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nèi)，胖子溫言安慰了幾句，方錚這才止住了痛哭，可仍然在抽噎，胖子看得很糾結(jié)。
“哎，你這次下江南，到底遇著什麼讓你如此傷心的事兒了？”胖子暫時忘卻了嫋嫋，皺眉問道。
方錚嘆了口氣，幽怨道：“別提了，我覺得這輩子活到現(xiàn)在，簡直就是個失敗的悲劇啊……”
胖子翻了個白眼：“你是悲劇？你二十歲已爵至國公，官居二品，手握重權(quán)，家中富可敵國，妻妾如雲(yún)……你好意思說你是悲劇？別人還活不活了？”
方錚仰頭望著寢宮的房樑，沉默半晌，說了句特文藝腔的話：“……沒有她的陪伴，就算站在世界的頂端，那又怎樣？”
胖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苦笑道：“方兄，你能說得更直白點麼？你知道的，咱倆讀書的時候，你都拉我曠課去了，現(xiàn)在太深奧的話我聽不大明白……”
方錚幽怨的瞟了胖子一眼，道：“簡單的說，我在江南認(rèn)識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
胖子一拍大腿：“明白了，你們情投意合，可你家中有猛虎，那位姑娘不得其門而入，對吧？”
方錚朝他豎了豎大拇指：“你太聰明瞭！”
胖子皺眉道：“你還真從江南勾搭了個美女回來？嘶——這事兒可有點難辦了，我那妹子的性子我也知道，若想讓她點頭，恐怕不太容易……”
方錚哭喪著臉道：“現(xiàn)在你知道我活得多悲劇了吧？有錢有權(quán)又怎樣？想娶個姑娘進(jìn)門都辦不到，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胖子安慰道：“你跟宓兒好好說說，興許她會答應(yīng)呢……”
說完胖子也搖頭，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不信。
“怎麼說呀？我一開口她肯定會一巴掌把我拍牆上，跟年畫兒似的，揭都揭不下來……”方錚開始暢想他未來悲慘的遭遇。
“反了她了！你就不會振振夫綱麼？”胖子大怒道。
方錚嘆氣道：“振夫綱是需要實力的，……我打不過她。”
胖子：“……”
哥倆兒互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沉默半晌，胖子遲疑道：“要不……我給你下一道賜婚聖旨？有了聖旨，宓兒……”
“照樣不買帳！”方錚打斷了他，一臉緊張道：“你可別亂下旨，宓兒什麼性子你是知道的，把她逼急了，乾脆捧著大肚子直接上青龍山落草，再加上月娘也懷了我的孩子，這下好，倆大肚婆湊一塊兒，青龍山有後了，將來倆兒子出世，一個大當(dāng)家，一個二當(dāng)家，兄弟倆打家劫舍，一統(tǒng)綠林，那我算什麼？”
胖子想了想，猶豫道：“……方老當(dāng)家？”
方錚重重嘆了口氣，一時悲從中來，眼圈又泛了紅。
胖子擺手道：“算了算了，這事兒我不管了，你自己操心去吧……說真的，方兄，你……果然活得很悲劇……”
方錚聞言，眼睛眨巴兩下，淚水又蓄滿了眼眶。
胖子趕緊攔道：“行了行了，別哭了，你下江南一趟，感情怎麼變得如此豐富？咱們說說別的事兒吧。”
方錚抹著眼淚道：“別介，我是特意進(jìn)宮來安慰你的，這還沒開始呢……”
胖子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你這人太有喜感，一看到你，滿心悲苦都化爲(wèi)烏有，你人往這兒一站，我想悲傷都悲傷不起來……”
“謝謝啊，你太誇我了……”方錚說完一楞，擡眼望著胖子道：“……哎，你這是誇我吧？”
“是，當(dāng)然是，你就當(dāng)誇你的話聽。”
二人相視一笑，隨即胖子正色道：“泰王之亂平了？”
閒篇扯過，方錚明白這會兒該正經(jīng)彙報工作了。
方錚點頭道：“平了，八萬反賊被殺得落花流水，泰王在江南的根基已被我連根拔起了。”
胖子興奮道：“可曾捉住泰王？”
方錚搖搖頭：“可惜，被他跑了，當(dāng)時萬人混戰(zhàn)，亂軍之中根本無暇顧及，雙方激烈廝殺之時，誰顧得上誰呀？……當(dāng)時我一人衝在最前面，奮勇殺敵，一個人打八百多個，還是沒能將泰王捉住，胖子，我盡力了，由於我殺敵太過英勇，因此而光榮負(fù)傷，左肩膀現(xiàn)在還疼呢，哎，胖子，你是不是表示一下？……”
