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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峰迴路轉

第04章 峰迴路轉

新聞記者添田彰一火冒三丈,悻悻然走出了外務省的辦公大樓。

竟然說什麼讓我去問溫斯頓·倫納德·斯賓塞·邱吉爾,添田彰一感到怒火中燒,忍無可忍:這個**官僚純粹是在玩弄外交辭令,戲耍奚落自己。

村尾芳生處長的戲耍奚落表情,此刻依然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添田彰一的眼前。他臉上那種神色,說話那種語氣,全都是一派官腔官調的譏笑嘲諷。

添田彰一緩步走在外務省辦公大樓旁邊的人行道上。剛纔他在外務省接待室裡隔窗所看到的七葉樹凌亂的枯葉,此刻正在自己的腳邊飛旋飄舞。風颳的不小。

身後開過來一輛插著一面報社小旗的轎車,“吱”地一聲停在了添田彰一的身旁。

添田彰一原打算獨自一人走一會兒,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是,他又考慮到自己已經讓司機等候了那麼長的時間,也就沒好意思打發人家空車返回報社。

“添田記者,您要去哪兒呀?”

司機在添田彰一的背後詢問。

“嗯……”添田彰一此刻根本無意馬上返回報社,就隨口說道:“哦,到上野一帶吧。”

添田彰一此刻需要找一個地方溜達溜達,排遣一下悶悶不樂的心情。隨口說出的上野,也只是他恍恍惚惚之間,隨意想出來的一個根本就無所謂的地方。當轎車果然駛上了上野的大坡道以後,司機又一次詢問他接下來要向哪裡開好。

這一輛轎車還是添田彰一從報社裡任務十分繁忙的汽車隊裡要來的,他此刻又怎麼好意思說出自己要到上野悠哉遊哉地散步消遣呢。

在一片樹葉已經凋零的雜樹林子對面,依稀顯露出那飾有青紫色骶尾的上野博物館古香古色的屋頂。

“請你在圖書館大街等我一下吧。”

添田彰一冷不丁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在許久以前的學生時代,添田彰一原是這座上野圖書館的常客。但是,自從大學畢業,進入報社工作以後,他已經有好多年不曾光顧這座頗有歷史的圖書館了。從上野圖書館前面直達鶯谷的國營鐵道公司運營線路,是添田彰一向來鍾情有加的一條道路,道路兩旁,古寺、荒墳星羅棋佈。

轎車駛過上野博物館門前,向著右方馳去。

依舊昔日模樣的上野圖書館突兀展現在添田彰一的面前,轎車在飽經滄桑,古香古色的上野圖書館門口停了下來。

“要等您嘛?”

“嗯……”添田彰一走下轎車,略一思忖,緩緩說道:“你先回社裡吧,我還要很長時間吶。”

報社的小旗迎風招展,轎車一溜煙飛馳而去。添田彰一佇立在圖書館入口的石階上遠遠望去,但見街道兩旁堆積了一堆堆的銀杏樹葉,不遠處有四、五個學生在漫步徜徉。

添田彰一有意故地重遊,在這條道路上走一走,看一看,想一想。剛剛在外務省受到村尾芳生處長一番羞辱,猶如一團黑色的淤塊,至今依舊沉積在心頭,遲遲不肯消散。他要重踏這條闊別已久,令人無比神往的道路,重溫當年的的件件往事,以此驅散此前的種種不快。此刻,正值天高雲淡,秋陽融融,令人心曠神怡的大好時光。

添田彰一剛剛邁開腳步,驀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的立足之地,正是上野圖書館呀!於是乎,一個新的念頭突如其來地浮現在他的腦際。

添田彰一舉步邁進這座歷史悠久的上野圖書館,他的渾身都沉浸在往事的深深回憶之中。他在昏暗的光線之中,購買了入館券,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館員默默地由小窗口把入館券遞到他的手上。物是人非,雖然這位老人理所當然與他學生時代所見到的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卻同樣都是飽經滄桑,老態龍鍾,添田彰一不禁往事歷歷,舊情依依了。

雖然斗轉星移,圖書的借閱辦法幾經修改,已經與當年大不相同。但是,圖書館的館舍依然陳舊不堪。添田彰一夾雜在三五成羣的學生們之間,走進了擺放著一排排借閱書目索引卡片櫃的房間。這裡已經鳥槍換炮得到擴大,遠比昔日寬敞了許多。

圖書管理員端坐在借閱處的正面,添田彰一詢問自己所要借閱的書目。

“請問,有沒有1944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前後的**職員名錄呢?”

