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沁心,令人意亂神迷,唐溪對這種宜人的香氣實在是太熟悉了,那是蝶依身上纔有的獨特氣息,他忍不住叫喚了起來:“蝶依……蝶……蝶依……”
一隻溫暖的小手探上了他的額頭,他猛然間甦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渾身已被冷汗所透溼,唐溪望著模糊的視界,喘息道:“蝶依!你……你回來了!”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發(fā)現(xiàn)這兒居然是一間馬車的車廂,顛簸的路程令其背脊隱隱作痛。
“這……這是哪兒?”唐溪顯然已恢復了清醒,他發(fā)覺這車廂內(nèi)的人不止他一個,還有一位神情緊張的女孩子。
女孩子驚慌失措的縮回了手,忽然撩起了車簾呼喊道:“師姐,他……他醒了,你快來!”
“他醒了嗎?”車廂外有人答道,馬車漸漸停了下來,一人揹負長劍,閃身躍入了車中,唐溪見她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一雙鳳眼煞是迷人,只是略顯得冷漠了些,只聽她說道:“你總算是醒了,幸好你落在了我的手裡,而沒有摔得粉身碎骨!”
這女人的語氣甚是不善,唐溪疑惑道:“你……你救了我?多……多謝,我還要重要的事要……要去做,救命之恩……定當來……來日報答!”
女子奇怪的瞧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還想要走?你可知道我是誰?”
唐溪聽得更加奇了,忍不住問道:“你……你是誰?看……姑娘的裝束,倒像是……”他的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只因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看來你已猜到我們是誰了,沒錯,我就是峨眉派的沈雲(yún)燕,我?guī)熃惚闶恰朊艰F劍’邵雪華,她死在了你的手中。”
唐溪怔怔的瞧著她,似乎已無言以對,但他下一瞬間居然笑了起來,笑聲幾乎噎住了他,使得他咳嗽不斷,道:“咳……咳咳……素聞峨眉派有……有‘銀鐵’雙劍,‘鐵劍’邵雪華,‘銀劍’沈……沈雲(yún)燕,邵雪華已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老女人了,想不到沈雲(yún)燕竟是位如此年……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哈哈……”
‘啪!’的一聲,唐溪臉上火辣辣的煞是疼痛,他居然未能看清沈雲(yún)燕的出手,只聽她冷冷道:“死到臨頭,還敢胡言亂語,哼,你也沒幾天可以活了,暫且讓你嘴上得逞一陣子,只要到了峨眉山,我便要將你剖心挖肺,以祭我?guī)熃阒穑 ?
“好……好一個掏心……挖肺!這麼樣說來,你……你是認定了我就是殺……殺害你師姐的兇手了?”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好抵賴的?”
“你倒說……說說看,人證在哪兒?物……物證又在何處?”
“華山陶掌門、六扇門鎖捕頭俱已通報江湖:惡賊唐溪滅羽三通滿門、殺峨眉‘鐵劍’邵雪華,怎麼?你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嗎?!”
唐溪的心正在往下沉,鎖千秋果然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你無話可說了?嘿,這樣也好,等到了峨眉,我定當著各位武林同道的面,一劍殺了你,替我?guī)熃銏蟪鹧┖蓿∵@一路之上,你還是好好悔悟你的罪孽吧,哼!”沈雲(yún)燕一甩車簾,怒氣衝衝的下了馬車,唐溪眼尖,竟自敞開的縫隙之中瞧見了杜怡蓉,此時她的目光亦是望向了車架,兩人視線一觸,便即被掛下的布簾阻斷。
‘我倒奇怪爲何峨眉派的人會知道我的行蹤,卻原來杜怡蓉已與她們相遇,但峨眉山距此數(shù)百里,怎的沒幾日就到這兒了?’唐溪一拍腦袋,想道:‘定是她們早先便與邵雪華一道下了山,尋杜怡蓉來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擡頭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小女孩一愣,隨即神色不善的說道:“我是替我?guī)熃銇砜垂苣愕模颇氵@等惡人,真不知師姐爲何還要救你!”
唐溪想起方纔他甦醒之際,這女孩喊那沈雲(yún)燕爲‘師姐’,不禁疑惑道:“沈雲(yún)燕……是你師姐?”
“怎麼?你以爲我年紀小,輩分就也一樣的小嗎?”
唐溪笑了,道:“那……那倒也沒有,只是奇怪峨眉派……峨眉派的俏妮子怎……怎的都一個比一個年輕……年輕漂亮,若我是……峨眉的男弟子,恐怕……要……要快活死了!哈……哈哈……”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她忽然眼珠子一轉,細聲細氣的說道:“師姐要我好好照顧你,莫要讓你在半道上死了,但是呢……你又在蘇州城欺負了怡蓉姐姐,我雖是她的師叔,但卻像對姐姐一樣的對她,自打她從蘇州回來之後,這一路之上可都沒有與我們說過幾句話!一定是你欺負她得緊了!”
“這麼樣說……說來,杜怡蓉早已與你們會和了?那她……她說了些什麼?”
“哼!正因怡蓉姐姐什麼話都沒有說,只……只晚上的時候一個人偷偷的哭,我才恨死你了,定是你做了什麼天大的惡事!”
既是她什麼都沒說,唐溪的心中忽然燃氣了一絲希望,他忍不住高聲呼喊道:“杜怡蓉!你……你害死我了!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放過你的!”只說了這幾句話,他就已上氣不接下氣,胸口疼得幾乎滲出了冷汗。
“你……你瞎喊什麼?!”小女孩臉現(xiàn)慍色,突然鑽出了車廂,只見過了大概一盞茶的時辰,她又已躍入了進來,手上還捧著一碗香噴噴的米粥,唐溪聽她笑嘻嘻的說道:“沈師姐說了,只許給你喝粥,免得你恢復了體力,便又生出什麼事端!”
“我……我此刻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你捧著這……這麼樣的一碗稀粥,教我如何吃得下去?不如……不如你餵我。”
她居然笑得十分甜,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那我就來餵你吧,”她猛地舀起一勺米粥,輕輕吹了幾口,送入了唐溪的口中,嘴上還說道:“小心燙,慢慢來!”
米粥滑而潤、入口即溶,味道倒也十分不錯,唐溪正要稱讚幾句,猛然間舌尖處傳來了一陣滾燙的感覺,竟將他的舌苔燙出了幾顆小泡,他‘哇’的一口吐到了衣襟上,怒道:“你……你這小賤人!小小年紀就已學得如此陰險,若……若我見到了金鼎老尼,定要狠狠的扇她幾個巴掌,質問……質問她是如何教……教徒兒的!”
“哈哈……”小女孩笑得前俯後仰,捧腹道:“還……還餵你呢,呸!我……我在粥上故意放了一層涼透了的薄米飯,就是爲了讓你嚐嚐得罪我們峨眉派的‘好’滋味,瞧你這副醜八怪的模樣,也妄想姑奶奶我餵你吃飯?呸,不自量力!”
“你……你……”唐溪已氣得發(fā)抖,叵耐有心無力,只得長嘆了一聲,說道:“也罷也罷,我……我是將死之人,隨你欺負……欺負便得了,但……但求你告知我姑娘的尊……尊姓大名!”
