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帕克爵士話音落地之後，海帆酒店的大堂又一次被寂靜所籠罩。傑迪?盧克斯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桌上的空杯子，神色平靜，態度漠然，不過眼底流露出的思考光芒卻瞞不過斯帕克爵士的銳利目光。

“他在權衡利弊，或者等待我露出焦急和懇求的態度。”斯帕克爵士告訴自己，“我必須謹慎小心，不能表露出心急如焚的樣子……喔，或者……”他突然吸了口冷氣，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傑迪?盧克斯。

“傑迪大師，莫非您不相信我剛纔所說的話？”

“不，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實情，不過只是你想說出的那部分實情。”傑迪很滿意自己的拖延戰術再一次收到了效果，一面極力遏制幾乎要形諸於色的愉快心情，一面用平鋪直敘的語氣對他說，“斯帕克爵士，聰明人不會把自己置於必死的境地，至少在已經切身體會到致命的威脅之後不會。你的態度似乎很有把握，從這一點上，我認爲你已經有了對策。”

“不，您誤會了！”斯帕克爵士臉色頓時變得發白，“傑迪大師，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懇求您伸出援手，因爲除了您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我渡過眼前的難關！”

“或許是誤會，或許不是，這不重要。”傑迪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連眉毛都不擡一下，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斯帕克爵士的惶恐表情，“我不是一個挾恩圖報之人，我相信你知道這一點。如果只是舉手之勞的話，我不介意再幫助你一次，但是你和你的商會遇到的問題並不這麼簡單，即使是我，解決起來也說不上輕而易舉。”

“我明白了，傑迪大師。”斯帕克會長重重點了點頭，“特雷佛曾經承諾，用商會三分之一的財富報答您的援助。我現在向您保證，特雷佛的承諾就是我的承諾。”

“如果我貪圖的是財富，那麼和取得商會財富的亡靈巫師們去談，說不定得到的能夠更多一些。”傑迪曬然一笑，用手指彈了一下空杯子，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我相信特雷佛已經向你彙報了關於我的一些揣測，如果是這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他的揣測之中有一部分是我特地讓他了解到的。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現在的我只想得到一處立足之地，讓我能夠安心的探索廣袤無垠的魔法世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斯帕克爵士的臉色變得比剛纔還要慘白，彬彬有禮的態度已經被拋到腦後。海帆酒店的大堂裡面雖然燃著兩處壁爐，不過因爲空空蕩蕩，氣溫並不算高，但是斯帕克爵士的額頭上卻佈滿了晶瑩的汗珠。

“您，您的意思是說，想要吞併北洛可可商會，重新建立屬於您的勢力和組織？”

“驕傲的巨龍不會對腐爛屍體的血肉感興趣，一身漆黑的報喪烏鴉纔會。”傑迪語帶不屑的表示，“你的商會和財富在我眼中一文不值，我更不是打算重建業已失落的基業，動盪對於我沒有任何好處，我想要的是安穩的局面，還有足以維持我研究所需的各種物資。如果要我出手相助的話，你必須保證滿足我的一切合理要求。”

斯帕克爵士暗暗鬆了一口氣。魔法師畢竟是魔法師，即使是其中擅長談判手段的異類，對於世俗的財富也顯得不是那麼很重視。一位魔導師進行魔法研究所需要的全部物資當然非常稀有和昂貴，不過與整個商會三分之一的財富相比，應該算不上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我將會竭盡全力滿足您的要求，傑迪大師。”斯帕克爵士手撫胸膛，深深鞠躬，另一隻手舉在額前，中指和拇指張開，做出商人向公正之主起誓的手勢。“我現在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在公正之主巴布魯帕的威嚴目光注視之下，我願意與您締結契約，在我的有生之年，向您提供一切我所擁有、或者可以用財富換取的東西，我之生命歸於黃金殿堂之日，契約將由我之血脈繼續維繫，直至商會會長一職爲他人所有。”

斯帕克爵士的語氣莊嚴、高亢，宛如吟唱著一曲讚美詩。傑迪把雙手交叉搭在身前，靜靜的等待他起誓完畢，然後輕輕點頭。“你的誓言我很滿意，我承諾會伸出援手，但是請容許我不使用同樣的形式。”

