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篤!篤!篤!’
寸釘正鼓搗著藥鉢,這時腳步聲起,他突然放下了石舀,回頭瞧著破裂的藥櫃子,眼中滿是懼意。
幸好響起的是一股熟悉的說話聲:“寸釘!你還在嗎?”
“大……大高個兒?”
木卯樹攙著唐溪自洞中緩緩踱步而出,他一見到伍元培,便喜道:“元培,你還活著,很好……很好!”
伍元培掙扎著支起身子,赫然瞧見唐溪腹中所插的匕首,不禁懼道:“你……你怎受了如此重的傷?阿木,快……快放下他,先替他包紮傷口!”木卯樹握住刀柄,咬牙道:“你忍一忍,我替你將匕首拔出來!”
“等……等一等!”伍元培舉目四顧,忽然指著角落裡的一個大盒子說道:“倘若拔出刀來,定……定會失血過多而死,我……我被池老怪浸在缸內,他放我的血,又爲了不讓我失血而亡,我見他用……用那盒子裡的粉末替……替我止血,藥效奇特,你……你去拿些來。”
寸釘不等木卯樹有所動作,已是拖過了盒子,打了開來。
一陣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木卯樹疑聲道:“這……這臭烘烘的東西真能止血?只怕……只怕是你看錯了吧?!”
“少……少說廢話,就是這東西,我……我絕不會弄錯!”
唐溪彷彿要昏昏欲睡,強忍痛楚,戈聲道:“是……是生是死,全……全憑天意,快……快動手吧。”
“好,忍著一些!”木卯樹左手抓起一把粉末,右手拿住刀疤,猛地一咬牙,已是拔出了匕首,還未等鮮血濺落,他便將止血的粉末撒上了傷口,這不知名的粉狀物竟真的功效奇妙,刀口處的鮮血居然一絲都未曾淌出,但木卯樹還不放心,又抓了幾把胡亂撒了一通,直至傷口已完全被他覆蓋住了方纔停手。
唐溪的臉色雖然仍舊蒼白,但精神居然已好了許多,他笑道:“池老怪雖說性格怪癖,但……但對藥物的精通果真是首屈一指,他……他這止血的粉末,簡直……簡直奇了!我的傷口竟一點兒也不疼!”
“哈哈……咳咳……唐兄,你我兄弟三人差一點兒便……便死在了這‘柳木山莊’,池老怪這人,實在是令我心有餘悸,”
唐溪正要說話,寸釘卻拉了拉他的衣角,懼道:“大高個兒,你……你還不走嗎?萬一……萬一池先生回……回來了……”
唐溪眼珠子一轉,忽然問道:“寸釘,你告訴我,究竟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沒……沒人要……要寸釘來找你,是……是寸釘自己要來找大高個兒的!”
“胡說!”唐溪假裝怒意道:“我……我明明瞧見窗戶底下有個人,他還衝……衝你打招呼來著!”
寸釘竟渾身上下都發起抖來,顫聲說道:“你……你真的看到他……他對我打招呼了嗎?”他像一隻見到貓的老鼠,不住的朝四周張望著,衆人幾乎可以聽聞其牙齒打顫時所發出來的‘咯咯’之聲,顯是他此刻駭怕之極。
諸人不禁心中發毛,亦是跟著他左右觀望起來,但這間屋子裡除卻他人的呼吸聲之外,並無任何異響。
“他不止對著你打招呼,還說……還說……”
寸釘大睜雙眼,問道:“他……他說什麼?”
“他還說要吃了你!”唐溪突然間作惡鬼狀,嚇得寸釘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頭低得幾乎埋入了雙腿之中,此時唐溪開口說道:“但你走之後,我聽到他說什麼……好像說若有人喊出他的名字,他便會怕得要死,只因……”唐溪想了想,道:“只因今日乃是……第三個……有缺陷的日子!”
衆人都知他是隨口胡謅,但寸釘卻信以爲真,捂著臉喊道:“不要……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那你……你大聲喊出他的名字,他就會逃……逃走,逃得遠遠的!”
寸釘仰頭閉眼,小嘴大張,唐溪以及其他人正要聽他喊出那神秘人的名字,但他卻突然之間“啊!”的一聲躥蹦了起來,雙手竟撫著屁股跪倒在了地面上,唐溪大驚,凝神瞧去,赫然發現寸釘的股部居然破了一個手指大小的洞,洞下的肉色紫紅紅的顯是被人以石粒、泥塊等物所傷。
他心中大駭,與伍元培相視一望,俱都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只見寸釘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揉捏著屁股,透著哭腔說道:“寸釘……寸釘不說了,寸釘……寸釘害怕,害怕……嗚嗚……”
三人團團相視,臉上神色煞白,但他們等了半晌,卻再也未曾聽到有何異動,不禁心下漸寬,伍元培小心翼翼的說道:“唐兄,此地透著……透著古怪,依我看,還是暫且出去避一避……方是上策!”
