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莫士誠推出連盈盈的目的,林家一直未能確定。
連盈盈認親後很安分,日常牀前乖巧侍奉莫士誠,一日三餐打電話關心林嫺姿,從不刺探。
好像對洶涌暗潮一無所知,她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用來吸引注意,也提醒莫實甫。
唯一的兒子即將身陷囹圄,不要大房有了血脈,就置兒子不顧。
馮時恩驀地一絲內(nèi)疚。
或許不該將連城照片遞給林蘭峰。
她本就深陷泥沼的困厄,莫家的刀光劍影充滿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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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不恰當?shù)臅r間,與她絕非救贖。
連城抽了血,馮時恩親手收進密碼箱,又採集了頭髮一類其他樣本。
連城送他去停車場,“如果結(jié)果確定,林女士會和樑正平合作嗎?”
馮時恩拉開副駕,放好箱子。
“很有可能。一方面樑正平開出條件對林女士有利,梁氏有錢,在新加坡的合作方是黃家。黃家在政界人脈很廣,錢權(quán)相護,遠東醫(yī)藥的問題有一個緩衝帶。”
“另一方面,樑正平對林先生坦露了一些您在冰島的遭遇,林先生聽出他們半真半假,卻對林女士很有衝擊。香江幾面,她以爲樑先生對你雖有禁錮,但珍視呵護。只自由受限的情況下,林女士暫時隱忍,若不是,林女士必定救你。”
連城半闔著眼瞼。
原來樑正平唆使記者爆料,是想取信於人。
可冰島上,樑正平殺她未遂,整樁事件翻出來,他更合作不了。
鬧這一遭,圖什麼?還是他另有把握,林嫺姿一定查不出冰島經(jīng)過。
“馮時恩,可以把林女士的私人聯(lián)繫方式給我嗎?”
“時恩。”馮時恩糾正,拿出手機,“我發(fā)給你。”
……………………
周大志收受賄賂,與人內(nèi)應外合,惡意構(gòu)陷梁氏,幕後煽動輿論,引導網(wǎng)絡暴力,公安依法逮捕。
上午通報一出,網(wǎng)上輿論反轉(zhuǎn)。
樑朝肅開完大大小小十幾個高管會議,應付董事,又接完省裡、市裡的電話慰問。
走出辦公室,吩咐張安開車,“去警局。”
周大志按計劃有了把柄,顧星淵知道他接下來該掏出,樑正平謀後主使謀人害命的證據(jù)。
“你多久回來,我現(xiàn)在一刻也離不開你。”
“不回來。”
樑朝肅撥連城號碼,她接連摁斷,第四次,語音提示正在通話中。
像拉黑了。
顧星淵沒覷見他臉色,“那不行,你要是去找老婆,我勸你老實等著。發(fā)佈會那事兒,刺激多大,我和小柔兩情相悅,她到現(xiàn)在都不肯見我。連城這會兒最不想見的人,估計就是你,硬湊上去,討嫌憎恨,於事無益。”
樑朝肅手緊了緊。
辦公室是工地臨時搭建,外面陰雲(yún)低垂,室內(nèi)幽暗,他不知聽沒聽進去,沉默離開。
下了山,城區(qū)車流量明顯少了大半。
之前網(wǎng)絡風暴,又有推手不斷添柴加火,梁氏幾乎人人喊打,成了公敵。新聞門戶,紙媒,自媒體,蜂擁而至,還不乏自發(fā)組織聲討的民衆(zhòng)。昨日梁氏發(fā)佈會,現(xiàn)場人滿爲患,盤山公路更是堵塞成龍。
張安只是司機,不清楚他們父子間的較量。
就結(jié)果而言,沸騰人潮散去代表樑正平慘敗,有力助手周大志也被拔除。
可臨了爆料這一回,又表明他另懷不軌。以樑朝肅的精明睿智,不會看不出,只是不知他如何謀算。