“本姑娘呀,姓……”她忽然一頓,疑聲問道:“你問我姓名作甚?”
唐溪道:“若我死後,去……去了閻王殿,萬一閻王爺問……問起話來:‘唐溪,我……我許你出生之時完好無損,怎……怎的死了之後卻……卻嘴角開裂、舌根嚼爛,如此一副恐……恐怖之相,究竟是怎回事?’你說,到……到時候該教我如何作答?”
“你……你如何回答那是你的事,與我有何關係?”
唐溪突然睜大了眼睛,恨恨道:“怎……怎沒有關係?是你燙傷了我……我的舌頭,致使我舌根發(fā)爛、面……面容潰瘡,最終一命……一命嗚呼,倘使閻王爺問起,我……我當然要報上你……你的名號,好讓……讓他將你收……收了去!”
她的目中已有懼意,但嘴上卻說道:“你……你胡說八道!又不是我害了你,閻王爺……怎會來找我!”
“這你不必……不必管,只消告知我你……你姓甚名誰即可!”
“我……我不告訴你!你……”正當此時,車窗外忽然有人喊道:“小師叔,你……你在裡頭嗎?”這是杜怡蓉的聲音,小姑娘似乎被嚇了一大跳,撫著胸口輕拍,回道:“怡蓉姐姐,我……我已替你教訓了這壞人!你不用再怕他了!”
杜怡蓉輕輕的掀開了簾子,容顏憔悴,低聲道:“小師叔,我……我有話要問這惡……惡人,你……你能暫且去外頭等我一等嗎?”
“怡蓉姐姐,你要教訓他嗎?我來幫你!”
杜怡蓉搖了搖頭,小姑娘不解,只得悻悻然的走出了車廂。
“你們……峨眉派的女弟子實在……實在是不好開罪,你瞧她都……都對我?guī)至诵┦颤N!”
“我這小師叔乃是我派掌門師祖她老人家的關門弟子,平日裡可是對她疼愛得很,”杜怡蓉臉現(xiàn)憂色,想是記起了她師父對她的好,忍不住低首擦了擦眼淚,擡頭笑道:“她姓顧,名作‘流舒’,她叔叔便是曾縱橫北疆的顧長青,現(xiàn)今已是遼東第一幫‘青龍會’的執(zhí)法長老,你……你可莫要得罪了我這位小師叔。”
“原來也……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怪不得小……小小年紀,就已如此飛揚跋扈!”唐溪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道:“在蘇州的時候,你……你見著我便……便喊著要殺要……要剮的,還一口……一個‘淫賊’,怎的現(xiàn)在卻……卻變了?”
“這幾日來,我……我將所有的事情都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其實……其實你並不是那樣壞的人。”
“你想明白了,就……就好,此去峨眉,恐怕……恐怕我兇多吉少,但你也是當初‘鐵掌府’內(nèi)的見證人,怕是鎖千秋與陶……星宇不會放過了你,定會殺人……滅口!”唐溪喘息了一陣,接著說道:“到時候你將所有的……事都說與金鼎老尼聽,我想她……在武林素有威名,定不會讓我……喊冤赴死!”
杜怡蓉低著頭,一句話都未回答,唐溪奇道:“你……你怎不說話?”
只見她搖了搖頭,淚水滿目道:“沒……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什麼沒有用?你……你將話說清楚了!”
杜怡蓉揩淚道:“我早已將所有的事都……都說與沈師叔聽了,但她卻說……卻說‘華山峨眉素來交好,兩派相互扶持之下才有了今日的武林地位,若……若讓江湖中人知道了陶星宇的真面目,那……那將極大的打擊兩派在武林之中的威望……’爲了峨眉一派的基業(yè),她說……只能犧牲你一人了……”
唐溪沉默不語,閉目沉思了半晌,忽然開口破罵道:“全都是一羣僞……僞君子!真小人,平日裡……滿口的仁義道德,但做出來的……的事卻如此……如此無恥!”
杜怡蓉聽他怒罵了半晌,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流著淚,淚珠滴落到了車板之上,發(fā)出了‘啪嗒啪嗒’的輕響聲,唐溪見她哭得可憐,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說道:“哎……也罷也罷,依我看來,這一次我是必死無疑了,我唐溪……平生雖殺過幾個人,但傷天害理的事可……可沒做過一件,卻……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哈,哈哈……果真是可笑!”
“都是……都是我不好,我……我沒用,”杜怡蓉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啜泣道:“我……我不但沒能替師父報仇,還……還害你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嗚嗚……”
唐溪瞧她哭得傷心,略顯心煩,皺眉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再哭了!再哭我……我便要被你哭死了!”他掙扎著翻了個身,好讓自己躺得舒服一些,說道:“等我被押……押著到了峨眉山之後,你便……便當著諸多天下英雄的面,把所有的罪狀俱……俱推在我身上,你只消說……說是我脅持了你,要想對你意圖不軌,若非陶……陶星宇及時趕到將你救……救出虎口,你便要被……被我玷污了!或許你這般述說了之後,他……他們就不會再對你下……下手!但我奉勸你一句,日後……莫要想著下峨眉山了!”
“那我豈不是……和他們是一樣的人了?我……我不要!”
“一個人死總……總比兩個人死來得好……好一些,至少我死……死之後,你……你還能多燒……燒些紙錢給我,你們峨眉派不是信……信佛嗎?唸佛吃……吃齋難道不是你們的拿……拿手好戲嗎?”
“唸佛吃齋的那……那是剃了度的師兄師姐們,我……”
唐溪厭煩道:“好了好了,你……你出去吧,我對你們峨眉派的事……不……不感興趣!”
杜怡蓉見唐溪心煩意亂,不禁默默的擦乾眼淚,矮身退出了車廂。
她一出馬車,顧流舒便立馬鑽了進來,唐溪瞧是她,忍不住想逗她一逗,猛地喝道:“顧流舒!你叔叔顧長青將我一刀殺了,又把我丟入了臭水溝裡,害得我的屍體被……被陰溝裡的泥鰍啃得面目全非,這筆賬,我……我是要來找你算的!閻王爺既放了我出來,便……便是要我報那一刀之仇!”
唐溪憋著一口氣說完了這段話,忽然搖搖晃晃的想要直起腰來,嚇得顧流舒瞠目結舌、無法自我,她顫著手拿起腿邊的那碗米粥,‘嘭’的一下已是整個兒覆上了唐溪的臉龐,唐溪大叫一聲,無力的躺回了車板。
“我……我方纔做了一個夢,有……有個叫什麼李驚懼的人來找我,說……說是死得好慘,被顧長青砍……砍了頭顱,屍體受那風……風吹日曬、蟲蟻啃咬之苦!”他擡起頭,假意驚訝道:“咦,怎……怎麼是你?杜……杜怡蓉呢?她將我一掌打……打暈了究竟想要做……做什麼?!”
顧流舒不安的望著他,顫聲問道:“你……你真的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那……那還有假?自然是千……千真萬確!”
“你騙人!我……我叔叔絕不是那樣的人!”她雖嘴上這般說,但心底裡卻已怕極,只因顧長青當年在漠北某處,的確殺過一個馬賊頭子李驚懼,此事可說是江湖之中無人不曉,實乃他的成名之舉。
唐溪奇道:“你叔叔是……是何人?”
