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許無憂拜許世一爲師後,她叫許世一就再也不是許哥哥,許哥哥這樣親密的叫法了,改口叫師父。許世一對“愛徒”許無憂的稱呼一直在許無憂和小五之間變換。
許世一說他收的徒弟,許無憂不是第一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她的同門師兄師姐,據說大師兄是比許世一大了兩歲的一個學長,因一次遊戲比賽輸給他而成了他徒弟,二師兄和三師兄是和許世一從小學一直到高中的同學,因爲打賭輸了而拜倒在師父門下,還有一個四師兄,師父說這個師兄最靠譜,具體體現在師門的重大經費支出全靠四師兄一力承擔,是當初奧數競賽上認識的天才少年。至於天才少年爲什麼投入他的門下,許世一給出的官方解釋是,少年以小學組代表參加奧數競賽,瞻仰了高中組代表許世一一舉奪魁的雄姿後驚豔不已,慕名而來,從此,相差八歲的他們成了忘年戀,啊不,是忘年交。而她,正好是師門唯一一個女徒弟,排行第五,故取名小五。而前四位也僅僅只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代號而已,神會原諒這麼個從取名就能看出一切從簡的寒磣師門。
許無憂在數學上的進步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唯一值得愁的是因爲許無憂每日放學要早早的回家找許世一進行補習,而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放學一起回家的天真同學。小男孩甩掉了他的鼻涕,臉從朝氣蓬勃的包子臉也逐漸趨於大衆審美的小臉,整個人因爲抽條的原因而走向清秀。好幾次吃完晚飯想去找許無憂玩,敲她們家們都沒人應,而樓上大哥哥家書房的燈總是亮著。
“師父,今天我做哪套題?”
“給給,你先做這個。”許世一從一堆雜亂的書和紙堆裡抽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卷子丟給她,另一隻手正在奮力的操控著鍵盤。看著屏幕上那堆積如山的小人,實在想不通這道行高深的師父怎麼喜歡玩這種扎小人的低級遊戲。看了看他給她的卷子,還是做過的,滿分100的卷子,這張卷子的分數已經是98分,2分扣在最後的答題得出答案太簡單,沒有寫明步驟。許無憂愣愣地望向許世一,他好像明白她在驚歎什麼,用隨意談論天氣的口吻說:“這張卷子就是你四師兄做的,人家還比你小兩歲,已經可以把六年級的卷子考出這樣的分數了,你······自己先找找差距,自我打擊一下去吧。”
於是,許無憂像捧著聖旨一樣虔誠的拿著一個四年級學生做的六年級的試卷在一旁乖乖的自我打擊去了,過了一會兒,自慚形穢,沮喪的看向玩得高興的許世一,看了一下襬在桌上的鬧鐘顯示已經8點了,嚴肅認真的問許世一。
“師父,你不是高三了嘛,怎麼還在玩遊戲啊,都不用複習的麼?”
“哎,又死了!”許世一過濾掉她的那句問話,把鼠標一丟,轉椅一轉來到她身邊看著她一筆未動的演算本。
“永遠別拿自己的努力和別人的天賦做比較,這樣只會覺得越來越不公平。小五啊,你餓了吧?”許世一已經站起身,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一套,看了眼胳膊露在外面的許無憂,扔了一件長袖的T恤給她,拖著她就往外走。
“師父,去哪兒啊?”
“覓食。”
跟著許世一在掛著清涼的夜風的夜晚在外面晃盪,一個即將高考的轉校生和快畢業考的一個天資愚鈍的中等生,這樣的組合在常人眼裡看怕是瘋了吧。許世一找了家麪館,兩人點了兩碗打滷麪。許世一自顧自的“哧溜哧溜”的開吃了,許無憂因爲許世一的T恤有點大,套在她身上衣袖都捲了兩圈才勉強露出手來拿筷子,小口吃著面,一邊吃一邊吹氣,想要把面吹冷一點,坐在對面的許世一黑了臉,移了位置坐到她旁邊的位置上。
“師父,我們吃完麪去做什麼呀?”
“去網吧。”
“什麼?!你!我卷子都還沒做!”
“我不叫你出來你卷子就做得出來了嗎?”