女圖書管理員的身上,穿的還是一套學生制服。添田彰一當年所熟悉的那位男性圖書管理員,也不知道是工作調動了呢,還是辭職不幹了,反正沒有出現在那光線昏暗的窗口裡面。

“請您查找分類卡XXX號。”

添田彰一走到圖書管理員告知的卡片櫃前,只見在一排排卡片櫃之間,正有一些讀者腳步輕輕地緩緩移動著,一如自己當年來到這裡查閱借閱卡時的情景。

添田彰一將自己要找的書號填寫在借閱傳票上,就拿著借閱傳票來到另一個房間—借閱處借閱圖書,借閱處的房間格局一如當年,毫無兩樣。在借閱處,添田彰一也沒有見到一個自己熟悉的面孔,負責借閱工作的清一色都是稚氣未脫的年輕人。

在自己要借閱的圖書由工作人員從館藏書庫取出來之前,添田彰一無所事事,只好坐在長椅上耐著性子等候。一位在自己的學生時代就時常見到的老人,同樣作爲一名讀者也在規規矩矩地耐心等待著。房間內一片昏暗,還瀰漫著一股發黴的氣味。

添田彰一終於借到了一本大部頭的日本**機關職員名錄,他興沖沖地兩手捧著大部頭,走進了旁邊的讀者閱覽室。他坐在一羣學生們之間,打開日本**機關職員名錄,找到了野上顯一郎曾經供職的日本駐某中立國大使館一欄。

當年日本的駐外使館屈指可數,在歐洲派駐大使館的總共只有五個國家。添田彰一很快就找到了野上顯一郎所在的大使館,看到了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名單:

特命全權大使 寺島康正

大使銜一等秘書 野上顯一郎

二等秘書 村尾芳生

總務秘書 門田源一郎

使館武官 伊東忠介,陸軍中校

添田彰一立即將這份名單一字不漏地抄寫在自己的筆記本里。截止時間是1944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三月,大使館人員極少,屈指可數,這一點就說明了當時的形勢何其艱難。

在大使館的五名工作人員之中,特命全權大使寺島康正業已不在人世,大使銜一等秘書野上顯一郎也已魂歸故土。二等秘書村尾芳生,毫無疑問就是剛剛在外務省辦公大樓接待處裡會見過,現任日本外務省歐亞司某某處處長的村尾芳生。添田彰一至今還滿頭霧水,一無所知的,則是另外二位:總務秘書門田源一郎以及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的下落。既然村尾芳生處長對大使銜一等秘書野上顯一郎死亡前後的情況守口如瓶,隻字不提,那麼,自己就只有大海撈針,找到這二位老兄,設法尋找蹤跡了。

竟然說什麼讓我自己去詢問溫斯頓·倫納德·斯賓塞·邱吉爾,添田彰一對村尾芳生處長這個**官僚的外交辭令,依舊耿耿於懷。他一賭氣來到上野圖書館,並不違背自己想要深入瞭解野上顯一郎臨終真實情況的初衷。不過,說一句老實話,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可以說,倒真是村尾芳生處長那一番冷嘲熱諷點燃了自己的激情,從方面幫了自己的大忙。

後來,添田彰一走出了光線昏暗的上野圖書館,來到一條並不熱鬧的街道上,本來柔和宜人的秋陽此刻竟然顯得有幾分刺眼炫目。他沿著一帶長牆,信步向前走去。這一帶是自己當年常來常往的地方,但是卻時已過境未遷,依然昔日的舊模樣分毫沒有改變,早已坍塌的殘垣斷壁依舊支離破碎,只不過原來已經淪爲一片廢墟的將軍陵經過一番修繕,稍稍有所改觀。一路上,並未遇見一個行色匆匆,急如星火的人,這也使得添田彰一的煩躁情緒得以緩解,甚至竟有點心平氣和了。三五成羣的學生們川流不息,內中自然不乏成雙成對,牽手挽臂,悠閒自在的情侶。葉落歸根,銀杏樹高大參天的樹冠,光禿禿地直刺蒼穹。