“顧長青啊!你方纔還……還說他要討……”她一頓,忽然詭異的笑了起來,道:“我……我膽子小,你莫要嚇唬我!”
“我怎會嚇唬你?我……我……”唐溪擡起手,摞了一把臉蛋,手上黏糊糊的俱是粥飯,忍不住說道:“你……你先幫我把臉上的這……這些東西去掉了再……再說。”
“好啊!”顧流舒自懷中掏出一塊潔白的香帕,輕柔的幫唐溪擦去了腮邊的糊米,只聽她笑問道:“你舒不舒服呀?”
唐溪正自享受著少爺般的待遇,突然感覺到鼻端處一陣窒息,糊粥竟被這小姑娘塞入了鼻孔之中,他忍不住張開嘴,要想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但一隻軟綿綿的小手卻捂住了他的口,將這個噴嚏硬生生的逼入了腹中。
唐溪大驚,這顧流舒是要置他於死地啊!他擡起手要想推開這女人,但全身上下彷彿已被抽乾了力道竟絲毫使不出勁來,他只得拼了命的抓住顧流舒的手腕,死死掙扎。
“哈哈……”顧流舒忽然放開了手,居然已笑得倒在地上直不起腰,只聽她邊笑邊說道:“你……你……哈哈……你方纔的模樣好……好有趣!整個人兒都……都在那兒抽蓄!哈哈……”
唐溪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中佈滿了血絲,他忿恨道:“賤……賤人!你……你竟想下如此毒手!你……你……”
“怎麼樣?害怕了吧!”顧流舒晃著絲帕,突然神情嚴肅道:“方纔怡蓉姐姐攆我下了車,你們在裡頭待了那麼長的時間,她……她究竟對你說了什麼?”
“她……她還能對我說些什麼?無非就……就是要我償命,替……替她師父報仇云云。”
顧流舒想了想,搖頭道:“不對,若她看你不順眼,在你昏迷之際,沈師姐想要一劍殺了你,她便不會拼命攔著了,剛纔……剛纔更不會故意避開我與你獨處,我……我雖年紀小,但你莫要妄想來騙我!”
“沈雲(yún)燕要殺……殺我,讓……讓她攔下了?”
“哼,不然你以爲呢?”顧流舒的目中滿是嫉妒之情,說道:“這些天來,一直都是……怡蓉姐姐在照顧你,若非她給你服了我們峨眉派的療傷聖藥,你……你怎還有命活下來?!”
她的話猶如一記響雷在唐溪的心中炸開,他不禁默默閉上了眼,道:“我累了,你……你出去吧。”
顧流舒眉毛一挑,冷笑道:“你這人可真是有意思,半死不活的躺在這兒,我只需輕輕一劍便能刺死了你,你竟還敢不順著我的意,哼,本小姐最喜歡的就是對付你這種不聽話的臭傢伙!”她提起腳邊長劍,連劍帶鞘的捅向了唐溪的胸口,唐溪忍不住低哼一聲,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你瞪我?guī)致铮窟€不快閉上眼睛!”顧流舒整個人都傾倒在了劍柄上,長劍雖套在鞘中,但仍舊觸痛了唐溪的傷口,他痛得冷汗直淌,頸上已是青筋暴起,卻死命扛住了顫聲道:“你……你怡蓉姐姐對我說……說的話,那……那可是好聽得很!你……你這一輩子都……都聽不到,哈哈……”
“你……你還要嘴硬!”她又加大了力道,猙獰著一張俏生生的臉,問道:“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哈哈……既然你……你這般喜歡聽……聽,那我便說與你知道!她說……說……”
“她說了什麼?!”
“她說你這小妖精!簡直……簡直是一條下賤的……母狗!雖然還……還不曾長大,但……那顆狼……狼心狗肺卻……卻已長出來了!”
“你……”顧流舒臉色氣得鐵青,竟‘唰’的一聲拔劍出鞘,眼看著就要飛劍入喉,此時一個惱怒的聲音喝道:“住手!”
顧流舒渾身一震,舉起的手緩緩放了下來,她回過頭,望著車窗外的杜怡蓉,稍顯委屈道:“怡蓉姐姐,你……你怎對我這麼兇?”
“你想要做什麼?難道你……你想殺了他嗎?”
“我……我只是想替你出氣,這人……這人欺負了你,我……”
杜怡蓉不容她說下去,道:“你出去吧,今天開始,由我來照顧他,我……我不想再見到你。”
顧流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眶已紅了,顫聲道:“你……你以前不會對我這般兇的,自從你……你打蘇州回來之後,便一個人整天悶在那裡,都不與我說話了,怡蓉姐姐,若你有什麼難過的事,可以和我說啊,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你還只是個小孩子,是不會明白我的想法的,你出去吧。”
顧流舒的目光忽然變得十分奇異,只見她回過頭,眼中盡是陰冷的恨意,瞪著唐溪重重的跺了跺腳,咬牙道:“我……我恨你!都是因爲你,她……她以前是對我很疼愛的!”唐溪看著她狠狠的一甩長劍,走出了車架。
“你……你沒事吧?”
唐溪深吸一口氣,道:“總算是還沒死,撿回了一……一條命!”
杜怡蓉臉現(xiàn)愧色,歉意道:“小女孩不懂事,誤傷了你,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若她此等行徑還……還算得上小女孩的惡作劇,怕是……怕是江湖上的惡人都……都要上少林寺當……當和尚了!”
杜怡蓉的心情看起來十分沉重,她自懷中摸出了一個精緻的瓷瓶,悄悄塞入了唐溪的袖袋之中,憂色道:“這是本門的療傷聖藥,你……你好好收著。”
“我這個躺在了砧……砧板上的人,還要這……這東西作甚?豈不是……浪費了大好的靈丹妙……妙藥,倒不如你……你答應我一件事才……纔好!”
她點了點頭,仔細聽著。
唐溪續(xù)說道:“我死之後,你……你若安全的話,便……便幫我去尋冉蝶依,她與我……失散了,那晚下暴雨,我上了龍……龍坪山去尋她,結果……結果遇上了滑坡,差一點兒就……就沒命了,幸好你……你救了我。”
杜怡蓉目光閃爍,彷彿心神不寧,唐溪輕輕一拉她的衣袖,問道:“你……你聽到了嗎?”
“原來你……你自懸崖上落下,全是爲了找她,”她悄無聲息的躲開了唐溪的手,說道:“你要我去幫你找到她,倒不如你自己去尋她。”
“你是在說……說笑嗎?我……”
杜怡蓉打斷了他,道:“我昨夜想了一宿,還是決定不與他們同流合污,我……我是堂堂正正的峨眉派弟子,邵雪華的徒兒,怎……怎能做下此等昧心的惡事!”
“你瘋了?!”
“今夜子時,過了三更之後,我……我便來偷偷的將你放走,你……你走了之後,便再也不要回來了!”
“那你怎麼辦?你……你放跑了我,恐怕……恐怕會有所不測!”
