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走後,柳氏很是沉默,坐下來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黃麗娘問她幾句,她也不願意說,便嘆口氣隨她去了。
吃完了晚飯之後,她便拉著鄒晨去了東院,長吁短嘆的把事情說完,鄒晨卻笑了。
“二嬸,你怎麼就不和劉媽媽說,咱家的家產(chǎn)不是隻分長子,而是幾個兒子均分,你把這話放出去,還怕沒人做你的兒婦?”
柳氏聽了這話一激靈,是啊,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件事呢?看向鄒晨的目光便更加的親切。
“我六哥的親事,您愁甚?等到他參加貢舉中了以後,說不定別人還要榜下捉婿呢?!编u晨又打趣道。
柳氏聽完了之後大笑:“還是我乖閨女會說話,你這一說我心裡就亮亮敞敞的。對呀,我怕甚?只要六郎有出息,將來她們準(zhǔn)踩破咱鄒家的門檻來求著嫁給六郎?!?
“對!”鄒晨猛點(diǎn)頭,“到時也輪到咱們挑她們了,不好看的不要,個子低的不要,太胖了不要,太瘦了不要……”一席話說得柳氏心花怒放,連聲稱是。
過完了正月的元宵節(jié),家裡人又坐在一起商議解試名額的事情。
去年十月的時候,聖人下了詔將嘉佑五年的解試名額增加,鄒晨便和丁先生商量了貢舉的事情。
所謂解試,便是指在每年秋天舉行的鄉(xiāng)試考試中取得舉人名次的人,然後將這些人由州府派人解送到京城去參加第二年春天,三月舉行的貢舉,去考取進(jìn)士的資格??贾辛诉M(jìn)士資格後,去參加殿試由皇帝欽點(diǎn)三甲。每年解送的名額都是比較少,整個大宋朝‘進(jìn)士以三百人爲(wèi)額,明經(jīng)諸科不得過進(jìn)士之?dāng)?shù)’,所以競爭非常的激烈,可是今年卻增加了一百三十五名。
鄒晨便看到了曙光,所以想讓哥哥們參加明年(嘉佑六年)秋季的貢舉。
鄒正達(dá)和鄒正業(yè)對貢舉一竅不通,所以便樂呵呵的聽著兒子們討論。
由於事關(guān)全家的事情,所以不論男女老少,就連劉成和公孫季父子也把他們請來坐在一旁聽著。
並不是所有的秀才都有資格去參加鄉(xiāng)試的,首先要求不能服喪,再要求品德要好,本人要身家清白,家中五服之內(nèi)的親戚如果是罪犯也不能應(yīng)舉,以及身體要健康。以前是工商不能應(yīng)舉,後來漸漸的就寬了,如皇祐元年(1049)連中三元的馮京,就是一個商人之子。
所以一個家庭一旦決定讓子弟去參加貢舉之後,就要分外的小心,不能沾染上官司,家裡不能有人去世,兄弟姊妹們不能招惹麻煩。
一旦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那麼這個考生就極有可能會喪失了貢舉的資格,只能等下次的大比。
家裡討論了一番後,便同意了鄒晨的提議,兄弟幾人一起參加明年的貢舉。
既然都同意了這個決策,便要通報全族,以免得族裡的人因爲(wèi)不知道子弟要參加貢舉而無意中沾染了麻煩。
所以,古代真的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主要的原因就是大部分宗族都是舉族之力在供養(yǎng)著一個學(xué)子。
學(xué)子當(dāng)了官,就有義務(wù)去回報全族對他的供養(yǎng)。
而這個官員,如果當(dāng)了官之後,拒絕回報宗族,那麼極有可能皇帝知道後會一怒之下革了他的功名,讓他回家去賣紅薯去。
和後世的風(fēng)俗大不相同,後世會把這些舉族之力供出來的學(xué)子稱爲(wèi)鳳凰男。
鞭完春牛之後,兄弟幾個一起將五郎送到了洛陽,又去給文彥博拜了年,然後才把丁賢之接了過來。
丁賢之回來之後,鄒晨便把自己過年時寫的字拿給他看,請他指點(diǎn)。
丁賢之看了之後便和善的說道:“讀書和寫字都急不得,須得循序漸進(jìn),每天讀半個時辰的書,寫半個時辰的字,慢慢的把心靜下來你的字纔會寫得好。”這卻是在說她的字實(shí)在不好,鄒晨聽了不由得臉紅。
小七也湊趣,拿了自己的字請先生品評,丁賢之捏著鬍子臉色嚴(yán)峻,和剛纔對鄒晨說話大不相同,厲聲道:“這寫的甚?吾平日教你的,全忘了?須得剛?cè)嵯酀?jì)方可……看看你這一撇?挑的如此高,且又軟弱無力,……”
把小七訓(xùn)的又是眼淚汪汪,鄒晨聽得心裡直犯酸,這是給自己請的先生???教起弟弟來比自己還用心呢。
唉,罷了,罷了!誰讓自己是女子呢?只要求字寫得好就行了。
酸溜溜的安慰了自己一番。
陳琦知道了先生回來,立刻提了禮物來拜見,先拜了年後才把自己的功課取出來讓先生品評。