唐溪點頭稱是,三人各自攙扶著緩緩走上了‘藥房’的石梯。
‘藥房’依舊是安靜得有些詭異的‘藥房’,但窗外卻‘呼呼呼’的風聲鶴唳,唐溪領著衆人走了出去,發現外頭靜悄悄的毫無人影,但突然間,不知何處亮起了一盞大紅燈,只聽有人敲著鑼高聲呼喊道:“來人吶!來人吶!有賊人闖入山——”他的呼喝戛然止歇,只傳來了一陣極細微殘酷的“咯咯”之聲,顯然他已被人割了喉。
伍元培忽然道:“快看!”
唐溪擡起頭,發現牆頭之上竟多出了數十位緊身束衣的捕快,此時‘噓!’的一陣哨聲響起,衆捕快俱已躍入了山莊之內,但他們還未來得及站穩腳跟,莊子裡卻不知從何處現出了一羣勁裝大漢,兩隊人馬甫一碰面,便廝殺在了一塊兒。
唐溪大驚,詫道:“這……這是鎖千秋的人馬,難道他早已在‘柳木山莊’之外設下了埋伏?池老怪……他被鎖千秋擊傷,此刻又去了哪裡?!”他當先走去,伍元培等人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四處俱是埋伏,捕快們似乎陷入了一種難以自拔的境地,唐溪聽得山莊內哨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也不知是哪方人馬,混亂中忽然自衆人的頭頂處傳來了一陣笑聲,卻是鎖千秋的聲音:“哈哈……池老怪,今日我便一把火將你的老巢燒爲平地!任你老奸巨猾,卻也要栽在我的手裡!”
寸釘猛得匍匐在地,低聲驚呼道:“閻王爺!快……快躲起來!”
人影掠過,鎖千秋已踏著屋瓦遠遁而去,他的身後,竟緊緊的追來了一人,卻是池先生,只聽他迎風怒喝道:“鎖千秋!你……你竟盜我‘紅蓮’!老夫……老夫今日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池老怪,鎖某人留你一條狗命,是敬你活到這把歲數不容易!莫要惹惱了我,逼我斬盡殺絕!”他早已走得不見人影,但說話聲卻仍舊遠遠的送了過來,直達諸人耳側。
“鎖千秋!還我‘紅蓮’!……”
這兩人俱是當世絕代高手,此來彼往,只眨眼間,便已走得遠了。
待得二人走遠,寸釘方纔探頭了出來,懼道:“好……好可怕!寸釘不想待在這兒了,大高個兒,寸釘要逃走,寸釘要出去!”他竟一溜煙的往廚房方位逃去,唐溪受傷頗重,以至於來不及阻止,只得一路跟隨而上,行了一段路之後,他們竟來到了側首的廚房。
此時水聲潺潺,自廚間處傳入了衆人的耳中,唐溪大喜,扶著伍元培與木卯樹一塊兒遁入了房中。
卻原來這‘柳木山莊’的竈房與烏江直通,平日裡專用來運輸蔬菜、果物及其他山莊裡所需的各類食材,只見膳房內似乎剛有人來過,冒著蒸汽的鍋爐上還散發著陣陣烤魚的香味,唐溪不禁嚥了口唾沫,走至後屋的狹小碼頭處,這兒有一葉烏篷小舟正靜悄悄的停在那兒,彷彿已等了很久。
“寸釘,你一向瘋瘋癲癲的,這一次卻……卻帶了這樣好的一條路,怕是有高人在……在背後指點吧?哈哈……”他順手托起木卯樹,將他推入了舟內,又輕輕的攙著伍元培轉至船上,轉而示意寸釘道:“寸釘,你跟著他們上船去,記得要好好照顧這兩個受傷的朋友。”
寸釘奇道:“那你呢?大高個兒不和寸釘一塊兒走嗎?”
唐溪搖了搖頭。
此時伍元培急道:“唐……唐兄,你……你爲何……”
“伍兄莫要多說話,你傷得……傷得不輕,還是多休息爲妙,”他見木卯樹掙扎著要爬將上來,繼續道:“木兄,在下……在下還要去找一個人,若此人不走,我也是不會走的!”
“大高個兒你要去找你的大老婆?”寸釘突然奸笑起來,道:“可是……可是你沒了大老婆,不是還有小老婆嗎?”
“唐兄!”木卯樹撐起身子,吃力道:“既……既是要去尋……尋人,我……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唐溪望著此二人抱了一抱拳,語氣仿似訣別道:“伍兄、木兄,請……請照顧好這位寸釘小兄弟,若有緣,日後江湖定當再見!”不等他二人回答,他已是輕觸木舟,推著它乘水順勢而去了……
小徑縱橫,唐溪盡挑無人的陰暗處行去,不知不覺間他竟到了一處樓閣外,他見裝飾華貴的屋宇前屍橫滿布,顯是方纔發生過一場激烈打鬥,但還有人活著,正自死人堆中爬了起來,像是他裝死逃過了一劫,唐溪掣劍在手,衝至他身前,一把將其摁倒在地,冷聲問道:“你可……可見過蝶依姑娘?”