杜怡蓉面容慘淡的一笑,道:“你討厭我都來不及,還……還來管我這麼多事作什麼。”
唐溪正要開口,但話到嘴邊還是吞到了肚中,此時這兩人雖只相隔幾尺之遙,卻又像陌生人般無言以對。
車馬顛簸、路遙行難,杜怡蓉還是打破了沉寂的氣氛,說道:“我去將粥熱上一熱,好……好讓你能恢復一些體力。”
唐溪見她要走出車廂,忽然喊住了她,問道:“這兒距……距峨眉山還有多……多少路程?”
“已不遠了,若一路順利,明日晚時即可到達峨眉山腳下,你……問這做什麼?”
“龍坪山距峨……峨眉山有數(shù)百里之遙,我今早方纔醒……醒轉,這麼樣說來,我……我已昏迷了好幾天?”
杜怡蓉點頭應聲,道:“你……你昏迷了好幾日,還發(fā)起了高燒,我以爲你醒不過來了,幸好……幸好你慢慢好轉了起來。”
“我昏睡的日子裡,都是你……你在照顧我?”
她低首不語。
唐溪笑道:“多……多謝。”他的笑容就像是褶皺的皮膚,將他醜陋的面容襯托得越發(fā)猙恐,但杜怡蓉仿似不怕,竟瞧得有些癡了,只過了好半晌,她方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車架。
夜色轉眼即至,待得唐溪一覺睡醒,已是過了酉時,他聽得車外略顯嘈雜,不禁掙扎著支起身,自車窗處往外瞧去,原來已自到了一處客棧前,只見沈雲(yún)燕揹負長劍,冷聲說道:“木鬆、黃柏,你二人去將唐溪這賊人帶至柴房,今夜便由你們守衛(wèi),記得千萬看管仔細,莫要讓他逃了去!”
“是,師伯。”兩位青年劍客躬身應道,便即擡了一副擔架走至馬車跟前,唐溪見此,立馬躺回了原位,假意熟睡之中,兩人揭開簾子,不禁忿恨道:“這狗賊睡得倒是舒服!只可惜他……他殺了我們邵師伯,這筆賬卻還要等到了峨眉才能好好的與他清算一番,沈師伯當日找到他的時候,他早已是奄奄一息,不知爲何杜師妹卻執(zhí)意要救他性命!”
另一人臉色不善,嘲諷道:“師兄你有所不知,這杜師妹啊,據(jù)說在蘇州城的時候,被此賊擄走作了好幾日的人質!你想此人****、整日裡留戀煙花之地,豈會放著師妹這麼樣的一個大美人而不心動的嗎?!依我之見,杜師妹……杜師妹是著了他的魔、失了她的身了!”
唐溪雙眼微開一條縫,見那師兄捅了捅他身側的師弟,低聲說道:“木鬆師弟你莫要胡言!雖說衆(zhòng)位師兄妹俱是你這般的想法,但……但這話要是傳到了沈師伯的耳中,怕是你要受罰!”
“哼!”木鬆撇了一撇嘴,托起唐溪的肩膀,與黃柏一塊兒將他擡到了擔架之上,兩人一路小跑著行至客棧西首的柴房,‘嘭’的用力一丟,已將唐溪推入了木柴堆中,唐溪不禁一聲痛哼,呲牙咧嘴的睜開了眼,道:“你……你們怎的如此重手重腳的?”
此二人對視一眼,冷笑道:“沒將你摔死,已是小爺手下留情,竟還有這般多的廢話,呸!”
“原來峨眉派……個個俱是欺……欺軟怕硬之輩,只會……只會欺負欺負似……似我這種幾已癱瘓的廢人,果真是與……與廢物爲伍慣了的!哈哈……”
“你這狗賊,嘴裡不乾不淨的煞是可惡,”木鬆眼珠子一轉,突然邪邪的笑了起來,轉身說道:“師兄,此賊殺了我們邵師伯,與我峨眉派有不共戴天之仇,現(xiàn)今落到了我們手中,沈師伯又將他交與我二人看守,依我看,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還不把峨眉派放在眼中了,哼!”
“師弟說的極是,師兄我也正有此意!”
木鬆解下長劍,撩起寬袖,道:“師兄你等我一等,待我去取些工具,好好的招待招待這狗賊!”
不等黃柏回答,他已出了柴房,只不多時,他便提著一大桶清水行入了房中,‘咿呀’一聲,兩人將門一關,便要動手。
“怎麼著?”
木鬆答道:“先給他來清清嗓子,將他這張臭嘴洗乾淨了!師兄,還煩你替我捏住他的鼻子,瞧瞧我的手段,嘿嘿……”
唐溪氣息不順,無奈被人堵了鼻息,只得張嘴呼氣,但訴訟卻舀起一大瓢的水自他口內(nèi)疾疾的灌了下去,直嗆得他胃酸上涌、耳鳴作響,他心底一股無名火起,叵耐身受重傷,又被他二人壓住了手腳,無法動彈,如此被灌了二、三回,眼見木桶裡的水已見了底,木鬆不禁陰笑道:“狗賊,你瓜娃子的還敢嘴硬,小爺可還有許多絕招未曾用在你身上呢,今夜便要好好的伺候伺候你!”
黃柏聽他如此說,不禁奇道:“師弟,我瞧你年紀輕輕的怎懂得這般多的手段?都是自哪兒學來的?”
木鬆臉色一悅,得意道:“師兄有所不知,我阿爹乃是綿陽城中的獄卒,我打小便隨他審訊犯人,說到刑法器具、刑訊之道,放在整個峨眉山,我若稱第二,沒人敢作第一!”
“放屁!”門外忽然有人喝道,只聽得‘啪’的一聲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卻是顧流舒闖了進來,木鬆與黃柏二人神色驚慌,不禁恭謹?shù)溃骸靶 熓澹鮼砹耍俊?
“我來瞧瞧你們兩個究竟在搞什麼花樣,卻原來……嘿嘿……竟揹著沈師姐私自用刑,哼,我一劍殺了你們!”
兩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饒道:“小師叔,我們……我們再也不敢了,只是……只是見這狗賊殺了邵師伯,卻還能活的似現(xiàn)在這般好好的,忍不住……忍不住便想替九泉之下的邵師伯教訓教訓他,還請小師叔手下留情,莫……莫要去說與沈師伯聽!”
“嗯。”顧流舒的神情看似凝重,實則嘴角微微一撇,道:“你們兩個出去,千萬替我把好了大門,若有人來了,便高聲咳嗽一下。”
此二人連聲諾道:“是!是!是!”
顧流舒見他們走出了柴房,忽然喊住了他兩個,陰森森的一笑,道:“你們無論聽到了什麼聲響,都不許進屋,否則……嘿嘿,休怪我一劍削下你們的狗頭!”
兩人奇怪的一視,隨即點頭道:“小師叔放心,我們的耳……耳朵就像聾了一般什麼都……都聽不到!”
“很好,你們?nèi)グ伞!?
房門被帶上,柴房中只有自窗口處照射下來的月光徐徐可見,唐溪吐出幾口清水,笑嘻嘻的瞧著她,說道:“身爲……峨眉派的男……男弟子,可……可真是一件美事兒,整日裡與……與你這樣的小……小美人兒打交道,著實……著實令人羨慕!”