添田彰一細緻入微地盤算著自己下一步就要著手進行的事情:瞭解總務秘書門田源一郎的情況,只要到外務省一問便會一清二楚。令人一籌莫展的是,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下落不明,杳無音信。完全可以預料,要想找到這位使館武官,恐怕是大海撈針,必然會曠日費時,頗費周折。

添田彰一似乎預感到,自己下一步將要付出的努力或許會徒勞無益。村尾芳生爲什麼要對野上顯一郎的情況如此諱莫如深,守口如瓶?這一點,實在是令人費解。因爲大使館一等秘書野上顯一郎明明已經患病不治,死於瑞士,而且,日本外務省鄭重其事發布了他的身亡訃告。

添田彰一之所以萌生出追查野上顯一郎死亡真相的動機,乃是起因於聽到戀人野上久美子所講述的表姐蘆村節子的奈良奇遇。蘆村節子在奈良的古剎裡,意外發現了酷似野上久美子亡父野上顯一郎的筆跡。起初,添田彰一也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聽而過。當時,後來這件事卻又縈繞心頭,無法忘懷。

也就是說,酷似野上久美子亡父野上顯一郎的筆跡出現在奈良古剎這件事,成爲一種心理暗示,激發起添田彰一查明大使館一等秘書臨終情況的動機。

添田彰一後來四處奔走,多方打聽,調查了1944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日本駐歐洲某國大使館成員的現在狀況。經查明,大使寺島公一已故,一等秘書野上顯一郎已故,總務秘書門田源一郎已故,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下落不詳。

大使寺島公一已故,一等秘書野上顯一郎已故的情況,添田彰一原先已經掌握。在調查的過程中,又得知了總務秘書門田源一郎已故的消息。

添田彰一又一次跨進了日本外務省辦公大樓的大門,前去詢問總務秘書門田源一郎的情況。

“總務秘書門田源一郎嗎?此人已經不在人世了。記得是在二戰結束以後,他回國不久,就在原籍佐賀市與世長辭了。”

一位外務省官員如此答覆。

添田彰一所要查找的對象,至此又減少了一個。還剩下的,就只有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一個人了。

至於這位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也是生死未卜,音信杳然。要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尋找當年一位軍界人士的下落,勢必要比大海撈針還要艱難。

在此後一系列的調查之中,添田彰一翻閱了大量的歷史卷宗,總算又發現了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的原籍是在大阪府的佈施市。於是,他與自己所在報社的大阪分社取得了聯繫,拜託他們在佈施市**方面協助調查原大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的下落。然而,出師不利,厚厚的戶籍冊上卻既無使館武官、陸軍中校伊東忠介的死亡記錄,也不知此人現在的行蹤。

添田彰一感到灰心泄氣,十分沮喪。自己大海撈針,視爲救命稻草的那二個人,一個據說已經死亡,一個則是下落不明。至於唯一一位知情人,外務省處長村尾芳生,看來已經鐵了心守口如瓶,無意再透漏野上顯一郎的任何情況,自己也不想去苦苦哀求,再碰釘子。哪怕只是爲了賭一下上次見面時他對自己百般奚落這口惡氣,他添田彰一也要繞開村尾芳生,另闢蹊徑,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

添田彰一一連幾天都在鬱鬱寡歡,悶悶不樂之中度過。有關野上顯一郎的線索,在村尾芳生這堵高牆面前,已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添田彰一的最後一線希望,就是下落不明的大使館武官,伊東忠介中校。他以爲從舊軍人方面瞭解或許會有所突破,就讓對這方面瞭如指掌的記者協助調查,但是,仍然石沉大海,毫無頭緒

見到添田彰一沒完沒了地調查這調查那的情景,一位朋友就好奇地問:

“你小子究竟是在幹什麼呢?”