這人臉色大駭,指著前邊的樓閣道:“她……她在裡頭……”
唐溪擡起頭,望著血淋淋的門窗,心下竟變得慌亂無措起來,掌心不禁滲出了一絲冷汗。
他已是發了瘋似的奔入了屋中,甫一踏入,便瞧見了凌亂不堪的臥房裡到處俱是飛濺的鮮血,幾乎連牀褥都被染成了腥紅的血色,他的心‘咯噔’一下便掉落到了谷底,忍不住嘶啞著嗓音吼道:“蝶依!蝶依……”
她並沒有迴應,顯然不在屋中,但唐溪卻執意呼喊,突然他回過頭,赫然發現牀鋪底下竟散落著一隻淡粉色的繡花鞋子,他不禁呆了一呆,隨即一把捏住了它,恨聲說道:“這……這是蝶依的鞋子!她去哪兒了?!”外頭的打鬥聲漸響漸近,唐溪神色悲憤,他自顧自的拿起長劍,只見鋥亮的劍身上倒映著他的影子,劍乃是殺戮之物,此刻他瞧著鏡中的自己,彷彿亦是變得煞氣瀰漫,這全是爲了一個女人!他不禁嘆了一口氣,就在此時,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
“誰?!”唐溪目光如電,猛地回過頭,卻忍不住一愣,驚道:“是你!”
醉流霞走路之時本是沒有聲音的,但他爲了提醒唐溪,卻不得不加重了步伐,只見他雙手負在背後,沉聲說道:“是我。”
唐溪緊緊盯住了他,忽然問道:“你一直都跟在我的身後?”
“哦?!是何以讓你這樣想呢?”醉流霞搖了搖頭,道:“竟能在這兒見到你,看來你是來尋池先生治病的,我猜對了嗎?”
“哼!”唐溪緘默不語。
醉流霞並不以爲意,卻見他緩緩的伸出一隻手,手指上赫然掛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繡花鞋子,陰森森的笑道:“你弄丟了那個女人,我想這一次我定然是猜對了!”
“你……你怎會有她的鞋子?你究竟將她帶去哪兒了?!”
“嘖嘖嘖……瞧瞧你此刻的樣子,披頭散髮、失魂落魄,嘿!區區一個女子,難道已將你迷得神魂顛倒了嗎?似她那樣的女人,天下之間何其多,若你想要,我隨時可以送上十個八個!”
唐溪雙目赤紅,嘶聲道:“她在哪兒?她在哪兒?!”腹部的傷口有血滲出,顯是他十分激動。
“你這個瘋子,實在是瘋得無可救藥!”醉流霞轉過身,猛地將掌中的鞋子丟了過來,道:“這女人在鎖千秋的手中,卻不知你可否有膽量去找他要人!”
唐溪的心正在往下沉,疑惑道:“她……怎會在鎖千秋的手裡?”
“哈哈……現在整座‘柳木山莊’都已是鎖千秋的囊中之物,更何況區區一個小女人?”醉流霞語中帶怒,不忿道:“他用計奪走‘紅蓮’,卻連我都騙過了!”
“這‘紅蓮’究竟是什麼東西?爲何人人都想要得到它?”
“人人都要得到之物,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它的重要嗎?”醉流霞正要說下去,突然窗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哨聲,他猛然間臉色驚變,沉聲道:“鎖千秋這賊人,得了‘紅蓮’,竟……竟立馬翻臉不認人,與虎謀皮,果真是兇險之極!”
眼見哨響似山巒般起伏,瞬息便至,等醉流霞緩過神來之際,門外赫然已是傳來了鎖千秋的說話聲:“醉流兄,事情還未辦完,何須走得這般焦急?池老怪陰狠毒辣,若非醉流兄與鎖某聯手演了一出好戲,恐怕此時我等還在爲‘紅蓮’而費神傷腦呢,哈哈……”
唐溪緩緩躲入了牆角的陰影中,只聽醉流霞氣貫肺腑、聲透屋瓦,回道:“老弟你已得了‘紅蓮’,更是抱得美人歸,何不放哥哥我回去?日後也好與老弟在六扇門之中飲上一杯酒,再敘前事啊!”
“既是早晚俱要去六扇門,何必要等日後?索性就選在今日吧!我已替醉流兄備好了酒菜,簡直‘豐盛之極’!”
‘刺啦啦’一聲,大門洞開,一羣捕快魚貫而入,已是將醉流霞團團圍困,唐溪自暗中觀去,瞧見鎖千秋竟怡然自得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正盯著場中諸人愜意的笑。
圍住醉流霞的捕快共有四位,每一位的手中俱都纏著一條胳膊粗細的鐵鏈子,他們腳下踏著八卦步、掌上甩著硬鐵索,圍而不攻。
“醉流兄,我這門陣法專克身法鬼魅之輩,任你輕功絕頂,只要進了此陣,便是有三頭六臂,也必會寸步難行!”
“哼!”
只見鎖千秋輕輕一揮手,那四名捕快猶如一張天網般朝著醉流霞當頭罩下,氣勢直如泰山壓頂,唐溪的耳中只聽聞到了鎖鏈甩下時的‘呼呼’聲,他定睛細看,卻瞧見醉流霞一矮身,雙掌居然朝上託了起來,兩股極強的力道自他掌心透射而出,‘當!’的一聲,鐵鏈竟被其蕩了開去,卻原來他掌中已各自拿了一根粗短的黑褐鐵杵。
捕快四散而退,卻仍舊將他圍在陣中央,醉流霞一身黑衣、手持兩桿黑鐵杵,簡直就像一尊黑漆漆的鐵金剛,但鐵金剛又怎可能行如鬼魅呢?