“你說我要是弄瞎了你的眼睛,割去了你的舌頭,再將你的雙手雙腳挑斷,會怎樣?”
“反正我此……此去,已沒想著要活……活著回來,你若要折磨我,還……還不盡快?哈哈……只等到明日……明日晚間,我便要死了!”
顧流舒冷笑道:“死?死哪兒有那麼容易!你信不信我將你做成了人棍,養(yǎng)在甕中,直至你老死過去?!哼,只需我在沈師姐面前隨隨便便的提一下子,到時候我便讓我叔叔將你帶了去,養(yǎng)在遼東的長白山天池邊,那兒常年累月冰封不斷,可不會使你立馬就死,哈哈……你是不是已開始害怕了?”
唐溪心下極駭,知其所言未必不是當真,據(jù)聞顧長青當年便是對‘閩南蛇神’段百足下了此等毒手,至今還被他困在長白山天池下,他忍不住背脊發(fā)涼,罵道:“好一個狠……狠毒的小妮子,心腸竟……與蛇蠍相似!”
“你果真是嘴硬得很,不見棺材不落淚!”顧流舒摘下她腰上所掛的一個錦荷,自裡頭抽出了一根約長三寸的細針,放在唐溪眼前晃了一晃,甜甜的笑道:“我打算用它來刺瞎你的左眼,讓你痛上一個時辰,然後再剜了你的右眼,那樣子一定很有意思,哈哈……”
“我看你……你是好日子過……得不耐煩了,偏生要……要尋些刺激,折磨我還……還不如去找個男人,好讓你……變爲一個真正的女人,那樣子杜……杜怡蓉便不會再將你當……當成小女孩了,哈哈……”
顧流舒的臉色‘唰’的一下便黑了下來,她恨恨的盯著唐溪,突然一針紮在了他的腿上,又旋了一旋,針頭幾乎戳入了骨髓之中,疼得唐溪冷汗直流,不禁痛出了聲,守在門外的木鬆黃柏兩人雖心中好奇,卻也不敢探頭張望。
“我已不是……小女孩了!”
“爲什麼你……你不死呢?!”
“若你死了,怡蓉姐姐便不會……不會傷心了!”
她每說一句話,下手便狠幾分,直至‘嘭’的一聲響,銀針竟折斷成了兩截,顧流舒指尖捏著一截,餘下半截已是深嵌在了唐溪的腿中。
這種痛楚幾欲令其昏去,唐溪虛弱的擡起頭,瞪著她的雙目,道:“你心腸如此歹毒,怎……怎配得上做杜……杜怡蓉的妹妹?”
“你……你說什麼?!”顧流舒鐵青著臉,掣劍指著唐溪的咽喉,說道:“我一劍刺死了你!”
眼看著鐵劍就要透胸而過,唐溪突然一勾腳尖,竟將顧流舒絆倒在地,劍尖劃過胸口,‘嗤’的一聲刺入了身側的木柴之中,此刻顧流舒失去平衡,整個人兒撞上了唐溪,唐溪使出吃奶的勁道,居然一個翻身,已將她壓在了身下,他用盡所有力氣,猛地擡頭一捶,竟以前額將她敲暈了過去。
唐溪推開她,自顧自的歇息了半晌,自袖袋內(nèi)取出瓷瓶,拔開木塞倒了一粒藥丸出來,便吞入了口中,這丸藥沾唾即溶,頃刻間已是令他感覺到了一股暖流自丹田處緩緩上涌,直至散到了四肢百骸,渾身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力氣彷彿也恢復了許多。
他盤膝而坐,閉目運功,正打坐之際,忽聞腳步聲響,屋外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只聽木鬆高聲說道:“杜……杜師姐,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來瞧瞧他,你們讓開。”
“師姐,這……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太好的?無論怎樣,他明日裡便要死了,今夜我來探他一探,也理應是對的。”
木鬆正爲難之際,卻聽黃柏說道:“師姐說的是,但……但沈師伯吩咐我二人嚴加看管唐溪這惡賊,倘使師姐執(zhí)意要進去一探究竟,那還煩請師姐在此等候,待師弟去稟過了沈師伯再說也不遲。”
杜怡蓉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如你所說,倒也甚好,你快去吧!”她話甫一說完,便傳來了‘噗、噗’的兩聲悶響,料想是她出手點了二人的穴道。
此時木門大開,月色灑在顧流舒的臉上,不禁令杜怡蓉臉現(xiàn)異色,她驚慌失措的行至顧流舒身畔,探了探她的鼻息,略顯寬慰,她不解道:“流舒怎……怎會在這兒?”
“她妄想一劍刺死我,幸好我……我打暈了她!”
“你能走嗎?”
唐溪問道:“你果真想要……放我走?”
她點了點頭。
“那你……你怎麼辦?”
“我是峨眉派的弟子,即便沈師叔再生氣,也……也斷不至於會殺了我,最多也不過是罰我去面壁思過,倒是你……莫要再被人抓住了。”
唐溪想了想,試探道:“那我可……可真走了?”他見杜怡蓉不回答,心中也怕夜長夢多,萬一沈雲(yún)燕發(fā)現(xiàn)有所異樣,出手阻撓,那便是真正跑不了了,他抱了一抱拳,說了一聲“保重!”,便緩緩走出了柴房。
杜怡蓉望著他的背影,直看著他消失在黑夜中,方纔蹲下身哭了起來……
夜黑風疾、冷寒襲體,林中的樹蔭像一個個人的影子,無處不在,唐溪瘸著腿走了一里路程,忽然想到:‘若我走了,沈雲(yún)燕將罪責怪在了杜怡蓉的頭上,那自己豈不是害苦了她?’他搖了搖頭,又想到:‘本就是她峨眉派處事不公、顛倒黑白,杜怡蓉放走了我,也算是對得起‘峨眉鐵劍’四個字了!’
他又行了有一里路,腿上的刺痛已是無法忍耐,只得背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循著月光將斷在肉中的細針狠心拔出,此時卻再想到:‘雖說沈雲(yún)燕不至於對她下毒手,但難保顧流舒這蛇蠍心腸的小姑娘遷怒與她,倘使她因此而受牽害,怕不是大丈夫所爲!’但他轉念一想:‘她二人雖輩分不同,但年紀相近、又是姐妹相稱,顧流舒即便再惡毒殘忍,恐怕也不至做出傷害到她的事情。’想到這兒,唐溪便釋然了,他起身往龍坪山的方向跑去,走了半里有餘,忽然慢慢停下了腳步,心中卻又冒出了擔憂的想法來:‘這一切俱是我自己所思,倘若我這一走,沈雲(yún)燕果真遷怒於杜怡蓉,斷然不會如她所言的那般簡單,定會爲了峨眉派的聲名,將杜怡蓉交與鎖千秋等一干人,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可說一切俱是由他所引起,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讓一個女人來替自己背黑鍋?’