丁賢之的態(tài)度又是不同,“字寫的不錯,頗有長進(jìn)。只是你似有滿腹的心思?這字裡行間,卻帶了怨氣,須得注意……”陳琦便受教了。
隔了幾天,陳家的林大娘子下了貼子,請鄒晨在二月二之後去陳家在城外的花園裡踏青。
鄒晨本不想去,可是杜昭勸她,你雖然是因爲(wèi)作坊和廠子裡忙碌纔不去,但是別人可不知道。萬一別人以爲(wèi)你沒教養(yǎng),連陳家伯母的邀請都敢拒絕,對名聲不好。
於是,鄒晨便答應(yīng)了。
正月快過完時,廣州那裡來了信兒,大郎三郎稱他們已經(jīng)離岸出發(fā),並說敬平早已經(jīng)尋到他們了。
大郎三郎在信裡將敬平誇獎了一番,說他好身手,他帶來的十幾個兄弟又全部都是刀口裡舔過血的,一到船上就把兵丁們給折服了,軍隊(duì)裡就是佩服這樣的好男兒。又說聖人出錢買了一條船,現(xiàn)在他們的船已經(jīng)增加到了三艘,讓家裡人不要擔(dān)心,完成任務(wù)後會儘快回家的。
鄒晨看完了信,把心也給放下了。
大郎三郎雖然手裡有一千人,可是實(shí)際上能聽他們話的並沒有多少,手下的軍指揮使,都指揮使都是各自爲(wèi)政。如今文有鄭師爺,武有敬平的人,又跟的有十幾名鄒家族親和仇九送過去的人,只要路上沒有海盜和觸礁,安全便不成問題。
出了正月,黃麗娘和柳氏便開始不停的接待那些來送貨的行商們,不是一些古玩便是字畫,又或者是一些傢俱之類的,很明顯的這是在爲(wèi)鄒晨的嫁妝做打算。
柳氏和黃麗娘怕兩個兒婦有意見,便又找了她們談了話,李錦繡倒是沒什麼,她現(xiàn)在一心一意想著肚子的孩子,天天繡肚兜或者織小衣裳,再加上她又有羊毛作坊的股份,每年能分不少的銀錢,所以根本不在乎家產(chǎn)給誰。
她一年的股份,比她在家當(dāng)小娘子時,他爹孃掙的還要多幾倍,現(xiàn)在她還時常貼補(bǔ)她弟弟呢,黃麗娘也從來沒有管過她的小帳。
所以,她心滿意足的待產(chǎn)。
烏倩倒是有一些不滿,可是柳氏訓(xùn)了她幾次她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柳氏腦子裡一直響著劉媽媽說過的話,‘你家長媳是農(nóng)家婦,好一點(diǎn)的不願意和她做妯娌,歹一些的你又不樂意……’
她暗地裡將李錦繡和烏倩相比較,李錦繡的母親孃家是秀才,李醫(yī)士又是一個醫(yī)士,都是學(xué)問極好的,教育出來的小娘子果然就是不同。
光那份大方和氣度烏倩就學(xué)不來,在烏倩心裡,最重要的就是她有多少錢,她能幫她孃家多少。
她和李錦繡同樣都是在羊毛作坊裡有股份,李錦繡拿著錢幫著弟弟買書買筆墨用功讀書,她拿著錢貼給父母讓弟弟們?nèi)D。
誰高誰低,當(dāng)下立判。
六郎一定得娶一個讀書人家裡的小娘子,不能再娶農(nóng)婦了。
她想起劉媽媽偷偷和她說的話,“一個好兒婦富三代,陳家就是衝著鄒晨能掙夠三代花的錢才聘她的,你再找兒婦不妨也比著你家侄女去找?!?
她深以爲(wèi)然。
宛丘的陳家。
陳六郎正看著妻子在給去城外花園踏青的人寫貼子,娟秀的字體不停地從林氏的筆下留出,他不由得點(diǎn)點(diǎn)頭。
林氏雖然樣貌不行,然而寫字畫畫卻是極好的,跟著岳父沒少學(xué)了字畫,只可惜就是讀書把人讀傻了,有些不太懂人情世故。
若是鄒晨在,肯定要嗤之以鼻,只知道不讀書的是傻子,還沒有聽過讀書把人讀傻的道理,只能說這傻不傻跟教育有關(guān),跟讀書又有什麼關(guān)係?
“蔡又鳴請了嗎?”陳六郎吃了一口建茶,感受了一番香茶在胸肺裡翻滾的那種馨香後開口問道。
“就是前錄事參軍之孫,寫請貼了嗎?”他補(bǔ)充道。
林氏擡起頭,遲疑了一下,“我寫的請貼都是給當(dāng)家大主母的,豈有我給一個孩子寫請貼的道理?這個,你不如讓琳兒去寫吧?!?
陳六郎一拍腦袋,笑道:“哎呀,卻是我糊塗了,多虧娘子提醒!”
陳琦知道今年踏青鄒晨也去,既高興又擔(dān)心,高興的是可以與佳人相見,擔(dān)心的是六伯會不會趁著這次踏青起什麼壞心思。
便偷偷派了敬哥去鄒家莊,讓鄒晨小心些。
鄒晨聽到杜昭轉(zhuǎn)達(dá)的話以後,笑了笑,讓杜昭賞了敬哥幾吊腳力錢。
把敬哥喜得跟什麼似的,每次來鄒家送信不是賞錢就是賞物,要是天天來那該多好。
只可惜他一回到陳家就要被爺爺搜身,有多少就搜走多少。
他比誰都巴望著鄒晨趕緊的嫁到陳家,這樣他就不用偷偷幫陳琦洗中衣了……
中衣好難洗啊,尤其是冬天的時候。
他卻不知道的是,每次爺爺搜走了他身上的錢之後總會回到陳宗長的書房,詳細(xì)稟告他身上都有什麼東西。
陳宗長每次都是搖頭低嘆。
這丫頭,一點(diǎn)把柄也不給人留???
也不知道六郎要出什麼招……
等待的日子真愁人啊……
無聊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