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的聲音實在是太過於輕柔,輕柔得讓阮年只能僵著身子紅著耳根,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也許不做任何反應纔是最爲正確的罷,因爲不管是答話也好,反手回抱念安也罷,都會破壞此時滿心的歡喜。
歡喜得都要落下淚來。
有時候,甚麼也不做,甚麼也不說。
纔是最好的。
就這麼沉寂了良久。
念安枕著柔軟的枕頭,面頰卻是向著阮年的方向。
她的手仍舊輕輕柔柔地環著阮年的腰,而另一隻手覆在了阮年的緊緊揪著的手背之上。
阮年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平緩起來,偶爾灑落在脖頸處的呼吸宛若鴻羽,輕柔的撥動著阮年不再平靜的內心。
被子滑下一角。
阮年小心翼翼的用手心勾起念安的手,慢騰騰地將身子轉向了念安。
念安的睫毛微微一顫,眉心輕蹙,脣角溢出一抹淡淡的夢囈。
好在是沒有醒。
阮年鬆了一口氣後,手中又悄悄動作,將念安的手又放在了自己的腰側。
雖然是在昏沉的黑暗之中,但是因爲距離的緣故,念安精緻的眉眼落在眼中,也是宛若白日般清晰。
又或許是因爲五年日日夜夜的思念將這張臉深深地刻在了腦中,纔會覺得並沒有甚麼差別罷?
她烏黑長髮猶如錦緞,穿過阮年指縫間的時候,帶起一陣微涼的舒適感。
阮年揉搓了一下右手,望著念安的目光沉靜。內心一番掙扎之後,終於又擡起了發顫的右手,將其貼在了念安白皙的臉頰上。
念安的面頰冰冰涼涼的,輕輕滑動時,能感覺到她肌膚如絲般的柔滑。也不知道心中是受了什麼東西的蠱惑,阮年心中竟覺得有些不滿足起來,鬼使神差的,又將指尖覆上了念安微蹙的眉間。
阮年的手指抖了抖,半帶癡迷地仔細將念安的眉間的皺褶給撫平。
念安的氣色同以前相比,要好了不少。這五年裡和沈煙離學了不少,往往看書和抓藥之際,便會回憶起念安以往蒼白的臉色,以及她身體內的隱疾。雖然從表面來看是看不出甚麼奇怪的病狀,但是她的內裡應當是受損了不少,一直只是在強行壓制著。
在這五年間,她究竟發生了些甚麼。
想到這裡,阮年便覺得心臟被甚麼東西微微刺了一下,酸得發疼。
阮年望著念安素白清冷地面容,嘆著道:“雖然你什麼也不同說,但是我一直信你,信你這麼做都是有原因。”
念安的睫毛輕顫。
阮年將被子提上了一角,將手縮回了其中,繼而輕輕地抱住了念安玲瓏緊緻的腰身,將自己額頭輕輕地抵在了念安的額頭上。
呼吸交織。
阮年喃喃道:“本來下定決心不再理你。可是我真的很想你,所以當你出現的那一刻,我便原諒了你五年前的欺騙,以及不辭而別。就算你是個騙子,我也甘心一直被你欺騙下去。”說到這裡,阮年的脣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讓你難受,我捨不得。既然捨不得,那我便自己揹著罷。你不說,我不問。像烏狄那樣,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罪,只要我承受著便好。”
誰讓自己,捨不得呢?
阮年的笑容愈來愈苦澀。
所有的話語都在喉間化爲了一抹輕柔地嘆息。
阮年貼近了念安的耳際,眉眼彎彎,輕聲道:“我也很想你。”
阮年再睜開眼之際。
天早已經亮了個通透。
暈著一層刺眼的光輝,窗外的白光落入眼中,泛著淡淡的刺疼。雖然離立秋之日也算不太遠,但是畢竟還未到涼快的日子,陽光灼熱也不足爲奇。
阮年側旁空著。
被褥裡還含著念安身上冷冽的淡香。
阮年伸手摸了摸,餘溫猶在。
懶洋洋地揉了揉眼睛後,阮年才半睜著眼朝房內看去。
念安早已穿好了衣衫,此時正坐在一面銅鏡面前,將身後的髮絲挽起。銅鏡印出的清麗面容宛若蒙著一層水霧,隨著陽光照耀而晃晃蕩蕩。
念安烏黑的眸子中掩著幾許冰涼,自銅鏡中瞥了一眼靠坐在牀頭的阮年。
阮年抿了抿脣,視線落在枕邊上之時,不免得愣了一下。
“咦,這衣衫,是你給我準備的?”阮年手中抓著乾淨的素白衣衫,比劃了一下後,有些驚奇道:“你怎麼知曉我體型?”