“那倒沒有。”
“放心,這是爲師帶你去集訓。”
直到真正進了網吧,許無憂才理解了許世一所說的集訓到底是指什麼,組隊玩遊戲,做任務。許世一登了QQ後發了條消息叫老四給一個小號給小五,又呼叫了老二老三,正好師徒無人湊足了組隊要求的人數進了遊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長久受許世一耳濡目染的薰陶,許無憂上手很快,加之是團隊遊戲,所以基本不需要太費力氣他們就輕輕鬆鬆拿了團隊第一,系統獎勵的東西許世一扣了一個最厲害的給了老四,叫他把近期的試題傳真過來。大晚上的,師徒二人出了網吧,找了個打印社收傳真,這種經歷實在是太勵志了!
在最後的複習階段,因爲許世一的一手資料來源和盡心盡力的輔導,許無憂的數學成績已經快與杜斌並肩的水平,而許世一方面卻傳來噩耗,他這次的全市模考竟然沒進前200,在一中也排到了五十幾名去了。面對這樣的結果許無憂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好像自己就是電視裡那吸食人精魄的妖精,因爲吸取了許世一的精魄導致他精力不濟,最終成績大幅下滑。在她惴惴不安的找許世一談話的時候又偏巧聽見許世一正在打電話,從他們的對話可以判斷出對方應該是許世一的媽媽。她不是故意要聽人牆角的,只是出於師父的牆角,不聽百不聽,聽了這一回沒有下一回的考慮,默默貼在牆角聽著他漸漸不耐的語氣。
“我的決定我自己負責,在這裡我還是能考上Q大,您不用操心······啊~這樣啊,只要你們開心就好,我說真的。”掛了電話,許世一閉著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著牆角的還沒來得急縮進去的校服的一角。
“出來吧,你就算把自己真空壓縮了也塞不進那門縫裡。”
許無憂乖乖的蹭了出來,發誓自己不是故意偷聽的,就不小心聽了聽。許世一動來動嘴角,笑意還未傳達至臉頰就收起,撐在陽臺上,這樣子特別像一個未晾衣服的衣架。許無憂走過去趴在陽臺上,歪著頭看著他琢磨著怎麼開口,他卻先說話了。
“聽說你這次考試拿了你們班第三名,總算沒丟我的臉。”
“可是你卻考得不好不是嗎?”她內心充滿了愧疚,看著她這張苦瓜臉,連逗弄她的心情都沒有了,許世一戳了一下她的頭。
“想什麼呢,你以爲是因爲你?我作文沒寫呢才這樣的。”
“啊?!你爲什麼不寫作文!”
“沒靈感,市裡那羣變態出的什麼作文題目。”
“······”
“你看,我也不是萬能的,我也有下不了筆,一個字都憋不出的時候。”
“幸好這不是高考,不然就慘了,萬幸!”許無憂高興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心情明朗了起來。
“呵,那是,高考我就算是默寫課文也得把那規定的800字填滿不是。我只是不想用別人對我的期望來當成自己的目標,小五你明白嗎?”
搖頭,許無憂。
“好吧,簡單點說就是,我想看看我最差是個什麼情況。”
許無憂突然覺得她離許世一的世界好遠好遠,雖然她知道此刻站在她身邊的這個人之後會離她越來越遠,但是,她卻希望的他的遠方都是好的在等待著他。這樣的期望,她希望及時不能在她身上實現,至少在他的身上應該要實現。
很快,迎來全國科考——高考。許無憂像是媽媽一樣懷著不安和緊張送許世一到一中的校門口,在他踏進校門的前一刻還在問他筆和橡皮,準考證什麼的都帶了沒有,還跑到早點攤給他買了一根油條和兩個雞蛋。許世一看著手裡的這“吉祥三寶”風輕雲淡的說了句“哦呀,100分吶,今天的語文滿分可是150吶~”聽到這話,許無憂立馬嚇得面色蒼白,趕緊又把那“吉祥三寶”奪了回來。
“你······你不要嚇我啊,記得,這次不管作文題目是什麼都要寫啊!你一定會考得好的。”是一定會考得好,而不是一定要考得好。許世一笑笑,走進一中的大門。爲期三天的高考,許無憂看起來比許世一還憔悴,連續三天不敢跟他說一句話,就怕打擾到他。第三天考完出來的時候,許世一隻覺得那一天陽光特別耀眼,他的小徒弟蹲在一中的大門前坪的花壇旁邊,焦慮的跟一朵太陽花嘀嘀咕咕。他走近才能聽得清她在神念什麼。
“什麼?!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會考得很好的,Q大不是問題。”
“即使Q大上不了,B大勢沒跑的啊,呸呸呸,誰說他考不上Q大?!”