衆捕快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黑色的殘影,他們手中的鐵鏈子還來不及甩出,當頭卻已現出了一根黑黝黝的鐵棒子,只聽得‘噗!’的一聲,四位捕快幾乎在同一瞬間被醉流霞的鐵杵敲開了腦袋。
“好!”鎖千秋大聲呼喝道:“好一個醉流霞,殺起朝廷的捕快來倒是毫不手軟,你可知你已觸犯了嚴刑律法,殘殺衙役者,其罪當誅!”
這‘誅’字剛自他口內迸出,他的人也已離了椅面,凌空掌層層疊疊的蓋住了醉流霞的身周,若他敢踏上一步,便會立時倒斃掌風之下,但醉流霞鬼魅般的身法卻實在太過迅捷,竟快得出乎鎖千秋的意料之外,他居然貼著凜冽熾熱的掌風堪堪避過了鎖千秋的‘火烈掌’,諸人只見到場中一抹黑影晃來晃去,瀟灑如飛燕,圍著鎖千秋團團繞圈,並時不時的揮出鐵杵擊打對方的薄弱要害之處,使得鎖千秋唯有舉掌相迎,方能將他逼退在七步之外。
但只要鎖千秋稍有怠慢,他便如同瞧見了縫隙的老鼠,死命撕咬、見縫插針!若長此以往,只怕還未等醉流霞露出破綻,鎖千秋就已是內力枯竭而死,他目光如炬,突然看到了落在地面上的鐵索,不禁心生一計,他大喝而起,左掌一收一縮間,已將鎖鏈抓到了手中,這一手‘隔空取物’若無極深厚精純的內力作基礎,怕是絕使不出來!
十丈鐵鏈子在手,鎖千秋便引動內力,甩之如出海蛟龍,順著醉流霞的移動方位當空罩下,勢若洪水猛獸,只聽得‘譁’的一聲,青石地磚上竟打出了一條幾寸深的溝渠,他咧嘴冷笑,正要抖手收回鐵索,卻驟然間瞧見醉流霞踏著鏈子飛身撲下,兩根寒森森的短杵直往他的天靈蓋砸了下來,他若回手擋格,必將雙臂折斷而亡,值此時機,唯有退後一條路可走。
只可惜鎖千秋卻並未後退一步,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竟雙手高舉迎空抓住了鐵杵,這份內力,實令醉流霞心下驚駭,他呆若木雞般的盯著鎖千秋,居然愣在了原地,鎖千秋趁他怔住的一剎那,鬆手拍出了‘火烈掌’,徑直朝他胸口處打去。
眸中的赤色烈掌逐步近前,醉流霞的腦海雖清晰如水,但行動卻已來不及了,值此電光火石間,他唯有撤手出掌與之硬撼!
只聞‘啪!’的一陣大響,兩人竟硬生生的對了一掌。
鎖千秋的目中閃過一絲訝色,隨即他臉色猙獰,內勁疾吐而出,居然黏住了醉流霞的手掌!
醉流霞凝氣聚力,緩緩的將內力推了上去,但一觸到對方的內勁,卻直如青蛙掉入了溫水之中,一浪接著一浪,越發的熱辣起來,這時鎖千秋嘴角上揚,內力猶如火山澎湃,噴涌著壓了過來,醉流霞感覺到自身的溫度正不住上升,他幾乎就要爆裂……
他只得大張著口,彷彿胸中的悶熱之氣可以自喉中散出似的,但這只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一柄冷颼颼的劍卻在此時之際遞了過來,唐溪走得十分緩慢,幾乎無聲,冰涼的劍尖刺入鎖千秋背心的一剎那,竟使得他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鎖千秋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驚恐,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明白,爲何不曾聽到唐溪的腳步聲!
恐懼正逐步蔓延,雖值此秋冬之季,但屋子裡的三個人卻渾身燥熱得無以復加,醉流霞驚詫的發覺圍繞在他周身的鐵索竟已變得滾燙棘手,他微微低下頭,赫然瞧見鎖千秋的雙掌早已變得赤血似的紅,彷彿即將要燃燒起來似的。
他不得不開口喝道:“快……殺……殺了他!”
唐溪的神經猶如一根繃緊的弦,他正要下狠手將長劍送入鎖千秋的心口,但一枚細小的針卻直往他的眼中刺來,他大駭,劍刃下壓,只聽得‘叮!’一聲,鎖千秋已是翻身跳出了鏈圈,他倚著木門,背脊上的捕衣染紅了一大片,唐溪瞧見他的右手食指上不知何時已套上了一根細若銀針般的娥眉刺。
“唐溪!原來……你竟躲在暗處偷襲與我!”他喘息了一陣,突然高聲喝道:“將他們都給我拿下了!送至‘六扇門’中領賞!記住了,一顆腦袋不值幾個錢,但一個活人卻價值千金!”
