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煦從臥室出來的時候, 客廳裡的東西已經擺放的整整齊齊,廚房裡傳來炒菜的聲音。
溫煦看到茶幾上一個方形小盒子裡碼放著各色的果脯,他坐進沙發裡, 捻了一塊暗紅色的表皮有著細小皺褶的果脯放進嘴裡, 入口有淡淡的酸, 那酸能讓口腔裡沁出些津液來, 但嚼著嚼著又能品到其中裹夾著的一種香甜。
“你吃的那小格里的是我向小段學著醃製的杏脯, 另外幾個小格子裡有蘋果,梨,菠蘿, 火龍果。我自己嚐了,味道還不錯。”溫煦正要伸手繼續拿一塊剛剛吃的果脯, 廚房裡端菜出來的楊昉正好看到, 語氣很是驕傲的向溫煦推薦著。
溫煦的手頓在裝果脯的盒子上方, 臉頰又開始泛紅,他偷偷吃果脯的樣子竟然被她看到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
楊昉似乎是能看懂他的羞赧,又說了一句,就端著盤子去了客廳。
“可別一下子吃太多哦,小心胃不舒服,過來吃飯吧。”
溫煦鎮定自若的又拿起一塊蘋果果脯, 慢慢嚼了嚼, 嘴角慢慢的笑開了, 很甜的味道。
桌子上擺的菜餚雖算不得山珍海味, 卻是他愛極了的家常飯菜, 在這裡吃了一個多月的西式餐點,他都快被那漢堡裡的雞肉膩死了, 她的到來對他來說無疑是個福音,但一想到她還是會離開,竟有些淡淡的不捨。
“怎麼不吃啊,看就看飽了?”楊昉笑著,夾了一塊糖醋魚放在他碗裡,催促他快些用飯。
溫煦也衝她笑了笑,先前因爲內褲的尷尬已經因爲他偷吃果脯被發現而消散掉了。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糖醋魚,獨特的口感讓他皺了下眉,嚼了幾下就嚥了。
他的微小表情並沒有逃過楊昉的注意,她不動聲色的夾了一塊糖醋魚,剛嚼了幾口,就呸的一聲吐了出去。
“這麼難吃的魚,你還嚥下去,中毒了可怎麼辦?”楊昉站了起來,一邊往下撤魚,一邊不無調侃地說。
“中毒了,不是還有你。”溫煦隨意的說道,筷子又伸向了酥炸鯽魚,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魚在他脣邊定住了。
而楊昉也端著盤子笑瞇瞇的看著他,彷彿想從他臉上看到其他的表情。
“咳,那個這個魚很好吃。”他把魚放在嘴裡嚼了嚼,然後閃躲著她的目光,說著。
“好吃,就多吃點,我把這個魚處理掉。”楊昉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光束,隨即她端著魚盤子往廚房去了。
等楊昉離開了,溫煦才停下夾著各種菜的動作,擡起頭來往廚房的方向看去,他現在有點混亂了,他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對她的依賴日深,越讓他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就算把那道糖醋魚倒掉了,桌子上還是滿滿當當的擺了八道菜,每一種菜都色香味俱全,看的出做菜的人用了心。
兩個人邊聊著天,邊吃著飯,好像先前那尷尬的事並沒有出現似的。
飯後,楊昉提議出去走走,畢竟每次來這裡都是那麼匆忙,還沒來得及看看這裡美麗的風景。
臨要出門前,溫煦纔想起自己給她買的大衣,急忙跑了回來,從紙袋子裡拿出那件大衣給她,她滿臉的驚喜收下了。
不等他說讓她試試,她已經脫了黑呢子大衣,換上了這件米色的圓領羊絨大衣,而她穿上果然好看,不但合身還將這冬日的衣服穿出了個人的風格。
她圍上圍巾拉著他下樓,在樓下看到房東家的男主人,男主人熱情的邀請他們晚上去家裡吃飯。
兩個人答應下來,就出門去了。
鋪滿金黃樹葉的新約克公園裡,對著假山的小湖上,黑白兩色的天鵝正在彎著脖子梳理自己的羽毛,倒映在湖面上倒很像傳說裡那個水仙花少年,對湖自賞的情形。
楊昉和溫煦並肩走著,兩個人並沒有說話,但卻不會顯得不自在,他們彷彿融入了這座自然與人文相結合的世界裡。
走過一片樹林,長形的座椅上也有情侶在喁喁低語,時而還有熱情的親吻。
“其實,溫伯伯不希望我告訴你……”走過有著情侶的長椅,他們走進了一座長亭,亭外有冬季開放的櫻花,粉紅色的葉片迎風招展著,很美,就像是Y國冬季的梅花,欺霜傲雪。
兩個人剛剛坐下,楊昉有些猶豫的開了口,而說出來的話,卻並非是什麼濃情蜜語。
溫煦驚訝的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楊昉卻止住了話頭,轉頭看向了亭外的櫻花。
“我爸?我爸他怎麼了?”溫煦見她並不往下說,心中有些焦急,倒催促了起來。
楊昉轉回來時,臉上的表情很溫和,也很平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她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要摸上溫煦的臉頰,卻在離他的臉一指的距離停了下來,接著,她將手收回到大衣的衣兜裡。
“沒什麼,溫伯伯就是病了,做了個小手術,現在已經出院,回家了。”她說的雲淡風輕,但卻扯住了溫煦的心。
他顧不得什麼妥與不妥,抓住她的胳膊急聲問道:“我爸他得了什麼病?做什麼手術?不行,我得回去。”似乎是覺得這麼問楊昉並不能解決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父親消息的願望,他站起身就要往亭外走。
楊昉拉住他,聲音低而柔,似乎能夠鎮定住人焦急的心情。
“小煦,你冷靜一點,彆著急。聽我說,”楊昉將他按坐在木質的長椅上,安撫著他:“溫伯伯在你走後沒幾天就覺得肚子不舒服,要不是溫伯母硬是把他送進醫院,他會一直忍下去。到了醫院,做了檢查才發現溫伯伯肚子里長了個腫塊,不過,後來檢查出是良性的,已經切除了。醫生讓伯伯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就同意他出院了。”她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而聽她講述,他的心情卻像是坐了雲霄飛車,忽上忽下。
“我現在就打電話和事務所說,我要回去。”溫煦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就要往事務所打電話,而楊昉卻按住了他的手。
“小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知道爲什麼我現在纔來嗎?”楊昉看著他滿臉焦急和堅定地表情,問道。
溫煦擡起頭來看她,她的臉上此時是一臉的不贊同,他迷惑了,她難道不知道作爲人子,回家盡孝纔是最重要的嗎?