唐溪一咬牙,竟轉身走了回去。
漫漫長夜,有些人卻無心睡眠,此刻的杜怡蓉,可說是失了魂魄的小黃鸝,再也唱不出美妙動聽的歌曲了,她只等明日一早,衆(zhòng)人見到她時的驚訝、憤恨以及藐視,但那又如何?恐怕那時候唐溪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但是當她擡起頭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遠處竟走來了一個人,這人慢慢的自陰影中顯現(xiàn),他居然是唐溪,杜怡蓉心情難以平復,也不知是喜是憂。
“我一路之上都在想一件事,若我走了,誰來替你頂罪?無論我怎麼思索,都想不到有誰會比我更適合,所以我還是打算不走了。”
“你……你回來,只是因爲……擔心我?”
唐溪搖了搖頭,道:“我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間正道不能消失,你的所作所爲,讓我明白了一件事,”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峨眉派的浩然之氣,已只剩下了你……你一個人,我突然佩服起了邵雪華,她果然不愧是‘峨眉鐵劍’!”
‘啪、啪、啪。’拍掌聲隨著沈雲(yún)燕略顯陰沉的說話聲一同傳了過來,道:“多謝你誇獎我的師姐,她的確是一位值得任何人尊敬的俠士。”
杜怡蓉臉色驚變,竟已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一直都跟著我?”
“已跟了很久,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瞭然於胸。”
唐溪籲出一口氣,笑道:“如果我當真走了,是否此刻已成了你的劍下之鬼?”
她的目中泛冷,森然道:“若非你還算有點男人的氣魄,我早已一劍將你刺死在那棵樹下!”
“我明白了,”唐溪突然走回了柴房,順手帶起了木門,只聽得‘咿呀’一聲,大門已自關閉,看不到裡頭的情況了。
沈雲(yún)燕目光逐漸柔和了下來,望著杜怡蓉,說道:“正因爲師姐爲人太過剛正不阿,纔會……有此一劫,你身爲她唯一的徒兒,我不希望看到另一個‘峨眉鐵劍’,”她轉身走入了樹蔭中,道:“顧師妹還處於昏迷當中,你該去好好照料她一番,若你能求她在師父跟前替唐溪說份情,恐怕還有機會救他。”
杜怡蓉一驚,已記住了她的話。
天還未亮,公雞卻已高鳴,峨眉派衆(zhòng)弟子洗刷完畢,神情凝重的收拾好行囊,便即出了鎮(zhèn)子,往峨眉方向一路急趕,雖說距峨眉已不過五、六十里的路程,但越是近了,衆(zhòng)人心頭的陰霾卻愈發(fā)的強烈了起來,只因此刻峨眉金頂之上,已然聚集了各大門派的高手豪傑,只等唐溪一到,便要將他服罪梟首!
途中一路頗順,眼看已是到了正午,各人俱是肚中發(fā)餓,但想著再趕一段路便可稍作歇息,也就加快了步伐。
突然前邊飄來了一陣肉香,走在前頭的弟子指著遠處說道:“沈師伯,是一處酒肆,不知可有茶水出賣。”
沈雲(yún)燕的目中仿似有閃電劃過,道:“這條道我們已走了不下百次,從未有過什麼酒肆,你們小心防備,未免有詐。”衆(zhòng)弟子心中一凜,不免暗中多留了幾個心眼。
走得近了,衆(zhòng)人方纔發(fā)現(xiàn)這酒肆原來只是在一株大榕樹旁搭了個棚子,又用一根竹竿挑了面布旗,上頭寫著:老莊酒鋪,此時鋪子裡空位盈餘,客人卻沒有幾個,沈雲(yún)燕秀目微張、柳眉倒豎,竟瞧也不瞧上一眼自顧自的走了過去,衆(zhòng)弟子見此,亦是跟著她絲毫不理會酒肆中客人的詫異眼神。
這時一位老叟卻提著個黑漆漆的銅壺趕了上來,一把拉住沈雲(yún)燕的衣袖,笑道:“這不是沈師父嗎?哎呀,果真是沈師父啊,哈哈……小老兒還以爲認錯了人呢!”
她緩緩回過頭,盯著老頭子那雙又黑又幹的手,手上的皮膚已開始變得褶皺無光,一條條可怖的青筋錯綜複雜的遍佈在他整隻手背之上,看起來的確像一雙農(nóng)夫的手,沈雲(yún)燕只需引動內(nèi)力輕輕一震,便可立馬震死了這老頭,但她卻沒有動。
老兒依舊在那兒滔滔不絕,道:“您忘了我嗎?我常年上你們峨眉山拜佛祈平安,前年的時候,還送了一大筐的毛筍給金鼎老師父,您當時還說好來著!哈哈……”
在場的峨眉衆(zhòng)弟子見這老叟拉著沈雲(yún)燕直套近乎,不禁心下略寬,俱是放鬆了戒備,有些人已走入酒肆之中坐了下來,木鬆更是找了處乾淨的桌子,擦了幾遍之後,諂媚道:“沈師伯,弟子已將這兒抹乾淨了,您儘可放心坐吧!”
沈雲(yún)燕不答、亦不動,老頭兒仍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穩(wěn)若木雕,衆(zhòng)人漸漸的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但老兒卻還在說:“小老兒爲了多賺幾個銅子兒,特地在這兒開了一家簡陋之極的酒肆,便是爲了保佑我能攢夠安享晚年的錢財,沈師父,你說此處風水到底好不好?我這可是從你們峨眉山上拜了財神爺爺才求來的好地方呢!”
酒肆之中有人笑說道:“老頭兒,你拜佛拜傻了吧?咱們峨眉山可不供奉財神菩薩,你該去青城道觀裡找人看一看風水,哈哈……”
他這一說,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老叟搖了搖頭,嘆息道:“你瞧我這臭記性,果然是老了,哎……”
這聲嘆息連綿悠長,竟持續(xù)了半盞茶的光景,沈雲(yún)燕見老者手背上本枯萎、衰老的肌膚居然漸漸的變得飽滿了起來,她的瞳孔已然跟著擴張,此時老者陰森森的一笑,說道:“沈師父,大夥兒都已坐下了,爲何你還站在這兒呢?既然你嫌老頭兒的酒肆不合心意,那老兒便陪著你站上一段時間吧!”他頭也不回,高聲道:“千萬要好好照顧峨眉派的小師父們,莫要怠慢了她們!”
肆中忽然間變得十分熱鬧,也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羣店傢伙計,燒水的燒水、開竈的開竈,只一會兒的工夫,整條大道上就已瀰漫了陣陣香氣。
木鬆拿起一個熱騰騰的饅頭,說道:“沈師伯,這饅頭又白又香,您要不也一塊兒過來吃一些吧!”
沈雲(yún)燕不答,她與老叟二人彷彿成了一尊千年石刻,俱是靜若木石,但她的手心卻已滲出了冷汗,只因這老叟並非普通人,只需她稍一動彈,身周的破綻便會被其有機可乘,而對方亦是如此。
“咦?那輛馬車裡的師父怎不出來坐上一坐?趕了這麼些天的路,定是肚中餓得很了,老頭兒此處雖沒有山珍海味,但熱氣騰騰的家常菜還是不在話下,張腿子,你怎不去將師父請下來?”
