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C市,道路兩旁滿眼都是一排排的紫薇,許無憂跟李譽他們入住的酒店就在國光中學旁邊。晚上李譽爸爸請了國光的招生辦領導和這一次要帶高一的老師一起吃飯,檯面上大人說話小孩也插不上嘴。
許無憂跟擺在她面前的螃蟹大眼瞪小眼,招生辦的主任,爸爸的老同學看著她笑呵呵的說:“來,無憂吃螃蟹,這個季節的新鮮陽澄湖大閘蟹可肥美了。”另外一個老師立馬接口:“現在這個螃蟹還不算好的,要到那十月份,那雄蟹都是4兩重的,一勺蟹膏吃起來才叫極品!”
許無憂默不作聲,面帶微笑的聽著他們討論吃螃蟹心得。她以前沒有吃這種大螃蟹,都是吃的小河蟹,沒什麼肉的那種,經常出現在油炸小吃攤上,兩塊錢一串,就吃那蘇酥脆脆的殼了。此刻她察言觀色的學著大人們吃蟹的樣子,只覺得這種場合以後還是少參加的好,真是麻煩。這餐飯由李譽爸爸做東,李譽自然被烘托成這裡面的主角,聽著老師們對他獲得的獎項交口稱讚,她就納悶了,什麼時候李譽去參加了物理和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她都不知道?趁著上廁所的空檔,她跑到正在走廊盡頭吹風的李譽身邊去。
“你又不要上廁所怎麼也出來了?”
“總要留點空間讓他們給老師們塞紅包。”李譽漫不經心的開口說到。
“啊?”許無憂小小的驚訝了番。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爸爸也得送,不然你以爲我們那麼容易進國光真是因爲我們成績好?我們是個什麼成績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不是說招生辦的主任是我爸爸的老同學麼,我以爲——”
“你以爲靠著那點不值一提的老交情人家就把你弄進國光?你太天真了。招一個學生進去他們能拿的利潤遠不止我們給的這些,他們何必爲了這麼點蠅頭小利去減少可以賺大錢的名額?這拿紅包不過是意思意思,總歸是老同學求上門了不好拒絕罷了。”
要送禮這事許無憂是知道的,來之前媽媽就和爸爸商量著要送些什麼東西纔好,最後買了不少特產和媽媽自己加工的特產送給那個叔叔。談及送禮走後門這事,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的,沒想到李譽卻能毫不在意的說出來,好像這是多麼天經地義不值得羞愧的事一樣。原本買那些特產就花了不少錢,如今還要送紅包,可見他們要跨入這高等學府的門檻得花多麼大的代價,而這代價在這物慾橫流高速發展的C市衆多家長眼中又是多麼九牛一毛。她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究竟來到國光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噢對了,我還要問你呢,你什麼時候獲得了奧林匹克物理競賽和數學競賽的一等獎啊?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李譽不置可否的笑笑又繼續說:“我跟你直接說吧,免得你這簡單頭腦想不明白等會回去胡思亂想。這上面競賽的獎項都是假的,我們考成績是絕對進不了國光的,而他們有辦法把我們弄進去,那自然是有門路的,而這門路又不能太直接的讓上面的領導發現,所以免不了要做些假。就比如說我的這些獎,他們手裡有全國各種競賽獎項的證書和印章,只要你想,完全可以把你僞造成一個完美的天才兒童。這些憑證卻只能在內部流通,也就是給上級看的一個幌子,拿出去了又什麼都不是了。所以你現在明白了嗎?這只是他們爲你進入國光設的敲門磚,脫去這層輕薄的假象,你就只是原來的那個你。”
“哇,李譽,你爸爸還真什麼都跟你說,我爸爸都沒告訴我還要給老師送紅包!”許無憂聽他剛剛那樣說心裡有些異樣,尤其是聽到那句“脫去這層輕薄的假象,你就只是原來的那個你”時心裡涌現一個莫名悲傷和恐懼,若是三年後她還是沒能憑藉自己的努力換取一分真正的優秀的憑證,那這三年來爸媽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費了?她最終是不是還是什麼都不是?不,她還有三年的時間可以去爭取!
