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子,外公只得請大夫用些方子,不求能把人救活,只望能讓老婦的苦痛減輕些。
且外公覺得這小孩兒是個重情義的人,若著意拉攏培養(yǎng),日後或許能派上用場。因而在老婦病逝的前幾日裡,外公始終幫小孩兒一起照顧老婦人。堂堂一個鎮(zhèn)國公府大公子,也做起了劈柴生火的事兒。
如此在小孩兒家照看了十幾日,老婦人最後還是死了。但因著孫兒始終陪伴身邊,且衣食上又有人照顧著,走得還算安詳。外公見小孩兒孤苦無依,又將小孩兒送給了一個無子的老兵撫養(yǎng),讓他長大成人,一路扶持他在軍隊中立足、高升。
小孩兒自是對外公感激不已,將外公視作性命一般。甚至於要比歷代來追隨周家的人還要忠心。
當(dāng)年那小孩兒,便是此時的黃敬德。
所以能糊弄住黃敬德,至關(guān)重要。只要他相信了,並且願意效勞,就算外公不露面,張啓林和軍隊裡那些暗中效命於周家的小兵小將,也不會有絲毫懷疑。
所幸黃敬德是先過來的,不然他這一番忽悠,還不能得以好好發(fā)揮呢。不免暗恨自己還是太疏忽了些,剛剛就應(yīng)該提醒卓酒,讓卓酒先叫了黃敬德過來。不過好在此時有驚無險,有了方纔那一番嚇唬,真把黃敬德給唬住了??磥磉@一次,是天在助他。
此事,註定能成!
庸王不斷地給自己打氣,把這險些鑄成大錯的事,反而變成一個好兆頭。其實他自己心底裡也明白,他是在掩飾心裡的不安??赡怯帜苋绾??大事當(dāng)前,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他就不信,老三那邊就能夠平心靜氣得一如往日。
如果現(xiàn)在面對面的較量,他們兩人完全可以談笑風(fēng)生,但其實,每個人都只是裝出來的表面沉穩(wěn)罷了。誰的心都是懸著的,誰也比誰強(qiáng)到哪裡去。
匯賢居里,宸王和靖王正在下棋。靖王已經(jīng)快要被宸王給圍死了,但卻不到最後關(guān)頭絕不認(rèn)輸,仍在垂死掙扎。宸王看著他那眉頭緊鎖抓耳撓腮的樣子,覺得他也怪可憐的,笑道:“要不要爲(wèi)兄讓你一子?”
“不用!”靖王卻是不領(lǐng)情,豪氣道,“男子漢大丈夫,玩兒得起輸?shù)闷?,讓什麼讓?再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輸了?這不是還有地方落呢嗎?”
“那你倒是落下??!”宸王催促道。
但靖王卻是捏著手裡的那顆黑子,都快把棋給搓碎了,卻還是沒有落下的意思。理直氣壯道:“我還不想落呢!深思熟慮麼,哪像你下棋那麼莽撞?”
“我用一個念頭兒就能想明白的,你要想一個時辰。到底是我莽撞,還是你笨?”宸王搖頭笑笑,懶得和他逞口舌之快。而且也不指望他四弟的這顆棋子能儘快落下了,已經(jīng)做好了長久等待的準(zhǔn)備。端起茶杯來,悠然地喝著茶。
幾聲輕輕的敲門聲:“殿下?”
“進(jìn)來?!?
卓酒進(jìn)了屋,謹(jǐn)慎地關(guān)上房門。在宸王耳邊說了幾句話。
宸王皺眉,看著老四手中的那顆棋子……
在靖王正在詫異之時,毫不客氣地?fù)屃诉^來,把這顆棋子落在了白子包圍的一處。
“三哥,你幹嘛啊?我不要落在這兒!落在這兒可是一步廢棋!不算不算,我得重來。”原本詫異的靖王,此時已經(jīng)一心在他的棋局上了。
宸王吩咐了卓酒退下,按住了靖王拿起棋子的手,笑道:“這盤棋你註定贏不了,何苦再掙扎?”
“那可不一定,不到最後關(guān)頭,誰能說得準(zhǔn)?”靖王打開了他的手,將這顆黑子落在了他想要落在的地方。
宸王搖頭笑笑,拿起一顆白子,看似很隨意地落下。但是……
靖王看著,已經(jīng)瞠目結(jié)舌……
不是吧?先前他怎麼沒注意到這裡呢?哎呀呀……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哎……”靖王嘆了一聲兒,開始收棋子,埋怨道,“我就不應(yīng)該和你玩兒,我說我沒興致,你非要拉著我下棋。好歹也是我陪你消磨時間啊,你怎麼也不讓著我?”
宸王笑道:“是你棋藝太差,期間我都讓著你好幾次了,你非但沒看出來,反而自己緊趕著往死路上走!怪得了誰?”
靖王收棋子的手頓了一下,這纔想起卓酒進(jìn)來的事兒。神色有些鄭重,問道:“三哥,什麼情況?”
宸王眉心微蹙,搖搖頭,道:“大哥那邊動手了……他這可是真的往死路上撞呢……只是你說得倒也沒錯,不到最後關(guān)頭,誰贏誰輸,還真說不準(zhǔn)。”
“那是說棋”,庸王笑道,“在這件事上,我們一定贏!”
宸王也笑笑,道:“但願吧……走吧,別玩兒了,我們?nèi)コ刑扉w求見?!?
“三哥,你要去找父皇告發(fā)大哥?”靖王擔(dān)心道,“這時候去,無憑無據(jù)的,不妥當(dāng)吧?卓酒打探到什麼了?可有什麼能被我們抓到手裡的真憑實據(jù)?”