門外涌入了數十位捕快,將場中二人團團圍住,醉流霞扶著右臂,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便走至唐溪身側,道:“你……你出手太慢了!他正與我比拼內力,你不必怕被……被他發覺!”
“他的‘火烈掌’不知是從何處學來的邪派功夫,我可不想重蹈池老怪的覆轍!”
醉流霞笑道:“那便只有殺出去了!”他腳步移幻,一閃一動間,竟已晃過了數人,只聽他厲聲喝道:“擒賊先擒王!唐溪,鎖千秋已是負傷猛虎,你我聯手,必能取他性命!”
唐溪的劍已洞穿了一位捕快的咽喉,他一步一步的殺至鎖千秋跟前,身後所躺下的屍首不下五具,地面上亦是留下了兩行血足印,擋住他的人都已死去,現在唯一阻在他面前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鎖千秋。
鎖千秋冷笑著擡起了他的左掌,唐溪一挺劍刃,‘嗤!’的一聲徑直刺向了他的咽喉,而醉流霞亦是在同一時刻閃身到了他的背後,劍上的殺氣騰騰,撩亂了鎖千秋的髮絲,但他的長袍卻紋絲不動,就如他的雙腳仍舊牢牢的立在原地。
但是他不動,有人卻動了,只見醉流霞“嘿!”的一聲輕笑,竟腳底一蹬,倒飛了出去,等唐溪緩過神來之際,他的說話聲已在數丈外傳來,道:“唐溪,這兒就交給你了,既然你要向鎖捕頭討要你的心上人,那就無需留我在此地多管閒事了!”
劍雖依然是劍,但握劍的手卻開始有了一絲顧慮,但仍然可以殺人!唐溪的目中猛然間爆發出了一股凌厲殺氣,劍氣大盛。
“好!”娥眉刺自下往上斜刺裡挑了上來,直指唐溪腋下‘肩前穴’,長劍凝重,短刺卻輕盈,這一擊竟讓鎖千秋著了先,他後發先至,逼得唐溪橫劍下壓,‘刺啦啦’的一聲,兩人就此僵持在了一塊,俱是動彈不得,鎖千秋咧開了嘴,挑釁似的瞧著唐溪,忽然一掌拍出,唐溪心中一顫,卻見對方的手掌並未呈現硃紅之色,只是掌風輕飄飄的甚是無力,他不及思索,擡手就要與其硬觸。
但突然間鎖千秋的手掌竟晃而變二、二而變三,仿似無窮無盡般堆疊了起來,他大駭,情急之下斷然棄劍而退,他探手入懷想要取出暗器阻住鎖千秋的攻勢,但懷中竟空空如也,他一驚,此時方纔想到,想必在池老怪的監牢之中,身上暗器就已被人搜了個精光。
出乎唐溪的意料之外,鎖千秋並未步步緊逼,他不禁鬆了一口氣,但正當他稍待的瞬息,背後突然閃過一陣白光,唐溪只聽聞耳側傳來的拔刀聲鏗鏘堅決,等他將要回頭之時,脖頸上已是受到了狠狠的一擊,他頭暈目眩,腦海中只有最後一個念頭:有人在背後偷襲與他。
唐溪神智不清,迷糊中只感覺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腳踝,拖著他不知前往何處,直至……
直至蝶依的聲音響起:“你……你不要殺他,求求你……求求你!”
鎖千秋冷笑道:“我當然不會殺了他,但要他死的人卻不計其數,若我將他交到了那些人的手裡,恐怕纔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哈哈……”
“只要……只要你救他,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你!我……我知道你要的是賬簿,我可以告訴你賬簿究竟在哪兒!”
“賬簿?哈哈……現在紅蓮都到了我的手中,我還怕得不到賬簿嗎?小乙,將這女人給我帶下去,好日後獻給張大人!”
“等等!”蝶依嘶聲道:“你……你不能殺他!你不能殺唐溪!其實……其實你得到的紅蓮根本就是假的,是……是池先生與唐塹合謀,故意將你騙了過來!”
鎖千秋奇道:“你說什麼?”
“真正的賬簿,其實……早已到了龍王手中,而龍王的藏身之所,當今世上,只有我……我一個人知道!池先生故意放出紅蓮的消息,真正的意圖……是爲了引你過來,只要你自認爲得到了紅蓮,便……便會將注意力都放在假消息上,再也不會去注意到他了,到了……那時候,他就能與龍王會和。”
鎖千秋似有不信,但他卻自言自語道:“怪不得池老怪竟讓柳懷遠帶著你和他女兒一塊兒回朱鳥坡,哈哈……幸好我早有準備,在半道上設了埋伏,讓我劫了個正著!”他語氣一轉,冷冷道:“但我又如何相信你所言不是在騙我呢?”
“柳懷遠落在你的手中,你……你大可以去問他一問,”她已不再是那般著急,說道:“只要你……你放唐溪一條生路,我便帶你去找龍王,我還有許多關於龍王的秘密,足夠換取他的……一條命!”