“可是我們可以把假象變成真實!”她鬥志昂揚的看著他,李譽笑笑說:“嗯,繼續保持,但願到時候即使沒能成功,你也依然可以這樣樂觀。”
“你是沒墜下過懸崖的人你不懂。”
“說得好像你墜過崖似的~”李譽看著許無憂這樣子就知道她又開始瑪麗蘇了,趕緊掐住話頭,兩人往包間走去。
國光中學把人學分班稱作是水平測試,在經歷了這一輪的測試後,依照各自的水平,許無憂被劃分到了水平一般的平行班高64,而李譽則披荊斬棘進入了精英班高70。新一屆高一全年級一共有十三個班,從68班開始是實驗班,也就是精英班,而72班就是全年級的神話班,據說是省理科實驗班,是Q大B大的苗子班。說起Q大,她就想起了此刻應該還在Q大校園裡的許世一,這人真是薄情得可以,整整三年他都沒有再聯繫過她,還說什麼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他這把女兒放養的父親未免也太不稱職了吧。
分好班的當天就要上晚自習,許無憂把行李在寢室安置好後就出去在校園裡溜達,新生報到和老生報道的時間有兩天的時差。在他們這些新生大軍還未到達之前,老生們已經開始了在校園的學習生活了。國光中學的初中部也在高中校區內,有著長遠目光的校長當時毅然在校內開設初中部則成爲了五大名校首個把初中部安設在本部的學校,其他學校都另闢蹊徑,將初中部和寄宿部分設到了別地,只有國光霸氣的統籌兼顧。
有人說這是校長爲了抓收入,從娃娃抓起,每年全市的家長擠破頭也要把孩子塞進國光的初中部,校長大人卸任後都可以到美洲去買個州長噹噹了。也有人說著是校長獨樹一幟,教育從起跑線開始,立志建立從小到大的人才系統,甚至有人猜測校長下一步將建立國光小學部,如果允許還將建立大學,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國光集團。國光的校訓就是:追求卓越,敢爲人先。
走著走著,許無憂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來了,只看見幾個穿著藍色校服的學生在籃球場打球,剛剛她好像也經過了一個籃球場,但是又不是這個模樣的。每一棟教學樓長的都一樣,有些教學樓之間還有連接的橫廊,那她等會要從哪裡上去找到自己班所在的教室?這裡是初中的地盤還是高中的地方從那些在打球的學生的身高實在分辨不出。已經洗過澡換好校服的她此刻也是急得全身冒冷汗,而不知是預備鈴而是上課鈴的鈴聲又催命般的響起,她急得沒有辦法,只好跑去問籃球場上的那幾個學生。而她在一旁“那個······同學······”了半天,人家在打球壓根也沒有注意到她,忽然一個球朝她這裡砸來,不偏不倚,正中眉心,她想今天真是遇見黴神了,這種事情都能叫她個碰上。順勢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了草坪上,手按在額頭上。拖那個籃球的福,打球的那幾人總算是注意到她了,聽見有人往她這裡跑來的腳步聲,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喂,你沒事吧?”
她很想告訴他她沒事,但是發現搖頭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的,開不了口,莫不是剛剛被球砸出了輕微腦震盪?見她不說話,那人伸手拿開她覆在額頭上的手,湊近看她的情況。她只能看見那人高挺的鼻樑和微張的嘴脣。
“砸到眼睛沒?”那人又問,她繼續搖頭。
“噯,顧易,我說你不是故意的吧?”後方傳來男生揶揄的聲音,眼前的這人回頭罵了句髒話,再看向她。
“你哪個班的?怎麼看見球也不躲開啊。”
許無憂不清楚他這樣的問話有什麼意義,哪個班的和躲不躲得開球有什麼內在聯繫麼?她艱難的睜開眼想要好好看清楚眼前這人的臉,鈴聲又再一次響起,致使她反應過來,此刻重要的不是追究砸了她的人的長相,而是搞清楚怎麼去教室纔對。她緊緊抓住那人的胳膊,揉了下剛剛差點被砸出眼淚的眼睛。
“同學,我是高64班的,你知道高中部C棟怎麼走麼?”
