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並無此意,“危險嗎?我們最近把莫實甫逼壓得太狠,他節節敗退,歐洲估計是蓄力一擊,如果被他發覺,我怕他喪心病狂?!?
樑朝肅不緊不慢,暮色渲染他頭髮,白髮橘紅,黑的也紅,暖了他的波瀾不驚,竟也有股沉靜柔和的錯覺。
“這世上高收益,都伴隨高風險,我給不了保證,看你母親本事高低?!?
連城不由望林嫺姿。
她表情始終不太好,“風險我一向擔得起,但我不放心連城?!?
連城知道林嫺姿含義,若帶她去歐洲,莫實甫發覺了雙倍危險,若不帶,留她在別墅,跟羊入虎口沒區別,這虎口既指莫實甫,也指樑朝肅。
“我去?”樑朝肅端坐在沙發,他姿勢始終不放鬆,挺腰直背,蓄勢以待,彷彿只等商量個結果,林嫺姿此時應,他立馬起身走。
“不。”
林嫺姿窩火就在這兒。樑朝肅在歐洲消息不靈,人脈純靠現金現鋪,倘若目的不懼別人知道,他大手筆、大動靜,隨他造。
若是要不動聲色蒐集證據,再加理由正當,不引莫實甫警覺。眼下,沒人比她這個隨時響應歐盟變故的人,更恰當充分。
“你可以回去了?!绷謰缸讼轮鹂土?,沒有進一步談論連城的安排。
樑朝肅起身,也沒問,字平腔淡,“有進展,聯繫黃勝男?!?
直到他身影到了門口,連城出於禮貌,不想送,也口頭一句注意安全。
男人腳步一頓,似有若無回了個頷首。
黃秘書灰頭土臉送進來飯盒,覷林嫺姿臉色,低頭認錯,“我失職,讓小姐見了樑朝肅。”
連城一進來就分說清楚。
王姨又是貴客,她拉住不放。黃秘書是男人,不好肢體唐突,又不能呼叫保安,武力捉拿。
耽擱兩分鐘,連城已經進了門,他脫身上來也晚了。
林嫺姿擺手,放過此事,“王英姐呢?”
“王女士撞見樑朝肅下樓,兩人在敘舊。”
連城一怔,碗筷擺慢了,林嫺姿手伸著,兩秒鐘的遲緩瞞不住她。
“你真信他?”
連城坐下,給她夾菜,“國內強盛,司法嚴明,他不逃脫罪責,身體不好六七年過去……我信?!?
林嫺姿捏著筷子,沉默吃飯。
“我讓時恩回來。你沒想好,不貿然答應他,是對感情負責,做得對。但我去歐洲,你要住進黃家,有時恩在,媽媽放心?!?
連城有些懵,“住進黃家?”
不止連城懵,白瑛也懵。
晚上聽聞消息,震掉下巴,“林姨怎麼會?”
“爲什麼不會?”連城垂頭收拾行李,“我媽媽不是固執己見、抓住不放的狹隘之輩?!?
樑朝肅有態度,有行動,將來強制沒有時間,遠困近愁繚亂小半生,什麼感情能在陰雨不停的無望裡永恆。
“可我們住進黃家,是跟樑朝肅日日相處。”
“我搬去,他搬走?!?
連城只整理貼身衣物,剩下有傭人,她起身,推開小陽臺窗戶。
白瑛跟過來,“你怎麼知道?他說明了?”
新加坡下雨了,潮溼悶熱的空氣,夾雜著海岸的水腥,一點不清新,一點不舒適,連城立在那兒,沒動。
“王姨知道。”
“???”
連城身上籠了潮氣,眺望海岸線,“傍晚樑朝肅下樓,正巧碰見,樑家搖搖欲倒,王姨掛心管家和相熟的傭人。”
白瑛稀奇,“通訊發達,王姨直接問管家啊,樑朝肅又不在國內,他怎麼知道?”
連城瞥她一眼,白瑛醒悟,“是問保障啊,怕樑正平小心眼報復?”
樑家畢竟輝煌一時,樑正平翻身無望,折騰不死人,卻也能叫人麻煩不斷,家宅不寧。
連城點頭。
白瑛來興趣了,“那樑朝肅管嗎,他現在回國可就出不來了。”
連城眼底映著細雨霧燈,凝視許久纔開口。
“他去歐洲前已經辭退張安,安排管家回家鄉。張安拿了補償,回東北包下幾座山,開了一座農場農家樂,又在網上搞直播,熱度高,樑正平敢下手,他就在網上爆料。”
“管家在家頤養天年,天天和張安連麥,評論叫他們沒頭腦不高興父子CP?!?
白瑛愣一下,前仰後合笑,“蕭達說樑朝肅責任感重,跟他像端鐵飯碗,竟然還包轉業,他國企啊。”
連城面朝濃夜,笑紋很淺?!皬埌惨策@麼說?!?
王姨得知後,在回來的車上聯繫張安。
快四十的男人活力四射,不知道她在一旁兒,滿滿感激後,是滿滿不忍。
“樑正平叫人清理掉樑先生房間,才發現他書房從來不允許人進,是放了太多心理學書籍,和計劃書。我給清理的人塞了錢,東西我全拉回來了?!?
“……那些書都翻的卷頁,全是批註,一條疊一條看不清,能看清的又深奧,有德文,有英語,專業名詞我看不懂?!?
“計劃表稱出來三斤重,有被發現怎麼辦,有反抗不了,如果私奔到海外,怎麼保障連城小姐生活水平,他海外資產不是底牌,是退路?!?
“我還發現一份全部資產轉讓協議,擬於四年前,好像是等著求婚那天……時間最近的一份,是連城小姐去冰島前,他準備年底任職董事長後,帶連城小姐去普羅旺斯的莊園談心,寫了很多話,最後全劃掉,我看日期截止冰島後,什麼計劃都沒有了,只有一句?!?
“世態良俗在她心裡,沒有例外,全作藉口。這句寫得戳破紙,但是中文,我看懂了。”
連城這一刻,也懂。
是他抗衡世俗外力四年,以爲他是例外,他們一體,等著她感情由親情轉爲喜歡。
是冰島後,終於確定沒有例外,她恨他,與所有三觀正常的人一致,發自內心恨背德。他的解釋,理由,基於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的自負,都蒼白,都藉口。
可,如果醒悟這麼早,回國爲何仍執著。
這回來歐洲,安排所有人退路,他早預見結果,執著一個毀滅。
隔日,歐洲遊行聲勢浩大,EMA召回新加坡調查組。
在遠東辦公大樓,莫實甫親眼見證,林嫺姿不顧顏面,狼狽哀求,搬出金通海案佐證,EMA堅決離開。
林嫺姿只能追去歐洲,連城下午搬到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