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有密密麻麻數(shù)字的幻燈片關閉, 會議室裡的各高層都正襟危坐，等待大老闆的指示。

“散會！”清淡而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宣佈道，小會議室裡十餘人的會議在進行了一個下午後, 終於結束了。

參與會議的高級管理人員們只好三三兩兩的都離開了會議室, 坐在首席位置的劉雅芙卻一直沒有離開。

“許主任, 請你等一下。”劉雅芙放下拄在下巴上的手, 朝正要出去的許麗雯說道。

被叫住的嬌小女子一隻腳已經(jīng)邁出了會議室的門, 聽到大老闆的召喚，臉上現(xiàn)出個懊惱的表情，在轉回身時, 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調整成了嚴肅認真，她朝長長的會議桌走去。

此時, 會議室內(nèi)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室內(nèi)安靜的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聲。

“老許, 就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用的著給我擺個公事公辦的臉嗎？”劉雅芙不無揶揄的笑問道, 哪裡還有先前在員工彙報時的端正刻板和討論方案時慵懶的模樣。

加上任健琳，她們?nèi)齻€可算得上光屁股一起長大的朋友。

“屁！你一會兒讓我這樣一會兒讓我那樣，你TM到底怎麼想的，??？眼看著那幫人提什麼裁減冗員的方案就是要討好你，你還要考慮？咱這小廟人本來就少, 正經(jīng)幹活的有幾個？要不是張徵那傢伙嫁人了, 還不知道這事務所要搞成什麼烏煙瘴氣的地方。”許麗雯在聽到劉雅芙這麼說後, 立馬收起在外人面前的樣子, 一屁股坐在劉雅芙身邊的椅子上, 身子半掛在椅背上，一通牢騷發(fā)的那是暢所欲言, 最後忿忿抱怨的矛頭直指他們前任的合夥人，一個精明的男子。

劉雅芙也不制止她火箭炮般的攻擊加抱怨，只是笑呵呵的聽著，末了，她擺了擺手，說：“我初來乍到總要先探探水深淺不是，再說，你不是也私下裡建議我把張徵那些心腹都裁了，只不過人家比你先提出在明面上，你就受不了了？”

說完，她從褲子兜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來一支自己點上後，又將煙盒扔給了許麗雯。

許麗雯把煙盒拿過來，抽出一根剛要放在嘴上，似乎又想到什麼似的，把煙又塞回了煙盒。

“如果他們真是有能力的也就罷了，花錢買的文憑，要啥啥不成，還在那兒耀武揚威，看著就來氣。你說我招進來的人除了手裡沒有注會證書，哪一點不如他們？”許麗雯恨恨地把煙盒扔回給劉雅芙，說。

劉雅芙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白霧後，打趣地說：“老許，你最近是不是慾求不滿啊，這麼大的火氣?！?

許麗雯腿已經(jīng)架到桌子上，瞪了她一眼後，搖了搖頭，語氣是無奈地：“你丫的，別想看我笑話，早晚你也得有這麼一天。我孩子他爸又有了，我們這麼大年紀了，要是把孩子生下來，對他的身體不好不說，孩子以後不是也受罪?！?

他們在外人眼裡是高級白領，拿著讓人眼紅的薪水，但又有誰看到他們付出的努力，和背後的辛酸，她三十歲結婚，三十二歲纔有的孩子，孩子的奶粉錢，以後上學，結婚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現(xiàn)在的競爭越來越大，養(yǎng)一個孩子已是不易，她有兩個孩子，怎麼可能輕鬆，這要是再來一個，就是要她的老命了。

劉雅芙往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才又問：“看來你還真是老當益壯啊，你的意思是要做掉？”她這位亦師亦友的老朋友的性格就是直，但對家人對朋友那可是百分之百的愛護，俗話說的護短就說的她這樣的人，一旦她認爲誰是朋友，那就是一輩子的，也正因爲她這樣的性格，所以有時候就有點不顧及細節(jié)，看她眉頭緊鎖的樣子，那肯定是沒和人家說明白，就讓人家去做掉。

“趁著孩子還小，做掉不會有什麼風險，我讓他去，他不肯，還說是我嫌棄他了，晚上睡覺硬是不讓我進屋，你說我，怎麼就……唉！”許麗雯說著，伸手抹了把臉，有時候這男人心他也像海底針似的讓人猜不透啊。

劉雅芙含著煙的脣抿了抿，接著抽菸掩住脣邊的笑意，總是大喇喇的女人在遇到愛情的時候，就是會比那溫純的女人多出一些波折，愛著人家還不和人家說明白。

“你沒說你是擔心他，因爲愛他，所以才讓他把孩子做掉的？”她或許還沒結婚，也沒真正的愛過誰，但她多少還是瞭解些男人心思的。

許麗雯聽到她的話，有些怔忪，隨即又揮了揮手，滿不在乎的說：“都老夫老妻的了，還說啥情啊愛的，我的心思他還能不懂。”

“要是因爲生活在一起時間長，就真的能懂另一個人的心思，那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離婚的夫妻了。老許，聽我的話，回去好好和姐夫談談，讓他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別因爲溝通的問題，造成遺憾?！眲⒀跑秸\懇地勸著她，一個人是不能用爲你好這個藉口來橫加干涉別人的行爲的，即使是因爲愛也不行，她已經(jīng)看過太多這樣的悲劇，不希望在她身上再看一次。