這些話在唐溪的腦海之中,彷彿做了一個夢似的,但夢想之後,他還能記得嗎?夢到此處的時候,突然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令他渾身都打了個寒噤,不禁清醒了過來。
“你醒了?很好,”唐溪環顧四周,發現這兒是一處四面壁上掛滿了各式刑具的刑房,他的心正在下沉,只因他整個兒身子都被人縛在一根十字木枷之上,雙手手腕處鐵鎖纏身,幾乎無法動彈。
行刑的捕快湊近了臉,仔細觀察著唐溪,忽然他轉身走至一盆燃得正旺的火爐旁,自言自語道:“清醒了就好,用刑的樂趣就在於犯人哀嚎時的絕望,無論是誰到了我這兒,都沒法子例外。”
“你是誰?!”
捕快自火炭中拿起一塊燒紅了的鐵三角,陰森森的笑道:“莫問我是誰,做鬼也要做個糊塗鬼!”
唐溪盯著紅彤彤的鐵塊,彷彿若有所思,忽然他擡頭笑了起來,道:“冤死在你手中的人一定不只我一個,若你此刻不想死,便乖乖的將我放下來!”
捕快不禁一愣,隨即搖頭笑道:“你以爲你是誰?此刻你落在了我的手中,竟還敢口出狂言,看來若不好好的招待招待你,你還不懂這兒的規矩!”他惡狠狠的將赤鐵遞了過來,唐溪本緊閉著嘴,但突然間他的下巴卻動了起來,只聽得‘啪!’的一聲輕響,他竟崩斷了自己的一顆牙齒——
捕快似毫無察覺,只是眼皮子卻不知怎的顫亂跳動,這時唐溪的嘴一張一頜,竟自口中噴出了一顆混著血水的斷牙,齒白血腥、以極快的速度狠狠彈入了捕快的右眼之中。
“啊……啊……我……我的眼睛!”捕快捂著血窟窿,倒在地面上痛苦掙扎,將火盆裡的木炭踢得到處俱是。
“唐門暗器,出奇不意!”唐溪嚥下一口血水,喝道:“若不想中毒身亡,便解開我的縛鎖!如慢上一時半刻,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唐……唐……唐門,你是……唐……門中人?”
“哼!鎖千秋這狗賊,怕是活不過今晚了,你若不想無辜冤死,便立馬解了我的鐵鎖!”
“是是……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捕快顫抖著摸出一串銅鑰匙,將鎖在唐溪腕上的鏈子一併除了去,只見他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唐爺爺……求……求您將解藥給……給了我吧,鎖……鎖捕頭得罪了您,您可千萬別來尋小人的麻煩啊!”
‘咚、咚、咚、咚’這四個響頭磕得毫不猶豫,唐溪看得心中鄙夷之極,問道:“這是哪處衙門?鎖千秋可在此地?”
“此……此處乃是重慶府衙門,這會兒鎖……鎖捕頭怕是在獅子樓上吃……吃酒……”
“獅子樓?”唐溪奇道:“便是那總樓設在杭州府的獅子樓?”
捕快顫聲道:“是是……就……就是那座‘獅子樓’,據聞……重慶府‘獅子樓’的掌櫃乃……乃是屈東宅!”
“哪個屈東宅?!”唐溪嘴上雖這般問,但心底卻已是雪亮,江湖上除了‘疾風碎石’屈東宅之外,已找不出第二個‘屈東宅’了,他搖了搖頭,低頭凝視著捕快,冷聲問道:“你是想死呢?還是要活!”
“要……要活命,我……我要活命……”
“既是想活命,那便轉過身去。”
唐溪的話似命令一般,捕快果真乖乖的背過了身,只見唐溪陰森森的一笑,擡起手掌便在他的頸上狠劈了下去,捕快一聲悶哼,便歪著腦袋昏死了過去……
腐朽的木桌上並排放著幾樣用刑器具,唐溪拿起一塊帶血的碎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污,但他發現布本就是髒的,於是怎樣擦拭手掌,都完全沒有法子抹乾淨,就像一個人若是躲在暗處,雖然聽不到腳步聲,但他始終都在那兒。
唐溪回過頭,赫然瞧見了一位帶刀的捕頭,這已是唐溪第二次見到這個人,第一次便是在烏江之中、木筏之上。
“你知道我已等了很久?”
唐溪的手已觸到了一樣冰冷的事物,那是一柄鋸齒狀的短劍,只聽他說道:“我認得你!就是你在背後偷襲我。”
“但我並沒有殺你,若我當時用的是刀鋒而非刀背,恐怕此時的你已成了一具屍體。”
唐溪笑了,道:“這麼樣說來,我還應該感謝你?”
捕頭輕聲敲擊著他的刀鞘,發出了‘噠、噠、噠’的聲響,卻見其踹了一腳昏死在地面上的捕快,道:“‘六扇門’之中的廢物著實太多了,你該替我一刀宰了他,而非只弄瞎他的一隻眼珠子!”
“刀在你的手中,爲何你不出手?”
