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騰騰的滿月酒持續(xù)了一個時辰,肉菜上了兩回,劉芬芬僵笑著臉坐在位置上心裡暗罵這幫漢子們絕對是沒吃早飯來的,上他這佔便宜來了,估計肚子裡塞那些乾貨管飽兩日都富富有餘。
全部規(guī)整利落,最後一個客人送走,劉芬芬內(nèi)心極不平衡跟艾花枝和他親嫂麼抱怨,五臟六腑全都翻了個兒,口歪眼斜,腦袋頂冒熱氣,
“人家不論娶親還是辦月子酒從來都是淨賺,就咱家!就咱家,那是純往裡搭啊!再來這麼幾次我這一年的收成都得搭上!”痛訴一番,捂著胸口哎呦哎呦的叫喚。
劉芬芬嫂麼瞧著屋裡不是親家小叔子就是侄子夫郞,親弟弟這樣大喇喇的張口銀子閉口銀子的不顧長輩的端莊,只覺臉上有些發(fā)燙,又恐孩子們想的多,忙接過去插著話笑罵說,
“你甭得了便宜賣乖,瞧瞧一屋子的孫兒小子,放眼全村子,頂數(shù)你福氣滿盆,誰不眼熱你的位置,花些銀子又如何,那是給娃子積德積善,多吃些又何妨,權(quán)當樂和了;那大戶人家不還經(jīng)常做些舍米施粥的善事麼,都是爲了子孫後代,再者,你當人家是吃飽了撐的沒事來捧著你敬著你啊,偏你還泥鰍的眼睛白長,只看那些丁丁卯卯,快歇了那點子小家子心思,守著孩子說這些還真長臉呢!”
然後又歉意地對艾花枝唸叨,“花枝啊,咱不是外人,多少年的親戚關(guān)係了,你嫂麼啊就是嘴上厲害,只圖自個兒痛快,誰也不管不顧的,咱不跟他一般樣啊。”
艾花枝跟劉芬芬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真話玩笑話啊自然聽的出,說起這些,無非是令孩子們感念他的付出,其實家裡這些孩子又有哪個敢看輕他呢,心下婉轉(zhuǎn)一番,便熱情地承說道,
“可不是,嫂麼向來心口不一,打年輕時他就這樣,唉,其實嫂麼說的也在理兒,你說你統(tǒng)共就撤了二尺布頭,都不夠兩個孩子的衣裳,嘿,誰承想吃肉的時候筷子比誰的都勤快,罷了,不說了,咱這麼做是爲了咱的寶貝孫子,圖的就是喜慶吉祥,吃虧是福,老話不是這樣講的麼!”
倆人相互掏心話的解說一番,面對面的哈哈哈笑起來,劉芬芬先頭的一陣鬱氣在他眼睛盯著襁褓中的孫子時早就換上了慈眉善目,小七離他最近,睜著滴溜溜的黑眼珠一動不動的瞧著他,劉芬芬心中這個滋潤啊,甭提了。
艾水兒去外頭給姑丈和大伯添了壺茶,回來後端了一壺溫溫的蜂蜜水給長輩們滿了杯。
艾美和柳春芽整理賀禮,梅畫念禮單,他手裡拎著十二個銅鎖,一小荷包銀葫蘆,興沖沖地他們道,
“嘿嘿,嬸麼,發(fā)財了,你看看,這得值不少銀子吧,還有小銀鐲子呢。”
艾花枝和劉大伯麼見他這眉飛色舞的樣子哈哈哈直樂,劉芬芬也笑出來,沒好氣地伸手點點他,
“錢串子錢串子,眼裡都是銀子,比我還愛財,你那屋子裡的寶貝海了去了,還在乎這點東西?”
梅畫小氣吧啦的蹭的收回手護住,驚呼呼嚷嚷道,“怎麼不在乎,太在乎了,這麼些小子,長大了給他們?nèi)⒂H得花多少銀子啊,大哥兒我還得給出嫁妝,大小子的婚事我也的伸手,可不夠可不夠呢!”
劉芬芬只覺得腮幫子疼,罵道,“你的手爪子可夠長的!”不中臉上盡是寬慰之意。
艾花枝和劉大伯麼唯恐倆人再吵起來,一個一個的胡亂插言當說客攪和,梅畫撇著嘴嘟囔一聲,
“我的手可不是爪子!”
熱熱鬧鬧的又說了會兒話,天色不早了,艾花枝和劉大伯麼起身準備走,艾奇和艾嶺早每家給割了二十斤的羊肉,豬肉是提早準備出來的,也是各家二十斤,新鮮的魚摔暈了,一家六條;梅畫每家送了四匹花樣緞子,各色精緻盤扣二十對兒,還有皇城新興的外戴花領(lǐng)一人一副。
三家人又是一番爭執(zhí)推脫,劉芬芬抱著四寶盛情道,“這可是年禮,你們自個兒捎帶回去,頭年兒我們可是不等門了,今兒你們要是不帶著就拉倒,可說好,不許挑我們的理兒!”
劉大伯麼狠拍了劉芬芬脊背一下,嗔怪道,“沒聽說送禮的還跟囂張的強盜一樣!”
