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迪?盧克斯算不上是那種自尊心極其強烈的人，但是也絕不是一個樂於用自己的蠢樣子取悅他人的小丑，他已經極力掩飾自己的震驚，但是看到托馬德的金色眸子之中滿是笑意的時候，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知道了，托馬德殿下，從一開始就知道？我還以爲這是隻屬於我的秘密呢。”

“我和伊斯翠女士的關係比你想象的要親密一些，傑迪大師。”托馬德揮了揮手說，“我曾經在薄暮森林救過黑鴉女巫和她的女護衛兩條命，當然了，在伊斯翠女士口中，那是命運紐帶帶來的必然結果。”

“不出意料，算命爲生的瞎女人都是這副神神秘秘的口氣。”傑迪用贊同的語氣回答，“黑鴉女巫施展時空幻境重現了我所經歷的一切？哎，我早就該想到這種可能的。”

托馬德認真的點了點頭，“是我拜託伊斯翠女士去見你一面，因爲我搞不清楚，爲什麼你每次都能破壞我的計劃，而我的得力助手織魂者莎爾?班瑞會如此乾脆的切斷聯繫，轉而成爲你的部下。”

“托馬德殿下，您現在弄清楚了嗎？”傑迪的語氣平靜，話裡的意思卻隱隱帶著尖銳。

“弄清楚了，命運的契機已經轉移到了你的身上，傑迪大師，當你在那個晚上得到了鍊金神域碎片之後……一切就都在發生改變。”托馬德半是感慨、半是惋惜的笑了笑，“我的選擇讓我逐漸遠離了命運之子的身份，而讓你越來越接近——現在已經毋庸置疑了。”

托馬德雖然語氣輕快，笑容滿面，但是傑迪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來，臉色反而有越來越陰沉的趨勢。“所以您就放棄了？托馬德殿下，您就這樣放棄了肩上的責任，放棄了您的事業，放棄了死神騎士團和數萬蠻獸人追隨者？”

被傑迪直截了當的質問一番，托馬德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你誤會了，傑迪大師，我不是主動放棄，而是不得不……這樣做。”他神色平靜的解釋著，“有兩個理由，一是命運之子的傾向在你的身上已經非常明顯，而你應該知道，一隻手只有在攥成拳頭的時候，打出去才最爲有力，這也是我在西風郡掀起騷亂的理由；二是德爾塔管家身上的問題，我並不是放任異界魔神侵蝕他，而是我確實沒有留意到他身上的細微變化。”

德爾塔管家神色恭謹的鞠了一躬，“請原諒，托馬德主人，我的程序裡面有些對防火牆的計算邏輯過於自信了。”

接下來這對主僕之間的對話讓傑迪徹底搞不清楚了，許多他聽都沒聽過的詞彙從兩人的嘴裡說出，讓傑迪忍不住懷疑這是否是一場滑稽劇，偏偏兩人還都是一副極爲認真的態度。足足爭論了十分鐘，托馬德才舉起一隻手，主動停止了這番爭執，然後轉向傑迪，伸出同一隻手。這隻手五指纖長有力，指腹帶有薄繭，是一隻典型的劍術大師的手掌，手腕上一圈精細的黑色荊棘刺青似乎在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傑迪遲疑了一下，這是一個再明白也沒有的示好姿態，哪怕是在獅鷲朝堂和諧相處的時候，他也沒有和托馬德?安行過握手禮——因爲那僅限於坦誠相對的盟友，而非利益捆綁的同僚。這位虓眼死神的身邊似乎總是聚集著一種特別的冷肅氣息，讓人覺得極其不好接近，更是讓傑迪打定主意敬而遠之。

面對著那隻伸到面前的手掌，傑迪的思考沒有超過兩秒鐘。他很快就舉起手迴應，然而當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的時候，一股近乎於灼燒的疼痛卻讓傑迪猛地瞪大雙眼。

托馬德?安意志堅定、性格果斷、頭腦清醒、重視誓言，是一位難得的領袖人物。這是包括菲爾梅耶那些腦滿腸肥的豪門勳貴也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傑迪當然也不例外。實際上，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個年頭裡，西境守護者托馬德?安一直是他心中的偶像。這位戰爭英雄不但身手了得、驍勇善戰，還恪守騎士箴言，絕不在戰場之外的地方使用陰謀手段。

正因爲這種信任，讓傑迪沒有在感到灼痛的第一時間抽出手去，也讓他看到在托馬德手腕上纏著的那圈刺青突然活了過來，像是一條小蛇一樣蜿蜒爬過緊緊握住的兩隻手，最後在傑迪的手臂上找到了合適的居所。

刺青在傑迪手臂上盤成一圈的時候，托馬德的身體震動了一下，隨後長長吐出一口氣，那雙金色眸子裡面的銳利光芒減退了不少，看上去甚至有點虛弱了。

“托馬德殿下，這是什麼？”傑迪舉起手臂示意，“我感覺到了一種特別的力量波動，是高級魔法刺青，還是某種詛咒或者契約的效果？”

“都不是，傑迪大師，那是黑暗鍊金神域的最後一塊殘片。我把它託付給你，讓你可以儘快獲得我留下的全部遺產，不過這些事情在幻境裡是沒法得到驗證的。”托馬德一面說，一面在德爾塔管家的攙扶下站直身體，如同出鞘利劍般的冷肅銳氣已經從他的身上消失殆盡，而且他的頭髮和眼睛似乎都變得顏色更深，甚至近乎於黑色了。

“托馬德殿下，你的情況看上去不太好，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傑迪用手指觸碰了一下手腕上的刺青，指尖感覺微微灼燙，卻沒有帶來痛苦，這讓他心裡的疑慮消失了大半。

“用不著這麼麻煩，我很快就可以有個非常漫長的休息時間了呢。”托馬德飛快的瞥了一眼傑迪手腕上的刺青，眼底似乎閃過了一絲不捨，隨後又欣慰的點了點頭。“和我預想的一樣，刺青……或者說黑暗鍊金神域碎片對你的認可程度，和我沒有什麼區別。唉唉唉，德爾塔，直到年初，我還相信這條刺青是從祖先那裡傳承下來的呢。”

“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而已，托馬德主人，您應該知道我這樣做的理由。”德爾塔管家繼續鞠躬道歉，換來了托馬德一陣無奈的苦笑。

“有了這個，你就可以很輕易的操縱和修復被我損毀大部分的鍊金神域碎片了。”托馬德比了一個手勢說，“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其餘神域殘片的大致掉落方向，蒐集齊全的話，甚至可以直接恢復出我曾經擁有的魔瑟琳?安羅斯城呢。不過一定要小心一些，碎片融合的時候可能會發生危險。”

“我以爲它們原本是一體的。”傑迪差點咬住舌頭，“托馬德殿下，所有的碎片都來自同一件鍊金秘寶不是嗎？”

“鍊金神域碎片當然擁有相互融合的本能，但是作爲所有人的我們呢？”傑迪的驚訝表情大大取悅了托馬德?安，讓他的解釋之中參雜著一聲忍俊不禁的噗嗤，“我的鍊金神域碎片是完全的黑暗屬性，完善程度比你要高一些，所以如果進行融合的話，作爲神域碎片的持有者，我們的精神世界就會發生一場爭奪主導權的慘烈交鋒，活下來的只能是一個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