是不願說話極其內(nèi)斂之人。
“梅畫。”艾寒流靜靜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身份尊貴的孩子。
梅畫全身一凜,低眉順眼的回答,“是,二叔。”
艾寒流目光湛湛,聲音流長,“你自嫁入艾家門便是艾家的夫郞,婚契已入族譜,我大哥嫂麼去的早,你們上無長輩垂問管教,而美子也嫁做他人,不能時時照應(yīng),家中只有你和艾奇兩人,你二人當(dāng)需相互扶持,克己勤儉,時時自省,切忌貪安好逸,不思進取,此乃大忌;望你二人日後心意相通,舉案齊眉,長久與共。”
……
每說一句,梅畫心中的陀螺就轉(zhuǎn)一轉(zhuǎn),通篇下來,已叫人對這個冷漠的二叔刮目相看,怎麼瞧怎麼不像窩在山溝裡種地的漢子,這華麗的辭藻,這深深隱藏的氣質(zhì),梅畫心裡一砸吧,越發(fā)深疑不定,不過二叔這些話說的真叫人舒服,梅畫垂首以待,連聲稱是,禮節(jié)到位,十分恭敬。
艾寒流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極快,誰也沒發(fā)現(xiàn)。
劉芬芬垂首站在自己夫君的右側(cè),他的身旁是大兒子艾嶺,兩人都安靜的不說話。
他拿過桌上的一個紅綢包,手掌伸向梅畫,目光少有的溫和,
“這是給你的。”
梅畫驚訝的擡頭,盯著他手中的東西,又轉(zhuǎn)頭瞧著大姑子,眼中的問號明顯,這是啥意思?
艾美眼中盛滿笑意,低聲道,“這是二叔給的,長輩賜不可辭。”他記得自己成婚前,二叔去了自己家,那是從小到大爲數(shù)不多的幾次,二叔說了一些讓他嫁人後孝敬長輩親睦兄嫂的言語,臨走前也給他的一個紅綢包,裡面是一對兒金鐲子,那對鐲子叫他哭了一個晚上。
梅畫點點頭,上前兩步,雙手接過,緊握在手中,“謝謝二叔。”這是二叔單獨給的,他當(dāng)然不會兒謝劉芬芬。
劉芬芬從旁看著,心裡焦急的冒煙,到底是什麼東西?夫君怎麼也不跟他商量商量,突然來這麼一下,誰能受的了,而且這臭小子一點也不會來事兒,還光謝謝他二叔,他二嬸麼這麼大個人在這站著你眼瞎了啊!瞧不見啊!
這一時刻的劉芬芬咬著牙斜著眼,臉上的肉抖動,心裡涌出無限委屈,他夫君也太不爲人著想了,這不是明擺著叫他丟了面兒下不來臺麼?一個個都跟他不對眼兒,嫁到這個家以後就沒有投脾氣的!
心中埋怨無數(shù)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只能死要牙強顏歡笑,他不想夫君討厭他,他們夫妻間的距離已經(jīng)夠遠的了!雖然不是他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