胖子感動道：“方愛卿受苦了，回頭我給你升官，吏部尚書之職一直爲(wèi)你空著……”
“慢著！打住！我不要升官兒，你還是折成銀子表彰一下我吧……”
“要官兒有，要錢沒有！”
“胖子，你墮落了啊……你墮落成滾刀肉了，我很痛心……”
“……”
“這麼說，八萬反賊都平滅了？”
“是啊，而且那些不太穩(wěn)當(dāng)?shù)氖兰遥乙矌湍愀愣耍^不了幾日，江南各世家家主的嫡親子弟會陸續(xù)進(jìn)京，你到時候給每家封個爵位，在六部中給他們找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官職，這樣至少能保江南五到十年的太平，我已與世家家主們談過，各家子弟入京爲(wèi)官，期間不得擅自離京，嘿嘿，世家就算想反，他們的兒子侄子都在京城，還反得起來嗎？”
“方兄這招使得不錯！”胖子兩眼一亮，大加讚賞道。
方錚搖頭道：“這只是權(quán)宜之法，只能治標(biāo)，若欲治本，你得在這幾年內(nèi)發(fā)展內(nèi)政，軍事，勵精圖治，將我朝變得國富民強，如此，國庫豐盈，民心思定，世家便是想反，也沒有人願意跟著他們造反，到那個時候，你便可以考慮徐徐削弱世家實力，剪除世家羽翼，目前而言，朝廷對世家的態(tài)度，只能以安撫爲(wèi)主。”
胖子點頭道：“是呀，我亦深知責(zé)任重大，若欲國富民強，便需改變現(xiàn)狀，如此，唯有變法一途，徹底將我朝之土地，賦稅，政務(wù)，以及軍事等方面都變一變，將以前不合理的律法，不公平的政策全都去除，爲(wèi)百姓多謀取些福祉，國富民強可期。”
方錚沉聲道：“變法是必須的，但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深思熟慮，自古變法，觸動的都是地主權(quán)貴的利益，特別關(guān)乎土地，銀錢，權(quán)力之事，反應(yīng)尤爲(wèi)激烈，必須三思而後行。”
胖子神色陰卒，隨即搖搖頭，展顏笑道：“暫時不說這個了，泰王未除，社稷仍是不穩(wěn)，你覺得他會逃向何處？”
“我怎麼知道？天下之大，儘可去得，這傢伙沒抓住，終歸是個大麻煩……”
胖子笑了笑，擡起頭，目光穿過大殿的宮門，望向北方，半晌，悠悠道：“我朝境內(nèi)怕是容他不下了……”
方錚神色一凝：“你的意思是說，他會逃到國外去？”
胖子點頭道：“江南世家已盡被你拉攏，他的根基已失，除了逃出國境以外，我實在想不到他該往何處去了……”
方錚睜大了眼睛，眼珠子轉(zhuǎn)了幾下，然後望向胖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與胖子異口同聲道：“突厥！”
二人相視一笑。
隨即方錚拍著大腿氣道：“這突厥怎麼把自己當(dāng)成垃圾回收站了？柴夢山與前太子勾結(jié)，謀反失敗後，率二萬多殘部逃往突厥，現(xiàn)在泰王也往突厥跑，咱們是不是該把突厥使者召來，向他們討人呀？”
胖子笑道：“你覺得突厥人會跟你講道理麼？”
喟嘆一聲，胖子的臉上浮起幾分憂色：“突厥……一直是我朝百年大患，兩位可汗逐鹿草原，一旦草原統(tǒng)一，必會兵指我華朝，屆時我朝境內(nèi)，又將是漫天戰(zhàn)火，百姓受屠戮，生靈遭塗炭……”
方錚也嘆氣道：“突厥之患若不除，你那變法圖強的想法只能無限期擱置，北方的遊牧民族是天生的破壞者，他們騎著戰(zhàn)馬，揚著彎刀，兵鋒所至，寸草不生，任你將國家變得再富強，仍抵不過他們一把沖天大火……”
胖子鬱卒的嘆了口氣，沉默良久，胖子忽然擡頭，眼神熱烈的盯著方錚，冷不丁道：“方兄，要不……你帶兵去把突厥平了吧！”
方錚嚇得往後彈了一大步，顫聲道：“你……你開什麼玩笑？不帶這麼害人的啊，我還沒活夠呢，你想讓你妹子守寡麼？”
胖子隨即苦笑了下，道：“我也就那麼一說……近年來我朝國庫空虛，再加上潘文遠(yuǎn)謀反，太子謀反，泰王謀反，三場平亂之戰(zhàn)，使得我朝兵力空虛，國庫耗幹，哪有能力與突厥一戰(zhàn)？”
方錚這才放下心來，語重心長道：“胖子啊，以後可別這麼嚇我了，你知道的，我慣來比較崇尚和平……”
