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省委組織部王處長帶隊到常嘉考察，在縣委小會議室召開了小範圍的民主生活會議，要求大家對唐國強的工作進行客觀評價。隨後，又進行個別談話。

葉之然也是談話對象之一。

作爲唐國強最爲信任並倚重的下屬，省委組織部找他談話也算是客觀聽取多方面意見的一個選擇。

等葉之然走進小會議，王處長和他握了握手，請他在會議桌前入座，微笑著說道：“葉常委，省委組織部委託我和小張、小陳同志來考察唐國強同志，希望你能公正客觀地向組織上反應情況。按照組織原則，我們這次談話是保密的，可以暢所欲言。”

保密的意思既是說明葉之然對唐國強的評價不會泄露出去，同時也是提醒葉之然不得泄露談話內容。

葉之然點頭道：“王處長放心，我受黨的教育多年，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我對葉常委是非常信任的，在省裡也常耳聞你的事蹟，你這樣的年輕幹部是長江省的寶貴財富，是推動我們事業不斷前進的後繼力量。”

葉之然老臉一紅，笑道：“王處長這是故意捧殺我，然後讓我摔跟斗。”

小張、小陳不由地展顏一笑，覺得葉之然有點意思。

王處長道：“葉常委，你警惕性這麼高，摔不死的。”說完這句，拉開談話的勁頭。問：“你是什麼時間參加工作的？”

“八八年七月。”

“這麼說，國強書記到常嘉工作時，你已經在這裡工作兩年了。”

“是的。”

“我看了看你的簡歷，不簡單啊！副鄉長、鄉長、鄉黨委書記任上都做出了矚目的成績。”王處長先是對他一陣猛誇，他的稱讚聲似乎是隨手捏來，顯得駕輕就熟。隨後，王處長輕輕地一個轉折，問：“結合你的實際工作，請談一談國強書記的情況。”

“三位領導，我彙報一下對國強書記的認識。88年。我大學畢業時，參加了嘉南市委組織部公開招考基層後備幹部。當時，國強書記是考評老師之一。”

唐國強是葉之然參加公開招考時的負責人，這一點是客觀事實，他先把這個經歷做了交代。

“90年國強書記到常嘉工作之後，我對國強書記的認識有了進一步提高。特別是縣委將馬石鄉經濟小區列爲經濟改革的試點小區後，由於我是分管經濟小區工作的副鄉長，和國強書記的接觸開始增多。要是沒有國強書記的領導。馬石鄉經濟小區不可能取得這麼大的成績。”

組織部的其他兩人不發一言，只是唰唰唰地記錄談話內容。

王處長道：“馬石鄉經濟小區取得的成績非常出色，事蹟屢見於各大報刊。據我所知，經濟小區的工作主要是你在抓，國強書記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

“是這樣的。經濟小區的稅收獎勵政策施行後，遭到了許多反對聲音和批評聲音。如果不是國強書記意志堅定，堅決支持，那麼，經濟小區的改革早已壽終正寢了。而唐書記能夠頂住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充分體現了他對經濟改革的堅強決心和強大的領導力。”

“據你瞭解。國強書記的官聲和生活作風怎樣？”

“國強書記在常嘉百姓中口碑極好。三位領導如果有時間可以到集市、到商店、到馬路上隨便走走，問問百姓，聽他們如何評價。他的夫人於嘉老師是常嘉縣中的任課老師，學生對她很敬重，他們兩個堪稱常嘉黨政幹部中的模範夫妻。”

王處長滿意地點點頭，臉色和悅地問道：“葉常委。你覺得如果國強書記離開常嘉縣，對常嘉的工作影響大不大？”

這句話其實很難回答。如果說沒有影響，其實是在說國強書記的存在可有可無；如果是影響非常大，因此耽擱了他的升遷，那問題似乎更大。

葉之然沉吟片刻，回答道：“王處長，無論從感情上，還是從常嘉的發展大局上看。我都是希望國強書記留在常嘉，繼續帶領我們大踏步前進的。我想這一點，其他同志的想法應該和我差不多。當然，我相信組織上是非常重視常嘉縣委班子的健全和常嘉經濟發展需要的，會派出優秀的領導來常嘉主持工作。”

“常嘉發展得這麼好，這個縣委一把手人選可也不容易產生。”王處長笑笑，說道：“經過兩年的工作，不知道你對國強書記的工作能力作何評價？”

“四個字，高山仰止。”葉之然一臉敬佩，說道：“國強書記的執政能力和黨性，都是我要花一輩子努力去學習的。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