“溫伯伯不希望因爲他的病耽誤了你的工作,他知道你對於這份工作有著怎樣的用心和付出,既然現在你有機會去實現你的一個理想,他就會支持。放心吧,你在這裡安心的工作,我幫你照顧他們。”楊昉放開按住他的手,笑著說道,剛纔的凝滯氣氛,被她如陽春白雪似的笑容化解的一乾二淨。
“可是我不能……”溫煦還想說,他已經麻煩她良多,不能再將家裡的事再麻煩她了,可他的話剛說了一半,卻被她搖手阻止了。
“我沒有父母,你也知道,就算你把你的爸媽借給我一段時間,讓我感受一下天倫之樂,還不行嗎?”楊昉眨了眨眼睛,她說的誠懇,他卻知道她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來化解他的不安。
“你看我大老遠的跑來給你送吃的,用的,你把父母借我一段時間有什麼啊。”楊昉似乎是下定決心要耍賴到底,末了還似孩童般搖了搖他的手臂。
溫煦看到她又是眨眼又是搖胳膊的,忍不住撲哧一笑,無奈的點頭答應。
“好,好吧,我會盡快結束這邊的事,早點回去。”他不能辜負家裡人和她的用心良苦。
他邊說著,邊又低頭撥號碼。
“喂,既然答應了,你還要往哪裡打電話?”楊昉盯著他,不太確定的問道。
溫煦擡起頭來,揚了揚手機,說:“我往家裡打個電話,前幾天打電話,就是我媽接的,我問我爸的時候,她總說在洗澡。”他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他老媽的招數還真是千篇一律,也怪他粗心,硬是沒發覺其中的不對。
楊昉看手機顯示屏上的號碼的確是他家裡的,才稍稍放了心,也不再打擾他打電話。
手機那頭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似乎是專門爲了等他的電話似的。
“爸……”溫煦聽到話機裡的聲音,忍不住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那頭似乎是聽出來了溫煦的聲音,不知又說了什麼,這一次,溫煦沒有木木的聽著,而是帶淚的笑著,時不時的還嗯嗯的點頭答應著。
楊昉看他聊的很投入,也就不再打擾他們父子聊天,她站起身走到長椅子的另一頭,滿眼的粉紅色在眼睛裡打轉,她伸手接住如雪花般的花瓣,六角形的均勻分佈讓這花顯得有一種很有韻律的美。
不知過了多久,溫煦與家裡的通話結束了,他靜靜的走到她身後,看著她孤獨地背影,他的心裡竟泛出一抹名爲憐惜的東西。
“謝謝你!”他輕輕地對著她的背影說,在電話裡,父親告訴他,他不在家裡的日子,楊昉幾乎每天都會去看他們,而在父親做手術的日子裡,多虧了楊昉的照顧,他真的很感激她。
她轉回頭來,露出一個笑容,很乾淨,也很樸質的一個笑容,卻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
從公園出來,楊昉很得意的將滿手的櫻花瓣展示給溫煦看,這是她接住的落了的花瓣,然後她將花瓣揣進了溫煦的衣兜裡,大約是因爲在當歌星的時候,將那些浪漫的話都說盡了,她唯一說的竟是:“幫我好好揣著啊,回去我要把這些花瓣做成香囊,戴在身上一定很不錯。”
她的不浪漫,讓溫煦有些頭疼,她就不能說點別的。
從新約克公園到獅子街還很遠,他們必須搭這一班小火車才能夠趕得及回去。
在買票的時候,賣票的大叔很有趣,看到溫煦和楊昉這樣年輕出色的一對時,非要和他們合張影。
在和賣票大叔合完了影后,那位可愛的很像肯德基爺爺的大叔送給了他們兩張櫻花造型的明信片,那位大叔以著不太流利的Y國語言和他們說了句:幸福。
楊昉笑著和大叔道謝,推著溫煦往車廂裡走,溫煦坐在靠窗的位置,偶然的一瞥間,讓他定住了視線,這裡離郊區很近,很多自然景觀也都被很好的保護了起來,而且這裡的人也不會隨意打獵,在遠處的一棵高大的松樹上,他甚至能看到松鼠抱著松子在歡快的跑上跑下。
“對不起,請讓一下!”冷淡的幾乎沒什麼情緒的女聲在他們身側響起,溫煦回過頭來看時,不由得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