胖子白他一眼道：“什麼崇尚和平？膽小就膽小唄！”
方錚嘿嘿一笑，轉(zhuǎn)移話題道：“哎，最近你是不是有點失去理智了？給我下的那道旨意先別說，你還下旨將嫋嫋以皇后之禮葬之，這會兒西宮門外一百多位大臣在跪諫呢……”
胖子哼道：“那幫老頑固！真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踢回家養(yǎng)老去！我葬嫋嫋關(guān)他們何事？一個個跟刨了他家祖墳似的，多大點事兒呀，至於麼？”
方錚聳肩道：“事實就是這麼無奈，你剛登基，朝中根基不穩(wěn)，很多事情不得不向這些老臣們妥協(xié)，除非你願意做一個順你者昌，逆你者亡的暴君，否則，你還是儘量別跟他們鬧翻了吧，再說了，嫋嫋確實對你有情有義，可你以皇后之禮葬她，卻置你結(jié)髮妻子於何地？陳皇后不聲不響跟了你這麼多年，你一句話便多立了個皇后出來，她多傷心呀……”
胖子思索半晌，最終嘆氣道：“罷了，此事以後再說，前幾日因嫋嫋之死，我確實做得有些過了，真不知當(dāng)時自己爲(wèi)何會下這麼多糊塗旨意……”
方錚終於放下了心，胖子還是那個胖子，就算偶爾出格一點，最終還是會走回正軌。
擡頭看了看天色，胖子笑道：“時已至午，你便在宮裡和我一起用膳吧，咱們多久沒一起痛痛快快喝過酒了？最近西域番邦給我進(jìn)貢了幾壇極好的葡萄酒，咱倆試試。”
方錚搖頭，擡眼看了看胖子的臉色，囁嚅著嘴脣道：“胖子……還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說吧，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遮遮掩掩嗎？”胖子豪爽的笑道，方錚的到來，令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方錚扯了扯嘴角，道：“那什麼……江南之行也結(jié)束了，你不是答應(yīng)過，此事畢了，你便答應(yīng)我辭官麼？”
胖子楞了：“你要辭官？”
方錚忙不迭點頭：“是呀是呀，微臣爲(wèi)國立了這麼多功，幾次出生入死，現(xiàn)在功成名就，微臣也該告老還鄉(xiāng)了，這事兒你不早答應(yīng)過我的麼……”
方錚話還未說完，胖子急忙搖頭道：“胡說！我什麼時候答應(yīng)你辭官了？”
方錚一楞：“哎，胖子，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呀，明明答應(yīng)過我的……”
胖子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答應(yīng)過，根本沒這回事兒，你還是老老實實當(dāng)你的官兒吧，年紀(jì)輕輕的，告誰家老？過個二三十年再說吧，過兩日我便升你爲(wèi)吏部尚書，你把吏部扛起來……”
方錚急了：“哎，不對，胖子，你忒缺德了吧？合著你答應(yīng)我辭官就爲(wèi)了騙我下江南？靠！我被你忽悠了！”
“什麼忽悠不忽悠的？我聽不懂……來人，來人！”
門口兩名禁軍士兵進(jìn)殿。
胖子目光閃躲，擡手指了指方錚，心虛道：“方大人思念家中嬌妻，把他送回去，快點！記著別放他進(jìn)宮了……”
“是！”禁軍士兵一邊一個，架起方錚便往宮外走去。
方錚極力掙扎：“皇上……皇上！微臣老邁，體力不繼，真的不能再當(dāng)官兒了……皇上，皇……靠！胖子，死胖子！你給我記著，沒完！”
禁軍士兵仍架著他往外走。
方錚不停掙扎道：“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士兵苦著臉道：“方大人，您就別難爲(wèi)小的們了，跟我們出宮去吧……”
方錚怒道：“什麼難爲(wèi)你們，我這不還有事兒沒辦完嗎？”
“您還有什麼事兒？”
方錚氣急敗壞道：“不答應(yīng)辭官就罷了，那什麼……剛剛不說好了有西域進(jìn)貢的葡萄酒嗎？你去跟皇上說，弄兩壇給我，我回家送老婆去！”
士兵：“……”
第六卷 沙場烽火連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