由於相互之間關係十分密切,所以,添田彰一就講述了事情的原由。不過,對於野上顯一郎的情況,他則隻字未提。只是說自己想要收集戰前日本外交工作方面的資料,需要了解當時駐某國大使館的一些情況。

這位朋友熱心地爲添田彰一出謀劃策:

“天無絕人之路。不妨找一找當年的日僑,看行不行?你可不能只想到大使館職員這一條路,要知道走訪普普通通的日本僑民,同樣也是一條道路喲。”

然而,一個普普通通的日本僑民並不會瞭解大使館要員野上顯一郎死亡的真實情況。因爲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日本僑民,自然都是輕易無緣問津大使館這種國家駐外機構的。

“如果能有一個更加接近大使館的人,那就太好啦!”

“是呀。如果能有一個更接近大使館的人,那就太好啦……”

那位古道熱腸的朋友還在爲添田彰一冥思苦想妙計良方。

“……嗯……,真是無巧不成書,還真有了!”

“你說什麼?”

“有一位當年的日本駐歐洲特派新聞記者,你的同行,此人雖然並不是什麼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但是,他卻肯定是經常出入日本大使館探聽戰事消息,尋找新聞素材的。所以,此人一定會洞悉大使館的內情。”

朋友指的是報社特派記者,不過,在昭和19年,也就是戰火紛飛,硝煙瀰漫的1944年前後,日本新聞報社真的會在歐洲派駐特派記者嗎?”

“有哇。而且,還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新聞記者呢。”

“是哪一位呀?”

添田彰一流露出苦苦思索的神色。

“瀧先生,瀧良精先生喲。”

“瀧良精先生?”

添田彰一不禁一驚。

大名鼎鼎的瀧良精先生,此人正是添田彰一自己所在日本新聞報社的前任總編輯。誠如朋友所言,大戰期間,瀧良精先生的的確確曾經擔任日本駐某國特派記者,後來,他離開該國,轉而留在瑞士。

瀧良精先生回國伊始,便由報社國際部長榮升爲總編輯兼報社評論員。不過,瀧良精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辭去了報社的職務,現在出任世界文化交流理事會的常務理事。

“果然不錯,就是瀧良精先生。”

添田彰一一臉騎著驢找驢的神情,可真是燈下按,當局迷啊。

“怎麼樣?瀧先生會告訴你的。他可是你以前的頂頭上司,現在又是一個文化交流團體的常務理事,處於這種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地位,他應該會毫無保留,對你暢所欲言的。”

“謝天謝地,可真是太好啦!”

添田彰一大喜過望。其實,添田彰一與瀧良精本人並無直接交往。瀧良精先生作爲報社的元老,雖然名噪一時,添田彰一自然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但是,卻是至今尚未謀面,無緣一見。

添田彰一心知肚明,自己不過是區區一名平平常常的普通記者;而對方呢,卻是一位由報社總編輯躍居報社評論員高位的大人物,雖說也是與自己同在一家報社的一位元老,但是,地位懸殊,天壤之別。假如因公是工作上的事情,見個面倒還勉強說得過去。然而,自己卻是向人家打聽野上顯一郎的情況,如此舉動顯然有點唐突造次。

倘若是在一般的場合,只要拿出一張報社的名片,找個藉口收集素材,便可堂而皇之直出直入。可是,對於大名鼎鼎的瀧良精先生卻是紅燈擋道,此路不通,根本不行,非要找人引薦不行。

在自己所在的報社裡,瀧良精派系的黨羽林立,無處不在。添田彰一從中找到一位與自己關係比較親近的人,現任日本新聞報社調查部長恰如其分,十分合適。此人乃是瀧派嫡系,與添田彰一的交往也不是很淺。

報社調查部長聽了添田彰一的請求,就給他開具了一紙介紹信。雖說名義上是一張介紹信,其實,也就是在部長本人的名片背面,寫了幾句拜託的話而已。

“你要去採訪什麼呢?”

調查部長詢問添田彰一。

“我想聽瀧老前輩談一談他二戰時期在歐洲的情況。”

調查部長爲人溫和厚道,他告訴添田彰一,世界文化交流理事會常務理事瀧良精,天天都在世界文化會館。

世界文化交流會館坐落在東京都一個環境十分幽靜的臺地之上,附近設有好多個國家駐日本的大使館、領事館。緩緩起伏的山丘因形就勢修成了一條坡道,路面上刻畫了一些令人賞心悅目的方格圖案。

