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一身華服貴氣不已,這幾日的靜養讓她氣色好了許多,今日又上了妝更是看不出她原先是個一病不起的人。
薛亦晚今日只是簡單地綰了一個圓髻,著了一身素淨的雲紋月白羅裙,她知道今日她只是個陪襯,卻又是不得不出現作證的人證。
樑勝和樑家也通過了氣,李太后從薛亦晚的手裡得了找回的丹書鐵劵後就將丹書鐵劵收在了自己身邊,這一下樑家更是鐵了心跟著李太后。
沒一會兒,薛亦晚和杏姑一左一右扶著李太后從內室往院中走去。
樑勝等樑家家將紛紛跪倒。
“臣等恭請太后回朝!”
李太后臉上也再沒了先前的退讓和隱忍,華麗精緻的妝容襯托出她的不怒自威。
“有勞諸位護送哀家了。”
衆人再次跪伏,“臣等指責所在!”
李太后擡了擡手,“平身吧。”
樑勝等人這才站了起來。
李太后問道:“現在送靈柩的隊伍到哪裡了?”
樑勝連忙拱手回道:“皇上親自帶了太子殿下、晉王、寧王等一衆皇室去了景明殿,不出意外半個時辰不到就要從景明殿出宮了。”
李太后點點頭,目光凌厲道:“既如此,起駕吧,哀家要堵在宮門外。”
樑勝這個時候眼底也閃出了光芒,他如何不激動?本來是被皇帝懷疑、鬱郁不得志的州縣刺史,這種困窘的境地讓他如何能擡起頭來?
現在一個大好機會就擺在眼前,他對樑李兩家以及先帝留下的人還是有幾分把握的,這一次十有八九能逆轉局勢!
薛亦晚掃了眼樑家的家將,心中滿意地點了點頭,只要有志氣,這次必能成功。
她邁著堅定的步子扶著李太后上了樑勝準備好的馬車。
衆人沒有一個敢擅自動作的,知道李太后朗聲吩咐了一句“走吧”。
因爲時間還來得及,馬車並沒有很趕,不急不緩地往京都城而去。
馬車內,李太后望了眼仍然泰然自若的薛亦晚,心裡也多了幾分底氣。
杏姑倒是緊張得很,不斷地用帕子擦拭著汗。
李太后嘆息地看了眼杏姑,到底她跟著自己就是忍氣吞聲的過日子,曾經的鋒芒也磨礪得沒了棱角。
薛亦晚瞧了眼李太后的髮髻和珠釵,又伸手扶了扶幾支髮簪。
這時候杏姑才羞愧地低下了頭,“奴婢實在是慌得很,多虧了二小姐在這裡。”
薛亦晚搖頭一笑,“沒事,姑姑望著太后就不怕了,況且再壞的境地都經歷過了,今日算的了什麼?”
李太后欣慰地望著薛亦晚,握住了她的手,“哀家聽說了薛家對你做的事,你放心。”
這一句“你放心”也交代了自己的態度,絕不會讓薛亦晚受委屈。
對於薛家的舉動,薛亦晚心裡倒是沒有太多的波瀾,但對李太后的話她還是感激的,她在馬車內不便於行了,低著頭謝了恩。
沒多久,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樑勝親自跳下了馬走到馬車前,“啓稟太后,已經臨近宮門!”
李太后應了一聲,“就在這裡候著吧。”
薛亦晚也凝神專注起來
。
方纔她就聽說了,穆君毅、穆子越、甚至穆餘清都在,這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但也是個不小的難題。
穆餘清吃了暗虧,現在必定是心思陰沉想要報復,這一次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來。
雖然有擔憂,但薛亦晚還是沒有畏懼,從她前世在穆餘清面前殺了薛安蘭後自盡的事情發生後,她再不曾怕過什麼。
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
只是驀地想到穆君毅,這心裡的一池潭水又掀起了漣漪……
因爲馬車停下的位置正好位於一個拐角處,再加上樑勝的安排,宮門外的守衛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特殊的情況。
很快宮門緩緩開啓。
這北宮門是人死後才能走的門,每一次開門就意味著要送一個人去往皇陵安葬了。
一陣整齊的步伐,兩列守衛一字排開。
車轍聲,腳步聲,遠遠傳來。
馬車內的杏姑都緊緊捂住了嘴。
薛亦晚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目示意她別擔心。
李太后雖然依舊正襟危坐,可雙手也攥緊了衣袖,她依舊太多年沒有回來了,這一次是自己要堵住擡著自己的棺材!
“恭送太后娘娘……”
莊重肅穆的聲音洪亮地響起。
昭文帝的鑾輿停在了宮門外,昭文帝信步而下,走到了棺材旁,肅穆地開口道:“送皇太后!”
衆人紛紛跪倒,“臣等恭送皇太后!”