艾花枝從一旁緊跟著點頭稱是,幾家關(guān)係親近,也就沒再繼續(xù)推脫,送人出了衚衕,劉芬芬對一旁的柳春芽和艾水兒道,
“給你們親家的年禮已經(jīng)分好了,水兒你離著家近,一會兒跟瓜子先給你爹阿麼送去,明兒春芽你跟嶺子回去,明兒就二十六了,接下來幾天都不得閒,趁著這會兒鬆快點先把咱自家的辦了。”
柳春芽和艾水兒連忙成是,獨瓜子臉上扭來扭去,每回去岳家自己都跟坐牢受罪一樣,他的古怪表情被艾奇和艾嶺瞧進眼中,倆人一人擰了他一巴掌,艾瓜子差點跳叫,不過即使疼的嘶嘶哈哈也不敢扯出大動作,生怕走在前頭的親爹發(fā)現(xiàn)了。
艾奇留下的羊腿肉很多,給瓜子割了一大塊裝進籃筐中,還有兩個肘子,兩條魚,糕點瓜果的裝的一筐,艾嶺當大哥的幫著提到大門口才回來。
外面天色漸漸發(fā)青,柳春芽通開了竈火準備做飯,那會兒得了嫂麼的指派切了四斤多的薄片羊肉,說是晚上涮鍋子吃,晌午的菜基本沒剩下,盤子碗的也都洗刷乾淨了。
他去後院地窖裡拿了些幹木耳蘑菇和凍豆腐,青菜啥的艾美大哥去家裡摘了,他只準備燒水熱點饅頭就成。
艾寒流端坐在書案前,給家裡的小娃娃讀書,大哥兒坐不住一個勁兒的往外跑,他就喊著柳春芽抱了出去,剩下一堆小蘿蔔丁全神貫注。
梅畫在屋裡給劉芬芬說今兒的禮單,一家一戶拿了什麼都得給他分說清楚。
劉芬芬換了身兒家常粗布棉襖,抱著五寶搖晃,時不時的點腦袋,末了收起了單子,劉芬芬突然問他,
“年上的地租子交夠了麼?”
梅畫把禮單放到一個匣子裡,合上蓋子,凝神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後方還有兩戶沒交,估計也就這兩天了。”
劉芬芬檸起眉尖,不高興道,“這都多早晚了,我竟不曉得冬日他們也去地裡不成,冷天薄地的能種出金子來啊,嘖嘖嘖……你跟二奇商量著來吧,若還是這樣磨磨蹭蹭的不痛快,過了年就不租他們了,這人啊就不能慣著,哼。”
梅畫沒意思的聳聳肩,“日後叫夫君定條規(guī)矩,不能晚於哪日哪日,天天這麼拖在屁股後頭,跟屎橛子沒拉乾淨一樣,時刻得想著,真難受。”
“……”劉芬芬盯著姿容不俗的人,噎的半天說不出話,閉了眼又睜開,萬般沒轍道,
“你的嘴能跟你的模樣一樣叫人挑不出毛病麼?成日裡屎尿的掛在嘴邊,虧得我大孫子不隨你。”
梅畫嘿嘿一樂,伸個懶腰往炕上一側(cè)外,懶懶的道,“是,虧著不隨我,可隨您呢!您聽說了吧,您二孫子三孫子多會寫了好幾個大字了呢!”
……
飯桌上架著兩口銅鍋,豬肉羊肉各種菜色擺了一桌子,一家人就著滾開的鍋子舉杯相碰,梅畫喝的紅糖水。
火鍋的湯料還是兩種,有棒骨熬煮的清湯,還有麻辣燙,梅畫眼巴巴的望著艾水兒他們的火辣辣那一鍋,眼珠子差點掉裡面。
艾美心軟,瞧不了他這小可憐樣,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夾了一筷子自己鍋這邊的有辣味的羊肉給他,梅畫竊笑不語,偷腥一樣第一時間放進嘴裡,啊~滿足了。
都是自家人,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顧及了,東家長李家短的扯嘴皮子,中間春芽加了一回湯,梅畫喜歡喝涮鍋子裡的底湯,他不光給自己盛,還不忘劉芬芬和艾美,幸虧桌子寬敞,不然光這些盤子碗啊的就盛不下。
吃到半路的時候,劉芬芬興致來了,抹抹嘴向自己男人請示,“夫君,我不想把大哥兒嫁到遠處或者陌生人人家,這兩日我琢磨好久,冥思苦想,就大莊或者裡子家吧,這倆侄孫跟大哥兒年紀相仿,若是定下來可是親上加親,不說花枝和親家婆麼,單美子和馬顆我都是滿意的。”
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每人都保持著停頓那一刻的動作,有往嘴裡送菜的,有給四寶喂肉的,周裡艾嶺和艾奇正碰酒,瓜子的筷子正在撈肉,艾美正好跟春芽水兒說笑著什麼。
唯獨梅畫喝湯咂嘴的動靜不停,覺得氣氛過於沉寂了,他放下碗,喜滋滋的情緒飽滿的發(fā)表政見:
“挺好的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因著他抑揚頓挫的一句話,桌上的氣氛一鬆,大家都坐直了身子,眼睛看向艾寒流,艾美和柳春芽緩過神來,眼中流露著驚喜。
劉芬芬見夫君沉思,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他回話,屁股癢癢的坐不住的催促道,“夫君,你說我的想法如何?”
艾寒流平平靜靜的放下筷子,轉(zhuǎn)而舉起酒杯喝了半盅就,眸色深了一瞬,然後輕輕頷首,
“很好,至於人選……”
全家人豎起了耳朵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