“總之他會考得很好,會離開這裡,因爲這裡沒有大學可以讓他上,他是最好的,所以他會去最好的學校。”
她一人分飾幾角的在那裡自導自演著與自己命運無關的內心戲,而戲中的主角,戲外的唯一觀衆正津津有味的看著她的紅領巾頭已經歪到脖子後面了,這樣看來她領子前面不是像西部牛仔?他扯了扯她的小馬尾,她嚇得立馬從地上彈起來,看見是他後舒了口氣,隨機又驚慌地擺手丟掉手裡的小木棒。
“我······我沒有在地上畫圈圈詛咒你······我只是······只是在——”
“今天晚上想吃什麼,師父我請~”
“師父你考得很好是不是?那,那我們就吃頓好的!就······就肯德基吧!”
“······”肯德基就算吃頓好的,許無憂你也就這點出息。
十幾天後,許無憂迎來畢業考,而高考成績將在這一天出來。送許無憂到鶴小的校門,想起昨天還帶她去吃了豬尾巴,他就覺得有點不厚道,拍了拍她的頭。
“小五,來,師父給你傳送一點內力。”
“師父,您老人家還是自己保重吧,前不久你還重傷未愈。”
“那有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傷筋動骨。”
“······”
看著許無憂進了校門,許世一也沒有立即回家,沿著小巷子往下走,記憶中他走過這條小路。小時候爸爸和媽媽感情很好的時候還住在這裡,後來因爲工作調動,媽媽和爸爸先後調到B市去,他們的家也就遷往B市,那個時候,許無憂還那樣小,皺皺巴巴的抱在大人的懷裡,只要一看見他就會哇哇大哭的奶娃娃一個。他們說這個孩子以後要給他做媳婦,可她長得那樣醜,他很是嫌棄她。“誰家的孩子一生下來就長得很好看啊?!你一生下來的時候我聽我媽媽說,幾跟一沒長毛的泥猴兒似的!”這話,是很久以後,他跟許無憂探討外貌問題的時候,許無憂對著他吼出來的。現在,他觸摸著這青色的石壁,想找一點兒時的記憶卻總也湊不齊。
下午兩點以後,高考成績正式公佈,在他還沒有打查詢電話的時候,爸爸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告知了成績。考完數學的許無憂跟李譽,趙小剛他們一起出的校門,邊走還在邊對著答案,那樣子彆扭的可愛。遠遠的,許無憂就在人羣中發現了以身高優勢鶴立雞羣的許世一,大幅度的揮了揮手手臂,喊:“師父!”此情此景,多像是《西遊記》裡孫悟空第一次見唐僧時的感覺。許世一沒法忽視跟隨她的呼喊而聚集的目光,尷尬的低了頭微微頷首。
“師父,聽說成績出來了,怎麼樣?”許無憂試探的小聲問了句,做派神秘,在不遠處等著她的李譽和趙小剛心想以前怎麼沒發現許無憂有做特務的潛質。
“哦,一般,發揮正常。”他的口吻一如往常,不鹹不淡,不溫不火。
“太好啦!”她激動的抓住他的手臂,幾乎跳了起來。
“哦?好在哪裡?”他忽然有了興致,笑著問她。
“你的一般就是我們的不一般,你的發揮正常就是我們的發揮超常啊~我要回家告訴我爸爸,你,師父你考上啦~”她一個勁兒的高興,把正主兒甩在身後,興奮的跟她的小夥伴們嘰嘰喳喳的述說著,聽到幾句諸如“我師父思如泉涌”,“剩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檢查時間”,她覺得此刻她嘴裡的那個神話不是他,而是她心中塑造的一個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