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華的訃告一經發布,便在圈子裡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餘微捏著報紙的手隱隱發抖,指節泛白,她狠狠的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報紙被揉的滿是褶皺,陸振華的追悼會就在今天下午,可是,直到現在,陸淮謙一個電話也沒有給她打過。
就連陸宅那邊的僕人,也沒有打一個電話過來,邀請她參加陸振華的葬禮和追悼會。
好像真的就像陸淮謙說的一樣,她與陸家再無半分關係。
餘微的目光又落在了訃告上,陸淮謙和喬小伊的名字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淚光一閃而過,她站了起來,換掉身上的白色長裙,穿上了一件黑色的旗袍,梳好了頭髮,在髮鬢邊簪了一朵白色的小小絹花,出了門。
陳衍一隻手插在西服的褲子口袋裡,一隻手鬆鬆散散的搭在了欄桿上,背對著大門口的方向,看著站在自己旁邊時刻注視著門口的蔣晨,嘴角緊緊的繃在了一起。
“還是出門了。”蔣晨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也不看看陸淮謙是怎麼對她的!要不是我們去的及時,餘微當時很可能就……”看著陳衍蒼白的臉,那些殘忍的話蔣晨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口:“可是她還是要去參加陸振華的葬禮。”
陳衍眸中光影斑駁,淡然的看著蔣晨,好似早就已經知道餘微的決定了一般,堅定的開口,帶著些解釋的意味:“有些事情她並不知道。”蔣晨輕輕的呵了一聲,十分不屑的皺起了眉頭,他看著陳衍,第一次質疑陳衍的決定:“你難道就打算讓她一輩子念著陸家的好嗎?”
“蔣晨。”陳衍看著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表弟,輕嘆了一口氣:“我們早已失去了先機。”
“我每次看到陸振華那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我就想從上去捅他個十刀八刀的。”蔣晨雙手握成拳頭,狠狠的在牆壁上打了一拳,明顯是氣到了極致卻無計可施的頹然:“我真是恨啊!”
陳衍眉尖輕挑,淡淡的望著蔣晨,一字一句的反問道:“難道我就不恨嗎?”
“可是,你竟然讓餘微去參加陸振華的葬禮!”蔣晨的語氣滿是痛心。
陳衍的眼睫在臉上投射出一道暗淡的光影,光影明滅間,他淡淡開口,言語間已經帶上了殺伐決斷的冷酷:“蔣晨,餘微是什麼樣的人,你恐怕比我還清楚。這件事情不管我怎麼阻攔她都終究要去的,讓她還了所有的恩情,這樣也好。”
陳衍頓了頓,道:“如今有多少感激,有多少不捨,將來就有多少恨意,餘微她是受害者,她有權知道真相,但是不是現在,現在的她,還沒有承擔的能力和心智,我會等到時機成熟之後把一切告訴她。”
蔣晨望了陳衍一眼,心浮氣躁的問道:“什麼時候?你這樣護著她疼著她,她何時才能成長的起來?你說的時機成熟難道是下輩子?”
陳衍眉眼一凝,厲聲喝道:“蔣晨,你不懂得她對我有多重要,我只想讓她少受傷害,別的我都可以不管。”
蔣晨從未聽過陳衍這般疾言厲色的訓斥自己,面色一白,怔楞片刻不再出聲。
陳衍的語氣有些許的頹廢:“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有些時候,你不處到我這個位置,你就始終不能明白。就像,針扎不到你自己身上,你永遠不知道別人有多痛!”
蔣晨蠕動著嘴脣,好一會兒才淡淡的說道:“我只是看不得他們小人得志,得了便宜還賣乖而已。我也只是見不得餘微這般不會識人,人家明明坑害了她,她還把別人當作救命恩人,把她真正的救命恩人晾在一邊,表哥,我只是替你不值,我一想到你爲她做了那麼多,可她都不知道,昨天還誤會你,我就心裡難受,心裡著急,你這輩子受得委屈都是在她那裡受的!”
蔣晨的語氣已經平靜了下來,只是仍舊掩飾不住自己眉宇間的那抹戾氣。
陳衍面無表情,望著蔣晨,出聲叮囑:“這些話,你以後莫要再說了。”
蔣晨的臉色明顯的灰敗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你心裡有數就好,我就是害怕你,害怕你忘了分寸。”
陳衍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蔣晨的嘴嘟噥了一下,有些哀怨的看著陳衍。
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如今是完全失寵了,他的眼裡心裡如今就只剩下餘微了!事事以她爲先,事事以她爲重,蔣晨哀傷之下又覺得有點欣慰。
餘微只是善良而已,只是太過心軟罷了,其餘的,倒也,沒有壞處。
蔣晨難得的露出一抹老謀深算的笑意,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想必餘微也不得不硬起心腸來。
陳衍自然是不知道蔣晨心裡的這些彎彎繞繞,徑直走到了客廳的玻璃窗前,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優美風景,心忽然就沉靜了起來,這件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陸振華一死,餘微也斷斷沒有和陸家來往的道理了,一切的事情都完結了。
新的未來就要開始了,他終於可以帶餘微回家了,讓她成爲他正式的妻子,也可以讓餘微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讓她成爲她想成爲的人。
陳衍念及此,冰冷的面旁上終於露出了一點微笑。
蔣晨不知何時站在了陳衍的身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有些古怪的說道:“今日的追悼會想足以讓陸淮謙知道,他們陸家算是個什麼東西。”
陳衍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是,陳衍的目光中全然是深不見底冷漠,陸家嗎,呵呵。
雖然蔣晨沒有光顧陸振華的追悼會,但是追悼會上發生的事情和他的預測相差無幾。
追悼會上的人寥寥無幾,除了陸家的親戚之外,別無他人。
也就是說,那些曾經和陸家交好的家族一個也沒有去參加陸振華的追悼會。
其實商場素來如此,人走茶涼,世態炎涼,莫不如是。
陸淮謙以前不曾展露過一點的商業才華,有的也只是娛樂圈耍酷的手段,本就無人信服他能重新維持陸家的運轉,更何況,陸家一直處於沒落之中,陸振這一華撒手西去,更是弄得人心動盪。
華洲的幾個頂尖的家族都沒有動靜,別的人自然也會見風使舵,當個縮頭烏龜也好過不知不覺觸了別人的黴頭。
陳衍早就預見了今日的情景。
無端想起,當年的蘇皖之以一人之力撐起珍世德,是何等的不容易。
心頭盈著的那一口氣緩緩的吐了出來。
終於到了收債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