王處長哈哈一笑，道：“葉常委打算接國強書記的衣鉢？你是年輕幹部，眼界可不能侷限於一隅。”

又道：“再問個問題，國強書記的廉政建設工作抓得怎樣？”

“國強書記一貫重視幹部隊伍的廉政建設，這兩年來，縣委組織過多次多形式的教育，更是率先垂範。”

王處長轉頭問：“小張、小陳，你們兩個還有什麼問題需要補充的？”

“沒有。”

“好，那麼葉常委，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有一點重複一下，省委組織部此次僅僅是對唐國強同志的一次常規考察，請注意保密。”

葉之然點頭，道：“我明白，請領導放心。”

兩雙手握了握，隨即分開。

在常嘉縣委組織部傅斌辦公室，王靜語擡手捋了捋耳邊的頭髮。她似乎很不喜歡鬢角的頭髮遮住耳朵。

傅斌笑問：“怎麼了？今天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王靜語用手指了指唐國強辦公室那個方向，道：“省委組織部來考察了，看來無風不起浪這句話還是可以被反覆證明的。”

“我們三人都已經到了副縣級崗位，不用擔心領導的變動。”

“就擔心來了一位控制不住局面的。到時候，你也做老大，我也做老大，殊不知老大多了掀翻船。不利於常嘉的經濟改革前途。”

“不管怎樣，現在的局勢總要比曉光市長主導市委工作時要強。”

然而，縣委大樓裡的氣氛還是變得微妙起來。工作人員一個個變得小心謹慎，似乎很害怕自己稍不注意而有小小的出格行爲。

縣委辦裡愛開玩笑的幾個人也停止說笑，都變得很嚴肅很認真的樣子，即使喝茶，也儘量不發出聲響。

也有以前不得勢的幹部像開春後的蟲子那樣，紛紛從冬眠的洞裡爬出來，謹慎地觀察四周的動靜，伺機尋找食物。

那邊王靜語剛離開傅斌的辦公室，沈德良又走進他的辦公室。

看到來人是縣委副書記，傅斌從辦公桌後站起身，略顯驚訝地說道：“德良書記，有什麼指示？”

沈德良擺擺手，道：“我來認認門的，到常嘉工作一個多月了，我還不認識縣委組織部的門口，要作自我檢查啊！”

傅斌笑道：“德良書記是應該多關心關心我們這些局行的幹部的。”

沈德良說著話，似乎很隨意地走到沙發邊。

傅斌忙說道：“德良書記請坐，我給你泡杯茶。”

“傅部在常嘉縣委組織部工作多少年了？”等泡完茶，沈德良似乎很隨意地問道。

“已經快二十年了，我算是一個比較老的組織幹部吧。”

“傅部能力強，責任心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在科級幹部位置上熬了這麼長時間，說起來，也是上級黨組織沒有及早發現人才啊！當然，這也與沒有人推薦有關。”

傅斌聽出來了，這貨是來挑撥自己和唐國強的關係的，試圖引起他“同仇敵愾”，並以此建立某種關係。

“哪裡哪裡，德良書記開玩笑了，要不是縣委的推薦和上級黨組織的信任，我怎麼可能坐到現在的位置。”

沈德良正色道：“我覺得你這樣的幹部早就應該提拔上來了，這對常嘉的工作也是一大損失啊。”

傅斌心裡嘆道：“看來沈德良心還頗大，打算在常嘉主要領導調整之際，搞縱橫捭闔一套，意圖建立自己的班底。只是他在常委常委中排名第四，恐怕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

嘴裡說道：“德良書記擡舉我了，對我來說，才疏學淺，能力有限，現在能坐到這個位置，已是趕鴨子上架了。”

沈德良笑道：“傅部客氣了！我過來還想談談常嘉的經濟發展問題。常嘉要發展，幹部的團結問題很重要，特別是常委會的團結。”

傅斌故作驚訝地說：“常嘉縣委一向是很團結的，不知道德良書記何出此言？”

“我是擔心國強書記到市裡工作之後，新來的領導不把精力集中在經濟發展上。這樣，我們這些常委委員就有必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以保證常嘉的持續發展。”

傅斌笑道：“德良書記果然深謀遠慮，只是現在這些都言之過早。如果情況真如你所說，我會坦誠地和新書記交換意見。”

沈德良感覺到有些話不投機了，他及時地剎車，尷尬地說道：“傅部說的也是，那我們到時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