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自從圍城每日必有人早早到城下叫戰, 烏恩奇在城上看著也派人去應戰,雙方僵持了幾日各有勝敗。不過,烏恩奇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爲周軍雖然日日賣力叫戰可是每每一露敗象便即刻收兵退回營中, 似乎, 並不急於攻城。烏恩奇擡頭望了望接連陰了兩日的天, 很快就要下雪了, 那小子難道不怕下雪之後周軍的士氣會受影響嗎?
還是說……烏恩奇狼眼裡的瞳子驟然一縮看到遠處有一騎狂奔而來徑直衝進周軍陣中在那少年耳邊低語幾句,少年輕輕頷首之後一雙鳳眼望向城來,漆黑的眸子寒光流轉。兩人對視片刻, 少年兜轉馬頭,身後的傳令兵手中令旗翻飛, 鳴金聲響起周軍再次收兵。
看起來是了, 烏恩奇垂下眼眸, 但周軍之中有能這麼輕易就擊敗特木爾的人?那可是自己最得力最可靠的手下。一拳擂在城牆上烏恩奇瞇眼向右吊起嘴角,想把本將軍手下這些勇士全都困死在這一座小小的代州城?小子, 不會這麼容易讓你得逞的。
平明時分,周軍照例點齊了人馬準備到代州城下叫陣。
程四出帳上馬,一點蒼白自眼前飄過,張手接住卻是一片雪花融在手心散出微微地涼意。二哥便是在去年第一場雪落之後回來的,程四忍不住揚頭輕嘆, 白色的霧氣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靖兒, 我真怕當日那一箭射偏些我就再見不到你。那日白梅樹下的低語猶在耳畔, 程四閉眼帶過繮繩, 面對整軍待發氣勢昂昂的周軍將士道:“日前, 趙指揮使已經成功奪下雁門關,番軍被困代州城業已數日, 此時矢盡援絕,正是我等建功之時。今日一戰,勢必奪下代州城!”
“奪下代州城!”
“奪下代州城!”
看著將士們齊齊揮刀吶喊氣衝斗牛的模樣,程四側身吩咐一旁的傳令兵:“傳令李南,今日不必再和番軍周旋,攻城!”
“是!”
傳令兵銜命打馬而去,程四接過小校遞上的□□,抖腕挽一朵槍花,銀光流利,寒芒直指代州城方向。
雪越下越急,很快在天地之間就被變成了一片蒼茫的白色。值守的番軍站在城牆上凍得不停的跺腳呵氣:“真他孃的倒黴,周人這破地方有什麼好?大汗非要奪。這要是在草原上早在帳篷裡喝著熱羊奶和諳達們玩得高興呢。”
“誰說不是呢,奪了這麼多日子除了幽薊那幾州也沒見著什麼成了大汗的,反倒死了不少人。部落裡每天晚上都能聽到有女人在哭。”
“將軍不是說不會再帶咱們進雁門關了麼?”
“公主被周軍抓住了,大汗逼著將軍來,將軍能有什麼辦法。說起來,也就咱們部死的人少了。”
“公主真是沒少給咱將軍惹麻煩。”
“你們兩個,不好好值守在嘀咕什麼?”
突然出現在城上的烏恩奇把那兩個湊在一起抱怨的番兵嚇了一跳,縮在一處訕訕地陪笑道:“將、將軍。”
烏恩奇也沒責怪他們兩人,只背手沿著城牆踱了幾步開口:“你們都下去吧,喝幾口熱酒,然後準備上馬和周軍拼命。”
聞言,兩個番兵不禁面面相覷,一般人這樣的天氣是不會來攻城的。
烏恩奇餘光瞄見,轉過身來看著兩人:“沒聽懂嗎?”
兩個番兵急忙拔腿飛奔下城。烏恩奇撇撇嘴角翻了個白眼,真是不能叫他們過得悠閒了。望一眼城外飛揚的風雪,烏恩奇大步下城而去。
“報——”
風冷如刀,咆哮著捲起鵝毛般的大雪在空中橫衝直撞。程四在馬背上挺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茫茫風雪之中,一名騎手伏身馬上穿過風簾雪幕飛馳而來,“報大帥,代州城上駐守的番軍今日竟然不見蹤跡。”
“什麼?”程四鎖眉勒住馬,問,“你可探清楚了?”