一道頗有年頭的長牆,身披著一層油綠油綠的蔓生植物,綿延開去,一眼看不見盡頭。在一戶戶人家那大小不等,式樣有別的宅邸裡,全都栽種有一些枝條繁茂的樹木。事實上,這一帶也正是“林間洋房俏,異國旗幟飄”的外國僑民居住區。

世界文化會館的所在,原是日本一箇舊財閥的別墅。如今,這裡早已是一派異國風情,居住在這裡的房客,清一色都是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館方明文規定:凡非身份十分顯赫的外國名流,一律謝絕入住。

添田彰一緩步走進旋轉大門,在入口旁邊的接待櫃檯前面站定。可以看見,那裡有三、四名工作人員正在彬彬有禮地和幾個外國人交談著什麼。

“請問先生,您有什麼需要幫助?”

過了好半天,纔有一名工作人員在送走外國人之後,上來和添田彰一打招呼。

“我要會見瀧先生。”

添田彰一說著,一邊將自己的名片和調查部長那張寫有介紹信的名片,遞了過去。 接待人員打電話聯繫之後,爲添田彰一指示了方向:

“請您到會客室等候。”

會客室設在二樓,透過寬大的落地大窗,樓下那曲折回環的和式庭院盡收眼底。

在會客室裡,坐在沙發上的,同樣也都是一些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瀧良精的出現,是在添田彰一足足等待了三十多分鐘之後,漸漸感到厭倦,正要起身踏著大理石地板踱步的時候。

瀧良精體格健壯,身材高大,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的面龐顯得輪廓分明,經過精心修剪的花白頭髮,也與他那早已沒有日本人特徵的相貌十分相稱。實際上,當添田彰一站起身來,和瀧良精二人迎面相遇之時,瀧良精竟顯得是那樣的威風凜凜,簡直有點居高臨下,咄咄逼人。以瀧良精那種威嚴,那種氣勢,即使在外國人之間周旋,也是應付裕如,遊刃有餘。

“我是瀧良精。”

世界文化交流理事會常務理事瀧良精手裡捏著添田彰一遞過來的名片,等到添田彰一寒暄完畢,便指著椅子讓座,那架勢也帶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勁頭。

“請問,小夥子有何見教?”、

開門見山,毫不客套,這一點也頗有幾分外國人的風度。

“冒昧前來打擾,小生是想聽瀧前輩介紹一點您老當年旅居日內瓦時的情況。”

添田彰一直視瀧良精的面孔,說。

“噢,小夥子是要打聽一些老掉牙的陳年舊事啊。”

瀧良精那雙眼睛,深深地隱藏在隱形眼鏡的後面,眼角佈滿了一道道細細的皺紋。

“瀧前輩,我想您老也知道,小生冒昧打擾您老的目的,就是想要了解一些昭和十九年病逝於瑞士日內瓦醫院的日本大使館一等秘書野上顯一郎的情況的。”

或許是一種心理作用吧,添田彰一感到瀧良精那雙藏在隱形眼鏡後面的眼睛驟然之間變得熠熠閃光了。本來瞇縫成了一條細線的眼睛,一瞬間竟變得炯炯有神了。

沉默良久,這位世界文化交流理事會的常務理事瀧良精好一會兒並沒有開口,只是慢條斯理地在口袋裡摸索著名貴的雪茄煙。

“瀧前輩,您老當時在日內瓦,可曾認識野上顯一郎先生嗎?”

瀧良精拿著精緻的打火機打著火,俯身點燃了雪茄煙。

“名字倒是有所耳聞,但是,並不真正相識。”

瀧良精吐出一口淡淡的煙霧,說。

“不過,瀧前輩,您老恐怕總會了解一些野上顯一郎先生在日內瓦醫院病故的情況吧。”

“啊,有所耳聞。”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瀧良精也不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而是考慮再三,沉吟良久之後,纔回答的。

“瀧前輩,野上顯一郎先生在彌留之際,情形如何呢?據說,野上顯一郎先生在大使館工作十分勞累,真的是積勞成疾的嗎?”

“或許是吧。”

瀧良精含糊其辭,語氣十分冷淡。

“瀧前輩,您老在日內瓦擔任特派記者,自然會對當時日本**的外交情況明察秋毫。當時,大使因病回國,想來,野上顯一郎先生應該是代理大使職務,要與同盟國以及軸心國敵對雙方左右周旋,縱橫捭闔,歷盡艱辛,嘔心瀝血開展外交活動。此番苦心,瀧前輩,您老身臨其境,洞若觀火,大概感同身受,瞭如指掌吧?”