捕頭的目中彷彿射出了一道鋒銳的光,森然道:“我的刀是用來對付像你這樣的人,而非用來殺一個廢物!”他的目光漸漸平寂了下來,接著說道:“我本是來救你的,現在看來,已不需要我出手。”
“救我?”唐溪不禁笑道:“一個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之人,竟說要來救我?”
“你覺得很奇怪?”他亦是笑了起來,道“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的話,但鎖捕頭親口所言,豈是兒戲?嘿嘿,若你要感恩戴德,就需得去謝謝你的那位小情人,不知她與鎖捕頭說了些什麼,竟能讓他放了你!”
唐溪驚道:“你指的是……冉蝶依?!她在哪兒?你們將她……帶去什麼地方了!”
捕頭盯著唐溪,足有半柱香的時辰,突然他閃身到了一旁,道:“若你想找到這個女人,最好去問問鎖捕頭,但不要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一個人活著,實在是件很難得的事,既然鎖大人放過了你,你就該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若我是你,倒不如就此離去纔好!”
唐溪心意已決,只冷冷的笑了一陣,便大搖大擺的走出了牢房……
‘獅子樓’樓高十丈,頂上彩旗飄揚,黑絲秀邊的錦幟上,繡著三個金漆大字:獅子樓。
此時的鎖千秋,正與屈東宅圍坐在二樓靠窗的一張酒桌上,偌大的一個廳堂,竟只有他們二人飲酒。
火盆上盛著的酒已開始沸騰,濺出了幾滴烈釀落到了一柄寒光熠熠的長劍上,劍就在屈東宅的掌中,赤柄寒刃、一看便知不是俗物,只見他十分仔細的撫著劍身,忍不住嘆聲道:“好劍!我已許久未曾見過如此鋒利的劍了!”
“寶劍雖鋒利,但若使劍之人不懂得用劍之道,便與廢鐵並無兩樣。”
屈東宅擡起頭,似若有所思,不禁點頭道:“鎖兄所言極是,劍只是兵器,關鍵還是要看用它之人,哎,只可惜鎖兄一向不以劍術見長,否則……倒也不枉費了這樣一柄好劍,可惜,可惜……”
鎖千秋的臉上浮起了一股特殊的笑意,道:“素聞屈老弟劍法精湛,一手‘疾風三十六式’也可算得上是江湖上頂尖兒的劍術,若老弟不嫌棄,不如就收下這柄劍,權當鎖某人贈予你的禮物,如何?”
屈東宅的目光之中透出了絲絲得意之色,但他卻作謙道:“唉!美人贈英雄,寶劍配好手,何況這把劍乃是鎖兄的摯愛寶貝,若……若我得了它,豈不是奪人所愛?”
“哈哈……”鎖千秋豪笑道:“區區一柄劍,還不入我鎖某人的法眼,”他正要說下去,卻見樓下走來了一位熟悉的人影,竟是唐溪,他不禁收斂了笑意,道:“屈老弟,有人喜歡自尋死路,你說該當如何?”
屈東宅臉色大變,不知該如何接口,只得賠笑道:“鎖……鎖兄此言何意?”
鎖千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最近江湖上出盡風頭的人物俱來尋我的晦氣,我一次又一次的饒過他的狗命,他卻當我太過仁慈,”只見他的眸中射出兩道精光,慢吞吞的說道:“屈老弟,今日要是弄髒你的酒樓,千萬不要記鎖某人的仇。”
“怎……怎會?”屈東宅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唯有諂媚道:“我屈東宅的錢財,便是鎖兄的錢財,我屈東宅的獅子樓,自然也是鎖兄的獅子樓,便是鎖兄要想一把火燒了它,在下……在下也絕不會眨一眨眼!”
“哈哈……”突然笑聲自樓下傳來,道:“好一條狗兒,竟叫得這般歡喜!”
屈東宅大驚失色,厲聲喝道:“哪裡來的賊人,也不瞧瞧這是何處!”
唐溪已是緩緩踱上了樓梯,道:“大門朝南,迎四方來客,只是你這做主人的,卻怎的這般不知好歹?連個座位兒都不備上一把?”
屈東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冷聲問道:“你是何人?”
“他是誰,你一定不認得,”鎖千秋怡然自得的喝著酒,道:“但他做下的惡事,卻是驚天動地!本捕頭本想放他一馬,今兒個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嘿!”
“哈哈……原來是個惡賊!”屈東宅一抖長劍,喝道:“賊人,速速報上名來,我屈東宅劍下不殺無名之輩!”
唐溪冷笑不語,目光直視鎖千秋。
“屈老弟,他的名頭可比你響亮多了,”鎖千秋按下屈東宅的劍身,道:“他不僅殺了羽三通兩父子,還將整個兒‘鐵掌派’滅了門,與我師門‘峨眉一派’更是結下了血海深仇!”
“唐溪!”屈東宅不禁雙腿微顫,握劍的十指亦是鬆弛了下來,低聲道:“原來……他便是唐溪!”
“不錯,他就是唐溪,若你殺了他,定能名揚天下,聲望更高十倍不止!”
屈東宅喉結滾動,緩緩坐了下來,笑道:“鎖兄說笑了,有鎖兄在此,諒他也不敢行兇作惡!”