“回大帥,末將幾經查探代州城上未見一人。”
烏恩奇這是要幹什麼?程四向前望了望,思忖了一下,道:“傳令,恐防番軍有詐,各軍排矛手先行以矛探路,炮手次之刀盾兵護衛,步兵再次之,距城一到半里處停,炮手開炮攻城先探虛實。”
“是!”傳令兵高舉令旗而去的身影很快就被風雪吞沒,連那平日洪亮的聲音都被北風吹打得斷斷續續的後被風聲湮沒。
饒是如此周軍依然迅速聽令調整好了隊伍繼續向著代州城壓進,軍靴和馬蹄踏出的節奏灌進耳朵裡蓋過了北風的怒號,軍士們和戰馬呼出來的熱氣讓雪花來不及靠近就開始融化,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凜然無畏的表情昭示了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以身報國斬殺番軍的決心。
有這樣的將士,我就不會輸!程四策馬軍中,昂首望著近在眼前的代州城發出了攻城的帥令。
頓時,代州城四面接連飛起無數的投石和著紛紛瑞雪或者落向代州城青灰色的城牆或者落向城中。很快,城內傳來了哀嚎慘叫夾雜著番話大聲的叫罵。兩輪炮石投出,代州城南側的城門忽然轟然洞開,有大隊番兵縱馬而出。烏恩奇一馬當先,泛著冷光的彎刀匹練一般斬開了面前阻住他的風雪也爲身後的跟隨而出的番兵劈開了一條血路。鮮紅的血潑灑在皚皚白雪上冒著蒸騰的熱氣,讓烏恩奇威猛的輪廓在交加的風雪中愈加清晰起來。鳳眼之中眸光一凜,拍馬舞槍,程四縱馬直取陣中殺得興起的烏恩奇。
程四一動,跟隨在他身後的輕騎也隨之上前和烏恩奇帶出的番兵廝殺在一處,陣前頓時刀槍交錯,呼喝聲、嘶吼聲四起。□□搠穿了番軍的身體還來不及拔出,刀光一閃而沒帶起一腔沖天而出的熱血,剛剛握槍的周軍頭顱骨碌碌地滾出老遠在雪地裡劃出一條詭異的血線,一雙眼中怒意未消。揮刀的番兵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兩把周軍的戰刀一前一後同時揮至將他肢解成三段散落在地上,綻落的大片殷紅張牙舞爪地向著四周蔓延開去。剛剛結果了番兵的兩名周軍未待喘氣錯身而過迎向對方身後揮刀襲來的番兵。
程四手中□□一抖直如靈蛇吐信襲向烏恩奇後心,烏恩奇在馬背上一扭身槍尖堪堪擦著他的胸而過,程四沉腕振臂□□當胸掃向烏恩奇,烏恩奇仰身揮刀盪開□□。程四順勢□□反手一送槍桿點向烏恩奇握刀的手腕,去勢急且狠。豈料烏恩奇左手撈起他身邊的近衛隊長擋過了這一下,接著抖手將近衛隊長扔出,那近衛隊長騰身空中無處著力只得大叫著手舞足蹈地揮著手裡的刀向程四撲來。
這一招倒是程四始料未及,大驚之下只得左手一帶繮繩催馬閃開右手揮槍把那近衛隊長一槍掃落在地下。程四收槍未及一條繩索又兜頭罩落,不待程四動作繩索倏然縮緊,接著烏恩奇縱馬一帶程四被從馬上大力拽起,不等程四落地烏恩奇回身探手抓牢了程四的露在鎧甲外的領子。程四咬牙奮力從後一腳飛起踢向烏恩奇的脖頸,烏恩奇另一隻手反手一擋扣住了程四的小腿,一勾嘴角大力一握正握住程四腿上的舊傷,疼得程四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只這麼一瞬已經足夠了烏恩奇將程四制住:“用套馬索,草原上沒人比本將軍更在行了。”
“番賊,要殺動手便是。”程四被烏恩奇橫置在馬前,掙扎著揚起頭。
“殺你?”烏恩奇倉啷一聲拔出腰間彎刀勾在程四的脖子上,程四的衣領已經被他扯得鬆開修長白皙的脖頸完全暴露出來,烏恩奇忽然發現了什麼一般瞇了瞇眼,“殺了你本將軍怎麼帶這些勇士們出去?”
聞言,程四羞憤難當掙扎得愈加激烈:“你想用本帥威脅他們?妄……”
不等程四說完烏恩奇塞了一團布堵上了程四的嘴:“嚼舌自盡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想了。”說著,程四被他一翻靠在懷裡讓更多的周軍看到他們的主帥已經被擒住,“誰再動,我就殺了他!”程四看著自己的將士一個個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卻除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去叫你們管事的來!”烏恩奇低沉的嗓音就在耳側,可是程四不論怎麼掙扎都無計可施。過了片刻程四看到李南出現在陣前,見此情狀李南臉上也是一片驚惶之色。
“公主呢?”烏恩奇問。
程四看著李南看看自己又看向自己身後的烏恩奇,強自鎮定下來,道:“你是要用大帥換公主?”
“是。”烏恩奇的聲音聽起來說不出的奸猾。
程四見李南的目光又在自己身上繞過之後點了點頭,擺手叫過一個軍使吩咐兩句那軍使便匆匆馳馬去了。
烏恩奇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如果,自己一直在他手裡這些日子以來的將士們所有的辛苦都會付諸東流。程四打定主意一寸一寸把脖頸湊近了烏恩奇虛架在他身前的彎刀。
“大帥不要!”隨著李南這一聲驚呼程四隻覺喉頭一緊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