“沈煙離昨日便備好了這些。“念安嗓音清冷,手指輕巧地將白色絲帶束起了一簇黑髮,眸光往毛巾上掃過,”就連我的衣衫,她倒也準備好了。”
“你的?“阮年又是楞了楞,眼中光芒複雜,撇了撇嘴道:“她爲你選的衣服倒也是服帖,樣式和你心意,大小也剛好合適。”
念安起身,目光淡淡地將阮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繼而輕聲道:“我們在一起的時日太過於長久,若是連這些也不曉得才奇怪。”言罷,念安又道:“穿上便來前堂罷,沈煙離在等我們。”
“你怎麼知曉?“阮年沉默了一陣,也沒有詢問她言下之意。
“早上敲了幾次房門。”念安眉毛微蹙,眸中微冷,“真是太吵。”
敲了幾次房門?
阮年有些心虛地晃了晃腦袋,昨夜睡得太晚,早上還有些迷迷糊糊,竟都沒有聽見沈煙離的聲音。
阮年一面穿衣服,一面問念安:“她還有沒有說些甚麼?”
念安面無表情地回道:“不曾。”
“那..”
阮年看了一眼念安的神色,還想要開口問些甚麼,便見著念安嘴脣掀動,嗓音冷冷淡淡:“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罷。”
見念安好似是有些煩了,阮年便也不想再惹她不快,將衣衫穿好之後便低□摸索到自己的短靴穿上。
短靴還沒有乾透。
有些溼漉漉的感覺。
阮年下意識地便皺起了眉。
念安神情淡漠地瞥過阮年的表情,繼而打開了往常阮年都不會打開的櫃子,取出了壓在底部的一雙燙邊銀靴。
這種自然到詭異的動作,讓阮年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爲甚麼感覺,念安對這裡也分外的熟悉?
換上乾淨的短靴之後,阮年終於是鬆了一口氣。當下也不再遲疑,跟著念安便出了房門往前堂走去。
昨夜下過一場大雨,道路旁的樹葉上還沾著些未乾的雨露。幾個院落零零散散的立著,沉黑的瓦片上也是溼漉漉的,斜斜的露著一角澄澈透明的天空。
屋檐上偶爾也會落下幾滴晶瑩冰涼的雨水。
雖然陽光很盛,但走在這一片樹林和院落交雜的地方,心中也不覺得燥熱煩悶。
被雨水浸溼的景緻,瞧上去格外靜謐。
偶爾有幾個家僕打扮的人路過,都會忍不住地用眼角偷偷地瞥過念安和阮年兩人。在阮年靜靜望去之時,又會受到驚嚇般收回眸光,繼而扯著旁邊的人快速走過。
阮年饒有趣味地摩挲了下巴一陣,偏頭望著走在身邊的念安。
陽光順著枝葉散落。
念安的側臉溢著柔光,精緻的弧度卻仍舊冷冽。眸子墨黑,宛若掩著一層厚厚的冰雪。墨發隨著她的步伐微顫,落在細瓷般白皙的頸部。
美好得就像一道風景。
只是這麼瞧著,阮年便覺得十分滿足。
念安的眸子微微下垂,繼而眸光輕轉,定定地望著阮年的眸子。
那雙眼睛深邃黑亮,透著的神情卻又是寂靜如雪。
念安的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漣漪。
阮年臉頰詭異地燙了起來。
也不知這麼磨蹭了多久,到達前廳之際,阮年便聽見屋內傳來含含糊糊地嘀咕聲。
聽聲音是沈煙離沒錯。
仔細聽去,便聽得沈煙離正一個勁地罵著阮年。話語間大多都是沒良心之類的詞語,語氣婉轉,又含著哀怨,聽得阮年頭腦有些暈眩。
念安神情微冷,一聲不吭地便推開了輕掩著的木門。
沈煙離正坐在一張木桌之前,雙手托腮,一雙剪水秋眸正漾著水波,柔柔地望著進來的兩人。
桌上擺著些樣式精緻的糕點。
“我還以爲你們不會來了呢。”沈煙離的聲音含著些委屈,又裝作傷心似地抹了抹眼角,“我一早便在這裡等,還生怕你們來了會見不到我。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就這麼對我。”
阮年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緊緊地閉著嘴不願開口,只是取了一張凳子坐下。
念安更是冷淡,抱著手臂瞧著沈煙離,身子一動不動。
“阿年,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糕點。”沈煙離不以爲然,笑瞇瞇地指了指桌上的糕點道:“肚子肯定餓了罷,快吃點。”
屋內有著極淡的薰香味。
阮年瞥了一眼沈煙離的表情,嘴角略略抽搐地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芙蓉糕。
肚子確實是餓了沒錯。
芙蓉糕鬆軟香甜,化在嘴裡的味道清清淡淡,確實是很好吃。
“你也別這麼望著我了。也來吃罷。”沈煙離也挑起了一塊糕點,笑容嫵媚道:“你定是很久都未吃東西了罷。”
念安墨玉般的眸子微冷,只是伸手支開了關著的窗,望了望窗外的景緻後,又回眸望著沈煙離,聲音寡淡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