“高64的怎麼跑到初中部這邊來了?”已經有人跑到了他們跟前,插了一句嘴,她一聽才知道自己原來走的這麼遠了,這地方竟然是初中部,那這些人難不成都是初中生?!真是糗大了。
“那個,學姐,你往那邊來的那個小賣部後面直走,左手邊第三棟就是C棟,哦,還你要提醒你,剛剛你們的第一節自習上課鈴已經響過了,你好像要遲到了。”插話的小男生幸災樂禍的說。
“啊?!麻煩讓讓。”她推開剛剛抓著的那個男生,站起身說了句“謝謝”就往小賣部跑去。男生笑著捅了下旁邊一人的胳膊:“顧易,你瞧著這學姐真搞笑,你的球砸了人家,到頭來人家還跟你說謝謝。”顧易沒有理他,看著許無憂遠去的背影,冷嘲熱諷了句“是夠搞笑的”。
等許無憂到教室的時候,班主任已經點完名了,見她氣喘吁吁的扶著門框喊聲了“報告”,無奈的嘆了口氣。
“許無憂是吧?就差你一個了,自己先找個座位坐著去吧。”
“是,老師。”許無憂低著頭假裝看不到班裡同學的目光洗禮,徑直走向一個高高大大的女生身邊的空座。旁邊的這個女生正在玩手機遊戲,老師在上面說這校規和班規,底下總有人講小話,熟絡的樣子倒像是早就認識。也對,這裡不少學生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初中的時候就是同學了。不知道李譽現在在新的班級裡是不是已經結交了新朋友呢?如果她能和李譽分到一個班就好了,暑假的數理化都白補了。國光中學嚴重重理輕文,入學考只考理科科目,信奉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而她的數理化從來就沒好過,補習也補不出什麼效果來,被分到平行班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高杉,高杉!你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說了不能帶手機進教學區。”班主任在上面一句喝斥打斷了許無憂飄飛的思緒,見同學們都望著她這裡,驚恐的把擺在書桌上的手又放到桌下自己的腿上。而旁邊的低頭玩手機的女生則是把手機放到桌上,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拔掉了手機電池。班主任平息了怒火,又開始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著入學注意事項。許無憂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女生,她把頭髮剪得很短,就像是男孩子的圓寸,右耳耳垂處打了耳洞,插了根黑色的塑料細棍,中性的長相配上高高大大的個子,還真不容易看出是女生,原來她叫高杉啊。許是發現了她的窺探,旁邊的女生偏過頭來看她,目光毫無閃爍,她不好意思的扯嘴角笑了笑。
“呵呵,你叫高杉啊,你好,我叫許無憂。”
“許無憂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高杉向她伸出了一隻手,她楞了一下說:“我······我沒用手機。”無比尷尬的說出這個事情,因爲媽媽不讓買手機,說是來這裡好好學習,要打電話就去公用電話亭給家裡打,現在的學生一有了手機就不能好好學習。可是高杉卻誤解了她這句話的意思,略爲鄙視的看了她一眼,在她以爲高杉這是在輕視她這種不用手機的人的時候,高杉拍拍她的肩。
“不是吧?老師說的話你也真信啊?帶手機沒事的,老師們就喜歡騙小孩,騙你們這種聽話的乖寶寶。”
“······”
手機拔了電池,高杉只能百無聊賴的趴在課桌上玩轉筆,筆在她手中靈活的舞動,從前許無憂只見過男生轉筆,沒見過哪個女生轉筆轉得這麼好的。大概是她驚豔的目光實在太灼人,高杉終於找到了兩人之間的共同愛好,湊近點問:“怎麼樣,爺這手絕活很不錯吧?要不要爺教你?”她急忙搖搖頭,以前看見許世一轉筆的時候她說想學,結果被他罵蠢罵了整整一年。高杉卻非要拽著她學,她擺手說“我真的不會的”,都快哭出來了,高杉一邊說“來來來,別謙虛嘛!”一邊堅持要她轉一次給她看看,摸一下底。最後,許無憂把她的那支筆轉的飛出去了,正巧在筆芯在旁邊那桌一個男生的臉上畫了一條曲線。那男生驚恐的轉過頭來看著她們兩個,高杉靜默了兩秒,忽的大笑起來,一隻手捧著腹部,一隻手摟著許無憂。
“我說,許無憂啊,你這哪裡是不會,你這簡直就是太會了好嗎?!老孃我活了這麼久,今兒個可叫我見著什麼纔是真正的高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