進了警局,周大志正在審訊室。
省局局長也在,親自引路,“貴司提供證據(jù)齊全,口供是必要的流程。當然,現(xiàn)在律法已經(jīng)改了,就算嫌疑人始終不認罪,我們證據(jù)自洽照樣可以提起公訴。”
樑朝肅握他手,“近日清溪谷之事,給政府添麻煩了。”
局長大笑擺手,“哪裡是麻煩,從反腐倡廉層面來講,梁氏這次可引出一隻大老虎,中央都有震動,倘若你沒有提前知會老省長,很多同志仍會被矇蔽,繼而成了大老虎的陣前兵,危害無窮。”
“再從網(wǎng)絡輿論管控方面,我們暴露很多不足之處,今日是你,換做其他人……”
局長搖頭,擡手覆在樑朝肅手背,“你穩(wěn)得住,梁氏是個好企業(yè)。”
樑朝肅笑了一聲,“到底鬧出許多風波,梁氏已經(jīng)通過齊省慈善機構(gòu)向政府捐獻一筆善款,用於省內(nèi)的建設和發(fā)展。”
政府有紀律,企業(yè)不能直接匯款給政府,但可以經(jīng)由慈善機構(gòu)公益性捐贈,一般用於援建山區(qū),或者扶貧基建。
局長沒推辭。
送走局長,樑朝肅跨進審訊室。
做筆錄的警告藉口抽菸,避出去,四四方方的屋子中間,周大志坐在唯一光束中,灼亮的光線將他疲態(tài)映照到極致,僅有的反應,瞥一眼男人,又垂下。
全程沉默。
樑朝肅拉過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發(fā)佈會前,我讓人透露劉李村做手腳被發(fā)現(xiàn)。他知道沒收斂,一次兩次,毫不顧惜拋舍你。”
周大志不吭聲。
樑朝肅也面無表情,由著他靜默片刻,問他,“抽菸嗎?”
周大志有反應,又覷他一眼,“不是禁止旁人在你面前抽菸?”
“昨天連城去了省會,無妨。”
樑朝肅起身開門,吩咐張安買了兩盒利羣,遞給周大志時,他沒接,嗤笑鄙薄。
“堂堂董事長了,自我馴服,怕沾煙氣,現(xiàn)在又請人抽十塊的煙,你拿得出手?”
“十七年前十塊,現(xiàn)在十八。那時這煙便宜,卻安心踏實,格外有滋味。”樑朝肅並不惱怒,撕煙盒,“周大秘書,抽嗎?”
周大志眼尾肌肉抽搐,盯著樑朝肅。
他眉目與樑正平同樣的深眼眶,眼眸卻更銳更亮,更具侵略性。
能準確點出十七年,說明已經(jīng)將自己職業(yè)生涯查遍了,什麼時候開始替樑正平背鍋,兢兢業(yè)業(yè)背了多少鍋。
周大志心中有數(shù),那樁樁件件累計下來,再不是頂罪蹲十年,出去照樣好漢的程度。
長時間的死寂,他一言不發(fā)接過。
煙便宜,老闆也小氣,一隻打火機不肯多送。
張安也嫌塑料打火機不上檔次,特意給了自己收藏的火柴,金底銀龍,華貴有範。
樑朝肅沒覺得,卻懶得叫他再跑一趟,火柴劃著的一瞬,橘紅的火光沖天而起,呼吸間吞沒木梗,只剩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周大志抽一大口,長久不見廉價煙的苦味辛味,入心入肺,嗆的他咳嗽。
“我有個疑問。”
樑朝肅透出煙霧注視他,目光洞見肺腑的深刻。
“他的手段,你的路數(shù),我都清楚。梁氏歷來項目有存檔,數(shù)據(jù)能捏的花團錦簇,細節(jié)不可僞造,哪裡春秋筆法,哪裡就有問題。”
周大志豁然醒悟,牙齒都滲寒氣。
“所以你回國後便開始籌謀。讓連城進梁氏查項目,是掩蓋你調(diào)動資料,以免驚起我警惕?”
樑朝肅長久不抽菸,煙味一衝,拉凳子坐進陰影中。
整幅輪廓模糊,沉暗,深不可測。
“她性子恩怨分明,始終如一,最有堅持。我什麼罪伏什麼法,捏造構(gòu)陷,她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