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薛亦晚見杏姑被這震天響的聲音震得愣在了原地,連忙起身扶起了李太后,“太后娘娘,該走了。”
李太后也一瞬間回了神,她目光也從渙散轉爲銳利,“是,哀家該回去了。”
下了馬車,樑勝立刻得了命令,帶著一衆家將護著李太后往宮門處走。
薛亦晚腳步堅定,不急不緩地扶著李太后的手。
李太后則是邁著莊重而貴氣的步子朝著宮門的方向緩緩而去。
“慢著!”
樑勝敢在最前頭,甚至擋住了李太后和薛亦晚的身影。
昭文帝看見才趕來的樑勝,怒意一瞬間升騰,指著樑勝罵道:“好你個樑勝!置皇家顏面於何地?!置朕和太后的臉面於何地?!居然敢今日缺席,朕要你樑家滿門……”
這話還沒說話,樑勝撲通跪了下來,“臣並非故意缺席太后的送葬,而是不得不這麼做,因爲,那棺淳裡躺著的根本就不是太后娘娘!”
這話一落下,衆人唏噓一片,雖然還跪著但紛紛擡起了頭。
這時候樑家的家將都會意地跪成了兩條道。
後面的李太后和薛亦晚的身影驀地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啊!”
“是太后!”
“太后娘娘回來了!”
……
諸多老臣是清楚地記得李太后的,紛紛跪伏了下來,甚至懷念起了當年先帝爺的盛事之舉。
其他官員見一衆老臣都這樣了,連忙也不敢懈怠再次跪伏下來。
這時候,昭文帝的臉色就很複雜了,他又想發怒可又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發怒,生生地壓下了怒氣。
可擺出的一張臉仍然有著詭異的扭曲感。
李太后緩緩朝前走著,一旁的
薛亦晚不卑不亢地扶著李太后,雖然代替著宮婢的位置可全然沒有半點怯懦。
等到李太后走到那棺材旁,她垂淚掩面而泣,“正是先帝爺的庇佑,哀家才能死裡逃生……”
這一句先帝,砸得昭文帝不得進也退不了,只好掩面跟著落了淚,“朕糊塗啊!都是朕糊塗啊!讓母后受了委屈……朕對不起父皇!”
李太后餘光掃了眼樑勝,示意他繼續。
樑勝在衆目睽睽之下撲在了棺材上,嚎啕大哭道:“樑家都是太后娘娘恩惠纔有如今的日子,可現在太后娘娘受人所害,甚至差點丟了性命,這棺材就在提醒著臣太后娘娘所受的屈辱!也是先帝爺所受的屈辱!”
這一語落下,一旁的羣臣紛紛露出了悲憤的模樣,南陵朝的太后都有人膽敢謀害?!
昭文帝心裡一窒,面上卻艱難地擺出了同樣甚至更甚的悲憤,“到底是誰?!是誰敢在南陵皇室的頭上動土?!朕決不輕饒!朕一定要爲母后出氣!”
李太后知道他是騎虎難下了,這時候也好發揮了不少,她掩面一邊落淚一邊說道:“哀家本以爲在歷山別宮就能頤養天年,誰知道居然遭受了無妄之災。”
昭文帝心裡不安起來,這太后是想幹什麼?!
李太后發狠地咬了咬脣,怒聲道:“哀家不僅僅是爲了自己而活,還爲了先帝爺的臉面!今日哀家遭受這等屈辱,哀家不如就一頭撞死在這棺材上!”
說完,李太后推開了薛亦晚,用了狠勁一頭撞了上去。
薛亦晚也知道厲害關係,用巧勁拉了一把,化解了大半的力氣。
但李太后的額頭還是看起來狼狽不堪,破了的傷口滲著血跡,整個人搖搖晃晃地撲在了棺材上。
“太后!”
“來人!來人啊!”
……
昭文帝連忙扶起了李太后,薛亦晚也知道這個時候昭文帝就算是表面功夫也會很到家的,於是瞭然地退了半步。
可太后突然出現又突然撞了棺材,這現場頓時一團大亂。
原先跪著的羣臣也都爬了起來,可這人擠人的最後摔倒了不少,薛亦晚被人一撞,差點摔在地上。
一雙手緊緊接住了她。
薛亦晚見到那手上的紗布後目光一凜,反手推開了穆餘清。
穆餘清苦笑了一聲,“你就這般恨我?”
薛亦晚看也不看他,“讓開。”
穆餘清依舊堵在她的面前,低頭凝視著她,企圖在她的眼底找到一丁點當初的那種癡迷和愛慕。
可再也找不到了。
他心裡驀地一疼,緊緊珉起了脣,攥緊的手心攪得傷口再次裂開,刺痛感拉回了他的理智。
這時候昭文帝已經將李太后撫上了鑾輿,羣臣也識趣地跟了上去。
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這一幕。
“薛亦晚,還不過來?!”
,沒有想到,穆君毅的聲音再一次給薛亦晚解了圍。
薛亦晚眼底一亮,剛要去推開穆餘清,自己已經被穆君毅一把扯到了身邊。
穆君毅身後的任寒識趣地站到了一旁。
穆君毅掩下了眸中的怒意,垂眸道:“本宮看不見,扶著本宮。”
薛亦晚此刻根本不想看到穆餘清,立刻扶起了穆君毅,“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