“這種事情怎麼抓在手裡?”宸王道,“只要大哥一刻沒動手,我們的話,就很有可能成爲(wèi)誣告。只有等大哥動手了,那才叫真憑實據(jù)?!?
“可那時候就晚了啊!”靖王道。
宸王邊收拾著棋子,邊道:“只要能確保父皇性命無憂、確保你我性命無憂,哪怕在大哥動手的幾句話之前做應(yīng)對,也不算晚。你以爲(wèi)父皇的御林軍是吃素的?對抗個一日兩日,不成問題?!?
“三哥,你的意思是說……你早有準(zhǔn)備了?一日兩日之後,會有援兵到來?”靖王問道。
宸王點點頭,道:“沒錯。如果大哥真敢動手,兩日後,便會有援兵到來。但也不排除大哥那邊兵力強(qiáng)大,我們這邊連兩日都支撐不到的可能?!?
“???那……”靖王有些糊塗,“那怎麼辦?若我們這邊支撐不到兩日,三哥這邊可有應(yīng)對?”
“還能怎麼辦?涼拌唄!那就只能生死聽天由命了!”宸王道。
聽了宸王這話,靖王是更糊塗了。心想三哥既然早就知道大哥那邊的動靜,理應(yīng)做萬全的準(zhǔn)備纔是,怎麼可能做這麼冒險的打算?
“三哥,你沒和我開玩笑吧?”靖王道。
“自然是和你開玩笑了!”宸王笑道。
“好啦,走吧,我們?nèi)デ笠姼富?。這時候讓父皇做應(yīng)對,還來得及?!卞吠醯?。
靖王更是糊塗了,拽住他三哥,道:“三哥,可是我們無憑無據(jù)的,父皇不會相信??!”
“我們無需讓父皇相信,只需保住父皇的性命就是了。你啊,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御林軍那邊,撐上兩日絕對沒問題?!卞吠踅o靖王吃定心丸。
靖王撓撓頭,一時不解他三哥到底做什麼安排,也只能先跟著他三哥去承天閣??吹饺邕@麼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一定籌備得當(dāng),只是和他賣關(guān)子呢。
其實宸王籌備得當(dāng)?shù)故钦娴?,但卻並不是賣關(guān)子。是因著心急去救父皇,沒時間和老四細(xì)細(xì)解釋而已。而且,事有萬一,他實在不能先給老四吃定心丸。若是這顆定心丸吃下去,老四疏忽了防備,要是被大哥的人鑽空子給害了,後果可是不堪設(shè)想。
匯賢居的地下,已經(jīng)被他的人挖出了一條密道。這條密道通往琳瑯閣,一旦事發(fā),他可以讓老四和父皇從密道先走。但是他,卻必須留在這裡。因爲(wèi)御林軍裡有他的人。不管怎樣,他既然已經(jīng)暗中安排了這事兒,就不能在臨陣之時做縮頭烏龜。但只要保住老四和父皇、母妃的性命,他的安慰,便不足掛齒。
如果最終他死在蒙山,父皇一定會善待母妃、善待老四。且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父皇一定會把皇位傳給老四。老四繼位,定然會尊母妃爲(wèi)太后,且一定會給凝兒找一個好歸宿。父皇、母妃、老四、凝兒、沈家,這些該由他保全的人,他都保全住了。
所以細(xì)算起來,只要父皇能活著回京都,此戰(zhàn)最壞的結(jié)果也不能算得上“輸”。
只是他還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換這些周全。因爲(wèi)他知道,他死了,就沒辦法與她相伴一生了。她還在家裡等著他,等著他回去。
若她等到的,只是一具屍體,她該有多傷心呢。他想要護(hù)她一生,他不能做不到。
但張羨林、陳廣瀚他們,都是他的人。這些人追隨他,肯聽他的吩咐暗中準(zhǔn)備,雖然多半也是出於利益權(quán)衡,但卻也不排除“熱血”二字。若他臨陣脫逃,即便最終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即便最終援軍到了、他們?nèi)阅塬@勝,日後,他該如何面對這些一心追隨他的人?
他選人和大哥不同,他挑選的都是品性好的人。他敬重這些同僚的人品,就像這些投靠他的同僚、站在他的陣營中甘願與他共擔(dān)風(fēng)險的同僚,也敬重他的人品一樣。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失了人心,便是有一日真的登上皇位,誰又肯幫他一起共治這大好山河?若只是在這皇位上做一個無所作爲(wèi)的昏君,他寧願不登上這皇位。
爲(wèi)了對得起這些追隨他的人、爲(wèi)了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選擇沒錯,他要留下。但是他絕對不能讓自己死。他信得過這些人,也信得過自己。
他要許她一世長安,而不能讓她一生顛沛孤獨(dú)。
他堅信,這世上,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有讓她幸福快活的本事。
承天閣外,小太監(jiān)依舊說:“陛下龍體不適,交代了不見任何人。”
“本王有要緊事情求見?!卞吠醯馈?
“殿下……陛下真的有吩咐?!?
“勞煩你進(jìn)去通傳一聲兒,或是讓李公公出來見本王?!卞吠醯?。
李忠貴剛從密道里出來,聽到門口兒響起宸王的聲音,一時心內(nèi)糾結(jié)不已。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出去見宸王。宸王該不會也弄出個和庸王一樣的硬闖來吧?
陛下還在懷疑宸王呢,萬一宸王也是過來打探陛下情況的,見陛下不在屋子裡,這事兒豈不是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