鎖千秋倒滿一杯酒,冷颼颼的盯著屈東宅,道:“他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了羽三通,華山掌門陶星宇與我聯手,亦是讓他全身而退。”
屈東宅右眼直跳,冷汗竟已淌溼了他的背脊。
“哼!”唐溪突然冷笑道:“鎖千秋,我只問你,你將蝶依姑娘帶去哪兒了?”
鎖千秋陰森森的轉過頭凝視著他,沉聲言道:“她現在可比你好多了,至少還能活上一陣子,”他飲下一杯熱酒,陡得站起身,森然道:“任何一個人都絕不可能一直走運,唐溪,你的好運氣已到頭了。”
“我來找你之前,就已不打算活著回去,我只想知道,冉蝶依究竟在哪兒!”
“哈哈……到閻王爺前尋她去吧!”鎖千秋大喝一聲,劈手便奪過了屈東宅掌中劍,一個箭步已是竄至唐溪跟前,橫劍斜挑,竟自小腹處往上刺了過來,唐溪不禁冷汗直流,側身一個翻滾,已退回到了樓梯口,但他還未來得及起身,長劍卻已自頂上當頭劈下,他只得順著劍鋒處倒躍而下,堪堪避過鎖千秋這致命一擊。
樓下賓客見有人打鬥,鎖千秋又是捕頭裝扮,俱不願惹上這等麻煩事,紛紛起身避出了‘獅子樓’,偌大一個堂子,除卻滿眼的桌椅碗筷之外,便只這兩人在其中惡鬥。
“屈老弟,我讓你瞧瞧峨眉派的劍法,卻不知與你那‘疾風三十六式’比起來,熟勝熟弱?!”鎖千秋嘴上說話,但掌中卻絲毫沒有停頓,兩人一追一逐,眨眼間已鬥了一二十招,唐溪竟一味的躲閃避讓,毫無還手餘地,他心下直恨得牙癢癢,怎奈空手而來,身上既無兵刃、暗器,身旁又是空蕩蕩的只留幾張桌椅,他也是無可奈何。
鎖千秋手上稍頓,獰笑道:“你的動作這麼慢,怎麼從我手底下討性命?”
“你的動作也不快,看來所謂的‘峨眉劍法’也不過如此!”
鎖千秋‘嘿嘿’兩聲奸笑,臉現怒色,突然劍鋒一轉,竟以左手食、拇二指捏住了劍尖,他稍一使力,便將劍身彎成了半月狀,站於一旁觀戰的屈東宅見此情景,忍不住嘶聲道:“這什麼招?!”
只聽得‘咚——’的一聲龍吟,鎖千秋已然鬆開了兩指,長劍劃過一條完美的半弧,狠狠彈上了唐溪的胸膛,龍吟之聲戈然而歇,而唐溪亦是被這出乎意料的一招擊出了窗外……
“這一招便叫‘彈劍驅狗’!”
屈東宅凝神若思,奇道:“峨眉劍法之中,似乎並無這招‘彈……彈劍驅狗’的劍招……”
鎖千秋自得道:“那是我臨時自創的,可與‘峨眉劍法’毫無瓜葛,”他得意的一笑,以指力微彈劍身,觸若吟龍、良久不息,不禁贊聲道:“若是尋常刀劍,以我雙指的力道,早已折成兩截,這果是一柄寶劍!”
劍吟之聲‘嗡嗡’,直傳出了窗外,但自撞壞的窗口處,竟也傳來了一陣極尖銳的風聲,透過磅礴渾厚的龍吟,直衝入鎖千秋的耳中,他忽然沉默了下來,雙眼緊緊盯住了窗柩,只因他認得這種聲音,那是刀鋒割裂空氣時所發出來的摩擦聲。
‘颼——’一柄小刀果然從窗外疾射而入,勢沉力猛,鎖千秋舉劍相迎,‘叮——咚——’兩聲,飛刀竟在劍尖處稍作停頓、便又彈至了劍刃之上,刀聲斐然、去勢毫不停留,筆直射向了鎖千秋的咽喉。
屈東宅心底大震,已是驚呼出聲,他知道飛刀在如此近的距離之內,是絕無可能躲過這一擊的……
但兩根手指卻在電光火石間悠得伸出,恰好夾住了刀柄,鎖千秋低頭望著鋒銳的刀尖,已距自己的咽喉不過一寸,他不禁舒出一口氣,胸腔內的心臟幾乎要蹦出了口。
他將飛刀藏入懷中,全神貫注的瞧著窗外,如臨大敵,但他等了好一陣子,卻再也沒有了動靜,鎖千秋已等得有些不耐,冷聲道:“你出去瞧瞧。”
“我……我?”
鎖千秋頭也不回,只是點了點頭。
屈東宅的雙腿彷彿被釘在了地面上,竟無法移動分毫,只聽他顫聲說道:“方……方纔那一擊,若是我,絕……絕沒有法子避開,鎖兄……好功夫!”
鎖千秋深吸一口氣,慢慢的移動了步伐,但見他謹慎的走至窗臺邊,卻瞧見偌大的一條街道上,哪兒還有什麼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