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埋頭乾飯,驟然被點(diǎn),條件反射仰起頭,正撞上樑父目光。
與樑朝肅同樣的深透性,其中的尖銳卻更直白,沒有樑朝肅晦澀難懂。
連城頭皮一緊,垂下頭裝作吃飯。
樑朝肅放下筷子,用餐巾擦嘴,“一個月前的答案,我想您記得起來。”
樑父面上猶帶笑意,“爲(wèi)什麼不認(rèn)她?”
餐廳一霎被按了停止鍵,聲音停了,在座的人不約而同望向連城,心中隱而不發(fā)的猜疑,在沉默冷峭的每一秒,化作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 .
連城屏氣凝息,這答案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了,卻礙於回樑家缺愛無依的人設(shè),不得不瞥向樑朝肅。
昨晚白瑛送她回來,推行李進(jìn)門,正撞上樑父們也剛到家,樑父臉上一閃而過的意味深長,有惋惜,有滿意。
連城領(lǐng)悟,恐怕樑父壓根一分錢,都沒信她之前住白瑛那兒。
所以見她帶行李回來,裝的一副確有其事的模樣,
纔會是一種惋惜她差缺補(bǔ)露,明面上小辮子抓不住了,卻又滿意她將眼下各有顧忌,勉強(qiáng)維持脆弱平衡的太平,粉飾的更充足。
想想也是。
一個漏洞百出,過於低劣的謊言,樑父這種老謀深算的高段位神仙演起來,實在像天蓬元帥投胎掉豬圈,捏著鼻子都嫌腌臢。
“我爲(wèi)什麼要認(rèn)她?”
樑朝肅丟下餐巾,“父親,您的人手纔剛派去北方,什麼都沒開始查,就把矛頭露出來,太急了。”
樑文菲一臉茫然無知,看向樑母。
樑母跟樑父私下多次談過,雖然樑父從來露喜藏憂,不講實際行動,但提到北方,她隱有明悟。
特別是樑父罕見沉了神色,繃緊好久,才又緩出一絲笑,“吃飯吧。”
> 連城本就沒有的胃口,徹底消失無蹤。
她那八百個心眼子,沒多想,沒想錯。
樑父真的在查北方那四年。
更甚者,樑朝肅早有察覺。
卻沒阻攔,沒反擊,任其發(fā)展。
這一刻,連城喉管尚未嚥下的食物,凝固成一顆沉甸甸的巨石,冰冷下墜,直直墜入無底深淵。
她竭力控制住想望向樑朝肅的眼神,攥緊筷子,戳著碗裡的粥。
低垂的視角,闖入一片碳灰色西裝衣襬,沿桌邊閃過,隨著男人沉穩(wěn)的腳步聲遠(yuǎn)去。
這世界上大部分男人是一頁淺薄的紙,有閱歷有深度的是書,再稀缺一些,能抵抗基因掠奪性,打心眼尊重女性的是傳世名著。
樑朝肅不在這個行列。
他是深淵。
颳著寒刺入骨的罡風(fēng),積著不可測量的黑暗,黑暗裡全是要命的刀鋒。
不用跌進(jìn)去,就這麼立在邊緣,已叫人千瘡百孔,死無葬身之地。
早餐後,傭人告訴連城,樑父在書房等她。
連城上樓走到書房,門是開著的。
樑父正抱著樑母寬慰,“你太悲觀了。你也看見連城昨晚回來,是帶了行李的,說明那幾天她確實在跟白家那孩子住。”
“而且連城從小在豪門長大,什麼事會導(dǎo)致什麼後果,她門清,真跟朝肅有什麼,那是萬劫不復(fù)。況且她才二十二歲,
<lable>
大好的年華,哪捨得廢了自己一生。”
樑母被安撫住,退出樑父臂彎,瞥見門口連城。
猝然間,樑母眼睛風(fēng)雨欲來,卻很快冷森森穩(wěn)住。
一字不發(fā),沉默越過連城出門。
樑父在書桌後坐下,連城反手掩上門。
“家裡最近不太平,你應(yīng)該察覺了。”樑父示意她往前站,“父親想問問你的想法。”. .
連城立在桌邊,隔著一張書桌,她神色恭敬而誠懇,“我很害怕,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樑父向後靠進(jìn)椅背,目光在她臉上停駐許久,突然口吻遺憾。
“連城,你真的很聰明。有你這份聰明,就算跟樑家沒有血緣,我也會培養(yǎng)你。在梁氏飛速擴(kuò)張的時候,你能大施拳腳,經(jīng)理,副總,地區(qū)總裁,進(jìn)入董事會,菲菲資質(zhì)不如你,將來得到的也不會有你多。”
連城垂下眼。
樑父,“可如今不行了。有些話,如果父親直白揭穿,那你太難看了。所以今天父親隻字不提,只想問問你,喜歡北方嗎?”
連城清楚,這是要談遠(yuǎn)嫁了,而且談的很有技巧。
樑文菲的刁難和樑母的冷落,她這幾年過得倉皇,現(xiàn)在得知樑父有意培養(yǎng)她進(jìn)公司,一步步得到成功,權(quán)柄,尊重,地位。
最後還給了樑文菲做對照,暗示她有朝一日必定翻身。
結(jié)果,在真真假假的懷疑裡,一切夢幻泡影,子虛烏有了。
樑父在鼓動她的人性。
誰不渴望尊貴,巔峰的人生,誰又能接受一切唾手可得,最終因爲(wèi)別人而交臂失之。
失去後,是不是要痛恨那個害自己一塌糊塗的人。
連城吸口氣,交誠意,“喜歡。我很喜歡北方,那裡有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森林,草原,一年四季是南方想象不到的美。”
樑父手指點(diǎn)著扶手,眼尾有笑意,“望不到邊的森林,草原,那到北部邊境了吧。你不覺得遠(yuǎn)?”
“不遠(yuǎn)。”
樑父笑意牽連到嘴角,傾身推過去一張卡片,“既然你不抗拒,這個男孩子,可以先聊一聊。當(dāng)然父親不是強(qiáng)求,如果你覺得不合適,直接拒絕,父親再給你物色。”
連城接過,上面只有一個聯(lián)繫方式,別說照片,連姓名都沒有。
她沒多問,抓住機(jī)會提要求,“我公司請的假到了,我準(zhǔn)備上班。”
樑父頓了頓,“當(dāng)然。”他頗有深意,“連城,你有充分的自由。”
………………
樑父一家之主發(fā)話,她有充分自由。
連城出了書房,立馬自由出門找白瑛。
她今天的針,該打了。
“療效是有了。”白瑛用棉籤按住鍼口,“你反應(yīng)呢?有沒有想嘔吐,起疹子,嗜睡,或者頭暈?”
連城搖頭,“暫時沒察覺。”
白瑛沒鬆氣,反而更加提心吊膽。
她昨夜挑燈夜戰(zhàn),把這種針劑從發(fā)明到臨牀,所有的論文數(shù)據(jù),和後續(xù)跟蹤調(diào)查全部翻個遍。
一千人中,胎兒保存率百分之八十,母體反應(yīng)加重率百分之九十五。
剩餘那百分之五,是運(yùn)動健將,或長年健身人士,身體健康水平,連城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