許麗雯看她黯淡了的面孔，似有所覺，想說卻又不知該不該說，“過去的事，別再想了，你也不知道你那位姨媽會做那樣的事不是嘛?！弊鳡懪笥眩X得她有義務開導她。

“算了，別說我。我放你幾天假，你回去和姐夫好好談談。另外，有人可是和我說了，溫煦能夠進事務所，不是憑真本事，而是因爲他和你還有健琳的關係都不尋常，走了後門才進來的?！眲⒀跑綄⑤晤^按在菸灰缸裡，換了話題說道。

“這是哪個王八羔子造的謠？”許麗雯一聽這話，秀氣的面孔剎時扭曲，怒目瞪著劉雅芙，手大力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將桌上的茶杯拍的跳了起來。

“誰說的，你別管。我就問你，溫煦是否真的值得重用？”劉雅芙已經(jīng)習慣了老朋友偶爾的粗魯行爲，沒有在意，只是如此問道。

“溫煦這小夥子很踏實，工作也認真，開始時出點小錯，都不是什麼大錯。往後的這些日子，他對工作也得心應手了，乾的很順。本來健琳是想讓他參加大的項目，等有了機會就送他去學習，考個註冊會計師的證，可張徵他們說畢竟不是專業(yè)出身，恐怕是浪費我們的資源，就作罷了。我瞧著溫煦這小夥子不錯，肯學，肯幹，腦子好使，給他機會一定能成。要是不好好培養(yǎng)，纔是真的浪費了?！边@是她和任健琳兩個人聚會的時候，討論的結果，一個好苗子爲啥要因爲那些根本不靠譜的東西而丟失掉。

劉雅芙聽著，點了點頭，從一旁的文件夾裡抽出一張表，對許麗雯說：“我也覺得他不錯，那天我特意說了點讓人心癢癢的話，沒想到他拒絕了，看的出是個有操守的人。這張表你拿給他，工作可以少做，複習要抓緊。我只給他這一次機會，抓不抓的住就看他了。另外，他做的表果然很周密，沒什麼錯漏。”說完，她不僅自嘲的一笑：“看他拒絕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想要將他留在身邊?！?

只是可惜，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讓她再無心於男女情愛了。

許麗雯訝異的看著她，她看著窗外那種滄桑的表情，完全不像一個只有二十八歲的人該有的。她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都說人事無常，誰又能知道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子內(nèi)心並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樂觀。

夕陽的餘暉照在病房的窗臺上，給櫃子上的暖壺鑲了一層金邊。

楊昉坐在牀尾的凳子上輕柔的按壓著一隻白皙纖瘦的腳，那隻腳的腳趾圓潤，腳趾甲也修剪的很整齊。

“姑娘，你可真有心啊，小溫能有你這麼個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氣。”習慣了到外面散步的對牀大爺走進病房來，看到楊昉正在給溫煦按摩著腳底，不由得感嘆的說道。

“大爺，您老回來啦！您看您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不是他有福氣，是我有福氣，您都不知道他有多好?！睏顣P轉身笑著和那位大爺打著招呼。

老大爺笑著看她爲溫煦按摩，手裡端了杯水果茶喝著。

楊昉按完了一隻腳，將那隻按完的腳小心的塞進毯子裡，又按另一隻腳。

“我老伴兒在的時候，也這麼伺候過我，這女人啊要是對男人好，男人心裡都是記得的，一輩子想忘都難?！崩洗鬆敽攘丝诓瑁挠牡恼f著，那聲音有著回憶時的美好，也有失去了的悵然若失。

“那大娘一定是個很美的人。”楊昉邊按邊和老人聊著天。

老大爺看著窗外夕陽的餘暉照在窗臺上，還有一隻金色的蜻蜓從窗前飛過，不由得低低說著：“是啊，她很美，可就是走的太早了，她給了我那麼那麼多，還沒等我回報她的好，她就走了。”他的情緒有些落寞。

楊昉回身看他，那老大爺只是愣愣的看著窗外，她斂住眼中淡淡的傷感沒有再問，又轉了回來，手下的力道更輕了。

溫煦閉著眼睛，僵直著身子，怕被她發(fā)現(xiàn)其實他早就醒了，他睡得並不沉，一直裝睡，是因爲他對她說了那麼重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那位老大爺?shù)脑捤捕悸牭搅?，靜下心來想他是不是真的太不惜福了。

楊昉按摩完了他的腳後，把毯子蓋好，拿了飯盒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溫煦感覺屋裡頭除了那位老大爺就再沒了其他人，他才緩緩睜開眼睛，腳心上她手的溫度還在，這讓他有些心悸，他半坐起身來，雙手環(huán)抱住自己的腿，下巴支在腿上看著牀尾的欄桿，他不想欠她什麼，可是如今欠了，他要怎麼還？

不知他呆坐了多久，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楊昉拎著一個飯盒走了進來，見溫煦已經(jīng)醒了，笑著說道：“你醒了！我在醫(yī)院附近的小吃部買了點粥，粥的味道還不錯，我特意嚐了，裡面還放了胡蘿蔔，應該很滋補，這兒還有煮雞蛋。”楊昉將小飯桌擺在牀邊，又把粥啊雞蛋放在小飯桌上。。

“我，對不起！”溫煦將腿伸展開來，眼睛卻還是隻看著毯子面，他的聲音很低，卻很誠懇，就是低垂著的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他知道他其實是在無理取鬧，她給他家裡打電話也是怕他的父母著急，但他在父母來了，又說了那麼多讓人發(fā)慌的話後，就開始害怕，他不想讓他們的關係發(fā)生變化，卻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去阻止，所以他只好對她冷漠，疏離，他都開始討厭這樣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