張腿子赤腳撩袖,滿臉憨厚相,只見他一甩抹布,笑道:“要得、要得,俺這就去請!”他隨手抓了兩個饅頭,一路小跑著到了車前,這時杜怡蓉卻自車中躍了下來,道:“不用了,你將饅頭給我即可。”
“這……”
老叟笑罵道:“瓜娃子,定是你這副鄉(xiāng)巴佬的樣貌得罪了車裡的師父,還不快快跪下賠罪?!峨眉山上的大師天天從我這兒過,要是因爲你的緣故讓我成了人人繞道走的臭老兒,看我不把你打死!”
張腿子一臉苦笑,只得雙膝一曲,跪倒在地,杜怡蓉被他弄得手足無措,急忙扶住他的雙臂,將他提了起來,順手接過那兩個已變得黑漆漆的饅頭,說了聲‘謝謝’,便即回身鑽入了車中,顧流舒躲在遠處的角落裡,雙眼惡毒的瞧著這一切。
木鬆吃得正歡,忽然舉目一望,奇道:“咦?小師叔怎的不見了?”原來不知何時,顧流舒已悄悄退到了道旁不遠處的一條小河邊,躲在草叢中細細觀望。
黃柏捅了捅他的肩膀,低聲道:“你管這許多作甚?小心她……她割了你的舌頭!”木鬆渾身打了個冷顫,低頭只自顧自的吃起了飯。
流水湍急、潺潺之聲不絕於耳,河上有一條白石鋪就的拱形橋,秋季的河面上浮滿了落葉,這本是一幅極美的景色,但一具懸吊在橋下的血淋淋的裸屍卻爲這景增添了一筆肅殺之意,顧流舒竟沒發(fā)覺屍首是何時倒掛上去的,她手臂上的汗毛突然倒豎了起來,心中變得十分害怕。
這時有人悄悄靠近了她的耳朵,在她耳畔低聲說道:“你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卻藏在這片焦黃雜亂的荒草堆中,實在是太顯眼了,我一眼便看到了你!”他緩緩伸出手指,在顧流舒的背脊上輕輕一點,已自點住了她的穴道。
橋上正有人走來,是位劍客。
老叟忽然閉上了嘴,他見這劍客越是走得近了,他腰上彆著的那柄烏鞘朱柄的三尺青峰便愈發(fā)的顯眼,幾乎可以刺瞎他的眸子。
“原來這兒還有一間酒肆,正好我的酒癮犯了,”他解下長劍,隨意的找了處位子坐了下來,肆中的氣氛突然間變得十分詭異,竟有些難言的蕭索。
“夥計,怎的還不上酒?”張腿子一愣,隨即捧了一罈還未開封的女兒紅,躬身道:“客人,小店地偏人稀,這已是店中最好的酒了,請慢用!”
劍客晃了一晃酒罈子,自言自語道:“正所謂‘酒壯人膽’,卻不知我喝了這壇酒之後,膽氣會不會也變得更大一些,”他挑開泥封,斟了滿滿一碗酒,接著道:“只可惜與我同坐的俱是一羣吃素的懦夫,若有人陪我喝上一大碗,那可就妙極了!”
他正要一乾而盡,黃柏卻已‘唰’的起身,說道:“閣下佩劍而來,想必也是江湖中人,怎的假裝不認得我們?”他將碗中的清茶倒了個乾淨,喝道:“夥計,也替我斟上一碗酒,讓他瞧瞧,我們峨眉派可不止是劍術、拳腳馳名江湖,酒量亦是一等一的好!”
此間女弟子衆(zhòng)多,見他如此豪邁,俱是笑意盈盈的瞧著他,黃柏不禁心下飄飄然起來,將身前的一碗酒‘咕嚕咕嚕’喝了個精光,身側的木鬆見此,妒心漸勝,猛地擡起酒罈子對著口仰頭便喝,衆(zhòng)女弟子歡呼雀躍,不禁呼聲道:“木鬆師兄好酒量!”
黃柏眼見被他奪去了風頭,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唰’的抽出長劍,躍至劍客身前,冷笑道:“朋友,我瞧你這柄劍甚是特別,想來亦是劍術精湛之人,不如我們來比劃比劃,也好讓峨眉派衆(zhòng)師兄妹助助酒興!”
一聽聞他如此說話,沈雲(yún)燕不禁目中精光大盛,但老叟那隻可怖的手卻發(fā)出了一陣幾不可見的青光,竟硬生生將她的注意力拉回到了這場暗中的較量之上。
“我這把劍有古怪,不能出鞘。”
“哦?”黃柏見沈雲(yún)燕並不答話,心中更是無所顧慮,笑道:“難不成是柄小孩兒玩耍的木劍不成?若真是如此,倒確實不能出鞘,一出鞘便要被人笑話了,哈哈……”
“它不能出鞘,是因爲你不會答應讓它見光,若你答應了,它便會迫不及待的出來見你,怕只怕……到時候你可就要後悔了。”
黃柏平日裡是個極爲謹慎小心的人,越是這樣的人便愈能感受到危險的徵兆,他不禁有些怕,禁不住想要打退堂鼓,但數(shù)十雙眼睛盯著他,令他不能自己,正當他舉棋不定之時,木鬆卻一拍桌子,酒氣沖天的說道:“師兄!你還在猶豫什麼?若怕了,便讓我來!”
他一把推開黃柏,劍指愕喉,道:“峨眉派可不似你平日裡隨意欺負的小幫小會,快些亮出的劍!”
‘啪啦嗒、啪啦嗒’劍客的手指不住敲打著黑鞘,木鬆不耐道:“你若再不拔劍,我便要刺過來了!”他見對方無動於衷,心中發(fā)狠,喝道:“小心我削你左肩胛,讓你一輩子都用不了劍!”‘唰’的一聲,劍光崩現(xiàn)、人頭落地,赤紅的劍穗隨風搖曳,似乎已與木鬆脖頸上噴涌而出的鮮血融成了一脈,他那顆猙獰的頭顱‘咕嚕嚕’的滾落到了地面上,身子卻還站著。
劍客還劍入鞘。
但血還在泉涌,幾乎將桌面上雪白的饅頭染成了硃紅,沈雲(yún)燕彷彿已不能自己,突然擡手拔出了鐵劍,老叟只覺青光一閃,掌中的力道忽然輕了下來,等他緩過神來之際,左手上的三根手指竟已被她削去了半截,傷口平穩(wěn)得猶如泄洪杯麪,血水正自斷指處涌出。
劍身如銀光般鋥亮,不染一絲血痕,那劍客忍不住讚道:“‘峨眉銀劍’果真名不虛傳,但這老兒方纔明明能出手傷你,卻爲何寧可自斷三指,也要退而後避?”
老叟陰森森的笑道:“因爲我要與她聯(lián)手對付你!”他一說完這句話,那夥小廝竟忽然直起了腰,張腿子的目中也已不再憨態(tài)老實,他們居然都變了,變得像一個真正的江湖中人一般。
“你們的人這般多,又有沈雲(yún)燕與你這老頭子兩大高手助陣,看來我已毫無勝算。”
老頭兒說道:“看起來是的。”
這邊熱鬧非凡,車廂裡卻安靜得很,杜怡蓉耳聞外頭的嘈雜之聲,不免疑惑,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卻聽得‘啪嗒’的一聲輕響,車廂微微震動了一番,唐溪猛地拉住了她,指了指頭頂,低聲道:“別出去,上頭有人。”
杜怡蓉側耳傾聽,果聞車篷頂上傳來了一個粗聲粗氣的說話聲,道:“我們並不想與峨眉爲敵,只要你們將唐溪交給我們,今日之事便即作罷,否則……嘿嘿,刀下絕不留人!”