斯帕克爵士儘量讓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明白，我聽說許多強大的魔法師都信仰自身，神祗的誓言並不能夠約束他們。想必傑迪大師就是這些強大魔法師之中的一員。”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傑迪幅度極小的搖了搖頭說，“我並非無信者，以神祗作爲見證的誓言效力極爲強大，即使是傳奇魔法師也不能隨意背棄……但是前提條件是，誓言必須向真正信仰的神祗發出，而非掛在嘴邊的僞裝。”

“無論是魔法與元素之神默卡提沃，還是智慧之主艾爾祖思，或者卷冊守護者蘇加德，都是與公正之主巴布魯帕同爲天上諸神的偉大神祗。”斯帕克爵士擠出笑容回答說。

“永夜國度的執掌者，靜謐之主，長眠導者枯希榪也在範圍之內？”

這一連串尊號讓斯帕克爵士駭然變色，笑容在他的臉上扭曲成爲可笑的表情。他曾經想到過這種可能，不過基於僥倖心理，在第一時間就將其排除出去了。“我，諸神在上，我不知道……”

“沒有猜到，還是故作不知？”傑迪微笑著提醒他，“特雷佛沒有對你提到銀月灣的幽靈船？他沒有提到幽靈船的船長就是跟隨我一同前來的那位黑甲騎士——破裂荊棘號的茹曼?勞倫斯？”

斯帕克爵士的臉上已經徹底沒有了笑意，剛剛擦拭下去的汗水重新浮現在他的額頭上面。“我以爲……啊，傑迪大師，可能有些冒犯，我以爲像您這樣強大的魔導師，降服一艘幽靈船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普通的魔導師可沒有降服幽靈船的能力，否則帝國海軍早就消滅掉銀月灣的惡魔了。”傑迪聳了聳肩，“即使是有哪位大魔導師出手，以位面投影方式出現的破裂荊棘號也不會被真正消滅，更不要說被降服了。”

斯帕克爵士臉色蒼白的瞪視著傑迪，嘴脣蠕動，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才好。

“不過請你放心，並非只有告死者才行走在死亡道途之上，也並非所有靜謐之主的信徒都是邪惡之輩。”看到斯帕克爵士已經瀕臨崩潰，傑迪適時用安撫的語氣對他說，“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因爲我的信仰而有所改變。”

“是，是的。”斯帕克爵士好不容易纔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長眠導者枯希榪身爲諸神的一員，他的信仰本身並非邪惡……”

“沒有什麼比死亡和黑暗更接近世界的本源，靜寂之美，並非凡人所能體會。”傑迪用深沉舒緩、幽幽滅滅的聲音說，原本還帶些稚氣的面龐突然顯得詭離蒼老，頗具威嚴，“斯帕克爵士，我在這裡承諾，你和你的商會很快就會從告死者的威脅之中脫離，一切麻煩都交給我來處理。現在，你可以走了。”

斯帕克爵士遏制住顫抖的衝動，恭恭敬敬的鞠躬致意，“一切拜託您了，傑迪大師，有什麼需求請儘管吩咐，我會讓特雷佛作爲我的全權代表，滿足您的一切要求。”

看著以精明狡詐著稱的斯帕克爵士腳步不穩的離開，傑迪低下頭去，再也遏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容。他無聲的笑了好久，直到耳邊傳來了軟底鞋摩擦地面的刷刷聲。

擡起頭來的時候，傑迪恢復了平靜漠然的表情。“特雷佛，有事嗎？”

特雷佛船主的態度顯得比過去更要恭謹，顯然已經得到了斯帕克爵士的吩咐，“傑迪大師，會長大人剛剛走得有些匆忙，忘記和您商討一件事情了。”

“什麼事情？”

“就是關於如何處理商會的二號人物——白狐貍列那?巴斯滕的事情。”特雷佛船主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傑迪的表情，“實際上商會有能力肅清內部的叛徒，但是這位巴斯滕先生身後有座靠山，如果我們輕舉妄動的話，恐怕會多一些麻煩。”

“什麼靠山？”傑迪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舉了幾個例子，“不眠之眼、暗黑精靈、告死者，還是來自帝都的某位權貴？”

“都不是。巴斯滕先生曾經多次與某個來自亞伯拉罕沙漠的商隊進行過情報和人員的交換，經過不眠之眼的暗探黑爾先生的指認，這個商隊屬於塔爾隆要塞守衛軍。也就是說……”特雷佛船主嚥了一口唾沫，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幾如囈語。

“……巴斯滕先生的靠山很可能是塔爾隆要塞守衛戰的第一英雄，沙海大領主，死神騎士團團長，西風郡守護者，虓眼死神托馬德?安子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