“是的,野上顯一郎先生應該是在停戰的前一年去世的,大概是操勞過度所致吧。”

瀧良精支支吾吾,敷衍了事地說。

“您老當時在日內瓦,有沒有聽到過野上顯一郎先生臨終的一些情形呢?”

“沒有。”這一句話,瀧良精倒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你也不想一想,我怎麼會知道這些呢?我只是一個特派記者,不過就是通過中立國給報社傳遞一點戰況而已。對一個外交官員的病故既無興趣,大使館也沒給我下過通知。”

添田彰一意識到,此次自己的採訪又要碰壁了。即使說得唾沫橫飛、天花亂墜,也只能是像扔出去的皮球一樣被反彈回來。瀧良精背靠彈簧椅墊,悠然自得地搖晃著二郎腿,從那架式看來、還有幾分蔑視自己這個初出茅廬,乳臭未乾的小小記者。

添田彰一知道,打從見到瀧良精的最初一刻起,自己的美夢就徹底破滅了。出於是自家報社元老這一點,添田彰一曾經對對方懷有一種親切感。誤以爲自己是瀧良精曾經長期工作過的報社記者專程來訪,總會暢所欲言,談個痛快淋漓的。

然而,瀧良精卻從一開始就冷若冰霜,簡直使人覺得他有一點居心叵測。無論自己詢問什麼,都得不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添田彰一懊悔自己當初錯選了人,便把剛剛打開的筆記本重又收進口袋。

“多有打攪!”添田彰一的臨別寒暄並不是出於對一位報社元老的禮貌,而是一個新聞記者對於採訪對象的客套。

“你等等,”背靠彈簧椅墊的瀧良精,口銜著名貴的雪茄,微微擡起身子,問道:“喂,怎麼,你是要寫一篇報道?”

“是的,我打算先調查一下,如果有價值就寫上一篇。”

“要寫什麼內容呢?”

瀧良精望著添田彰一問。

“打算寫一篇《戰時日本外交之回顧》。”

“噢!”

瀧良經重又銜上了雪茄,閉上了眼睛。只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添田彰一才感到

了對方是自己所在新聞社的前任總編。

“縱然有一點價值,也是白費工夫。”

瀧良精突然又加重了語氣說。

“爲什麼呢?”

“沒有一點新意呀。而且,在當前也沒有什麼社會意義,一堆陳糠爛穀子嘛!”

添田彰一實在忍無可忍,怒不可遏了。假如不是因爲對方是報社元老,那他添田彰一可真要厲聲呵斥,大發雷霆了。

“您老的高見很有參考價值。”

添田彰一隻是不冷不熱,乾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就從彈性很好的彈簧靠墊上直起身來。四周是清一色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一對老年夫婦在低聲交談,一對青年夫妻們任由孩子們滿屋子跑來跑去,他自己就置身於這樣一種很不習慣的氣氛之中。

添田彰一踩著打臘地板走出大門,無精打采地坐進汽車,踏上了歸途。然而,心中卻是滿腔憤慨,怒火倍添。瀧良精竟然像在欣賞面前的建築物一般,儘管彬彬有禮,但卻冷若冰霜,難以想像此公還是和自己同在一家報社工作過的元老。假如事先作好思想準備是去求見一位政客出身的理事,那麼,心情自然就會兩樣。正因爲自己將瀧良精當成了自己所在報社的老前輩,所以才格外憤憤不平。 不過,在車子裡,添田彰一卻覺察到了這樣一個事實:外務省的村尾芳生處長也好,剛剛

見過面的瀧良精理事也好,仿拂事先都已經統一過口經,對野上顯一郎之死守口如瓶,滴水

不露。前者,以冷嘲熱諷來讓自己退避三舍;後者呢,則以一種如同加固地板的大理石一般

冰冷的態度,讓自己望而卻步。

爲什麼兩個人都絲毫不願意觸及野上顯一郎之死呢?迄今,添田彰一還從未這麼深刻地

思考過這個問題。此刻,他產生了一個堅定的信念:要對野上顯一郎的死亡真相一追到底,

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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