唐溪苦笑,原來又是一樁因他而起的麻煩事。
“你們是他的仇家?”杜怡蓉豎起了耳朵,這是沈雲(yún)燕的聲音,只聽她接著道:“他今晚便要死了,若二位不信,大可以跟著我們一道上峨眉,到時候必可親眼瞧著他死在我的劍下!”
另一個聲音說道:“老喬,‘峨眉銀劍’邀我等上峨眉,你怎麼看?”
“一羣豺狼早已等在了金頂之上,你要是去了,會怎樣?”
“哈哈……自然是被撕成了碎片!”
“這個道理既然你懂,爲何還要來問我?要問,你也要去問元培!”
他忽然陰森森的說道:“可是他說要先去辦件小事,待我等解決了這裡,再過來會一會峨眉派的諸位高手。”
“看時辰,他也該來了。”
杜怡蓉輕輕的掀開布簾一角,探頭往外瞧去,發(fā)現(xiàn)道旁的草叢中竟真的行來了一個人,這人的手中居然還提著一個女孩子,她的臉色略有驚疑,直等他走得近了,方纔發(fā)現(xiàn)那女孩兒竟是顧流舒,她的心‘咯噔’一下掉落到了谷底。
這人的身材十分魁梧,他緩緩走至場中,隨手將顧流舒丟到了地面上,說道:“我姓伍,人人叫我伍元培,”他指著馬車頂上的漢子,道:“這兩位俱是我的兄弟,腰上別刀的叫喬開山,他那把刀便專是用來開人腦袋的‘開山快刀’,你們可要小心仔細了,”緊接著他便轉過身,望著劍客說道:“他的絕招你們都已見識過了,無需我多言,你們只需知道他是位使劍的高手,名叫木卯樹即可。”
沈雲(yún)燕冷冷的瞧著他,道:“你告訴我們這些話,是想威脅我?”
“不敢,我自知‘峨眉銀劍’武功高強,雖以一介女流之輩,卻能躋身江湖劍術名流之列,實屬不易,我這位木兄弟,略通劍法、箇中技巧粗知一二,若沈女俠不吝,請予賜教!”
他這番話說出來,便是要以比武分勝敗了,沈雲(yún)燕沉思了片刻,擡頭說道:“我從來不會手下留情,既是劍已出手,便要誓不罷休!”
木卯樹慢慢喝乾了手中的酒,竟一滴也未漏出,衆(zhòng)人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只因木鬆死時噴涌奪出的鮮血早已將這碗烈酒染成了赤紅,但他居然像個野蠻人似的茹毛飲血,峨眉弟子忽然生出了幾絲憂色。
酒已見底,他突然放開了手,酒碗便往地面落去,但碗還未觸地,已被其一腳踢向了沈雲(yún)燕,緊接著他便拔出了三尺青峰,他的人竟比酒碗還要快,如一陣席捲而來的勁風,劍氣縱橫,割得老叟的衣袍獵獵作響,他忍不住驚呼道:“好劍法!”
但沈雲(yún)燕已是乍然躍起,直如一隻身輕如羽的雲(yún)中燕雀,以上攻下,劍法輕靈多變,觀戰(zhàn)衆(zhòng)人看來,簡直像是一位翩翩起舞的俏佳人,反觀木卯樹,兇神惡煞的模樣與惡徒一般無二,兩人‘叮叮咚咚’的鬥了半晌,忽然沈雲(yún)燕身法一變,掌中劍竟如銀蛇吐信般遊了過來,木卯樹只一愣的間隙,就已被纏住了劍身,兩柄劍‘噼裡啪啦’的急速旋轉,誰也不落下風,但酣鬥中銀光漸盛,木卯樹彷彿身周俱是條條銀蛇,將他圍了起來,無論他如何變招,都沒法突破一二。
眼見劍蛇就要纏上他的臂膀,他心中頓時慌了起來,但後無退路、又前行不得,只得猛地一咬牙,目中兇光暴漲,大喝了一聲“破!”竟招招擊在了蛇頭之上,兩柄鐵劍如疾風驟雨般相擊了不下數(shù)十次,每一擊盡是使了全力,沈雲(yún)燕畢竟是個女子,身小力弱,漸漸的已是支撐不住,兩人又鬥了數(shù)合,突然‘啪’的一聲,沈雲(yún)燕的長劍已是當場折斷。
銀蛇便在瞬間消失無蹤,木卯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握劍的那隻手幾乎已劈砍得麻木,他笑道:“‘峨眉銀劍’著實厲害,若非我以耍賴打法折了你的劍,恐怕今日我便要命喪你的手中了!哈哈……”
沈雲(yún)燕將斷劍歸入了背後的劍鞘之內(nèi),淡淡道:“好一柄折鐵斷金的利器,令人印象深刻,”她一甩袖袍,已當先走了出去,道:“將木鬆的屍體收拾好了,帶回峨眉山。”
衆(zhòng)弟子見沈雲(yún)燕雖未輸,但被砍折了劍,也算是敗了半招,只得臉色陰鬱的跟了上去。
“慢著!”卻是那老叟,只聽他說道:“沈女俠,難道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了嗎?那……那她怎麼辦?”他所指的自然是顧流舒,卻聞沈雲(yún)燕冷笑道:“厲崇雄,你裝了這般久,也該醒醒了,怎的顧長青派你到了四川,也不來通知我一聲?即便他不將我放在眼裡,也該與我?guī)煾复蚵曊泻簦@般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了蜀中,還與我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怪不得一見酒肆,顧流舒這丫頭便沒了蹤影,卻原來躲在草叢堆裡看我的笑話呢,哼,現(xiàn)在你急著想救她了?不如你自個兒想辦法,去尋顧長青吧!”她神情冷漠,目光寒瑟,突然回頭盯著馬車,道:“阿蓉,你隨我一道回去。”
杜怡蓉緩緩下了馬車,卻頓在車邊籌措不前,沈雲(yún)燕略有不快,語氣加重道:“你還在等什麼?難道你想讓我殺了車裡的惡賊嗎?!”
“我……我……”杜怡蓉猶豫不決的走至顧流舒身旁,說道:“沈師伯,小師叔她……她怎麼辦?”
顧流舒睜著一雙惡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沈雲(yún)燕,沈雲(yún)燕厭惡的一轉頭,道:“她自有人會來救她,你替她擔心什麼?你若死了,恐怕只有我纔會難過,邵師姐已不在了,從今往後,你唯一的親人便只有我了。”
“但……”
“沒什麼但是,她是顧長青的侄女,顧長青自會找人來救她,而你呢?你除了峨眉山之外,已無處可去了,這江湖雖大,但卻容不下你一個弱女子!”
杜怡蓉心中一顫,竟忍不住想要哭出來,她回過頭癡癡的瞧了一眼馬車,便走向了沈雲(yún)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