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來到了望美山之下,面對著這個近三百米高程的山頭,張賢已然沒有了白天來的時候那種想要鑽空的僥倖,雖然說是輕車熟路,但是如今面對著的敵人的這個陣地,卻也只能望而興嘆了。
對於白天裡已然失手過的望美山陣地,實際上是給保羅敲響了警鐘,所以在這個晚上到來的時候,保羅嚴(yán)令各守衛(wèi)陣地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再給對手一絲一毫的漏洞來鑽,他非常清楚,在這個時候哪怕是自己一點的失誤,帶來的可能都是毀滅性的後果。
儘管此時的砥平裡北面、東面和西面的環(huán)形防禦陣地上,已然在承受著中國志願軍們力壓千鈞一樣的攻擊,打得不可開交,而南面的望美山陣地卻沒有絲毫的動靜,但是保羅還是命令著駐守那裡的第二營,一定要做足充分的準(zhǔn)備,以防敵人的突然襲擊。他不無沉重地告訴著第二營的傑裡姆營長:“你們南面的陣地要特別得當(dāng)心,我憑著十幾年的戰(zhàn)爭經(jīng)驗可以肯定:越是開始平靜的地方,越是容易出問題。”
“放心吧!上校!”傑裡姆營長一口答應(yīng)著,同時對著保羅打著包票:“我們下午犯了一個錯誤,如今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呵呵,我可不想跟羅伯特中尉一樣,被敵人摸上來打死在碉堡裡!”
保羅點著頭,叮囑著:“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這些中國人是無孔不入的,他們將我們團團圍住,三個方向上在加緊攻擊,不可能單單遺忘掉南面。我最擔(dān)心的是他們可能會採用聲東擊西的策略,其他的方向上都是在佯攻,你們南面有可能是他們主攻突破的方向!”
“如果我丟了這個陣地,那麼你就槍斃我!”傑裡姆也信誓旦旦。
保羅搖著頭,意味深長地告訴著他:“如果你們的陣地丟了,那麼絕不是槍斃你這個營長如此簡單的事,我們整個二十三團、我們所有的人都將會被敵人消滅,這對於我們美國的軍人來說,也將是永遠也無法抹滅的恥辱!”
“是!我知道了!”傑裡姆十分鄭重地回答著。
※※※
此時的望美山上,已然被敵人的探照燈四處照得通亮起來,這些美國人利用柴油發(fā)電機所發(fā)出來的電,將整個陣地的外圍照得如同白晝,而這些探照燈也只能照亮他們陣地之前五六十米的距離,便是探照燈所打出來的光束也是隻能照到直徑幾十米的方圓,還必須要通過探照燈的來回晃動來達到全面覆蓋的效果。美國人的確是怕黑的,爲(wèi)了能夠看清更遠一點的距離,他們還通過每隔幾分鐘打出一枚照明彈來照看山下的情況,以確定有沒有敵人靠近過來。的確,在這個時候,對於拒守著望美山的美國士兵們來說,已然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覺,這是一種比戰(zhàn)鬥已經(jīng)開始了還要難受的感覺,他們往往會看到風(fēng)吹著某個樹葉的顫動,而大疑特疑地向那裡打出一梭子子彈。
“就是這裡了!”張賢帶著熊革命作爲(wèi)六四零團的前鋒部隊,已經(jīng)到達瞭望美山的山腳之下,這裡在下午的時候原來有一小片的樹林,曾經(jīng)是他們悄悄發(fā)起攻擊的出發(fā)地,可是在這個時候,這一小片的樹林也已經(jīng)被美國人放火燒光了,只有幾個禿禿的樹樁還立在這個空曠的山坡之上。
正說之時,一枚照明彈刺破了黑暗的夜空,就在他們的上方亮了起來。張賢連忙俯下身去,緊貼著地面,熊革命與後面的人也十分敏感地趴了下來,一動也不敢動,他們都十分明白,在照明彈的強光之下移動身體,那就等於是在暴露目標(biāo)。
過了半天,這顆照明彈的光輝才湮滅了下去,熊革命擡起頭,看著山上亮如白晝的一般的場景,不由得嘬起了牙花子來:“太亮了,這麼根本就通不去過。”他說著想了一想,又道:“看來不行就要迂迴到這座山的兩面來打了!”
張賢沒有馬上答話,向左側(cè)的那面半坡看去,忽然看到了什麼,於是用手指了指半山處的一個平臺,對著熊革命道:“看那邊!”
熊革命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在敵人探照燈的餘光之下,那裡依稀臥著一個龐然大物:“是敵人的坦克!”他不由得叫了起來。
張賢點著頭,這輛坦克在下午的時候,還不在那裡,顯然是敵人臨時增加了這裡的防禦,看來下午他帶著連隊攻佔這座望美山,如今看來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反而是提醒了敵人加強了這座南面屏障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增加了這個時候攻打這裡的難度。
熊革命也只是稍作遲疑,便十分自信地道:“呵呵,就一輛坦克,一會兒開戰(zhàn)後,第一個我們就它炸掉!”
張賢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警告著他:“一般在他們的坦克前會有一道很深的壕溝,在壕溝之前,他們還會布有地雷,等我們能夠地穿過他們雷區(qū)時,只怕早就會他們發(fā)現(xiàn)了!”
熊革命愣了愣,張賢的提醒也很有道理,這樣的戰(zhàn)例在昨天晚上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有了教訓(xùn),而且傷損慘重。他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這座山的右側(cè),懷著一種猜測道:“既然左邊過不去,那麼我們就只好從右邊側(cè)擊了!”
張賢也轉(zhuǎn)頭看向右側(cè),只是那裡還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那邊似乎是一個死角,連敵人也忘記了存在一樣,便是連一盞探照燈也沒有,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起來,想了一下,還是搖著頭,告訴著熊革命:“那邊還是不要想了,既然敵人想到了在左邊加強佈置,那麼右邊定然也是如此,肯定也會有坦克和地雷陣。”他說著,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一般道:“這些敵人爲(wèi)什麼沒有把那邊的燈火照亮呢?”
熊革命卻沒有興趣去猜測敵人是怎麼想的,他對於張賢的判斷有些不滿意了起來,不由得不耐煩地問著:“於營長,你說敵人左邊不能打,又說右邊也不能打,那麼我們應(yīng)該打哪裡?難道就這麼看著敵人等到天亮嗎?”
張賢卻是一聲得苦笑,有些無可奈何地道:“敵人這一次真得是把防禦做得面面俱到了,就像是蜷縮成一團的刺蝟,我們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下嘴的地方。”
“沒有下嘴的地方也要打!”熊革命卻是異常得堅定,他恨恨地罵著:“這些王八羔子們,昨天晚上就打死了我們那麼多的同志,無論如何,今天晚上我們也要爲(wèi)那些死去的同志們報仇,哪怕是再跟他們血拼到底!”
聽著熊革命如此堅定的態(tài)度,張賢不由得對他有些佩服了起來,他也曾跟昨天晚上參加戰(zhàn)鬥的幾名營、連長接觸過,只是那些營、連長們越打越有些畏懼,對於戰(zhàn)鬥的勝利失去了信心,遠沒有面前的這個熊革命有那麼強烈的勝利慾望。不過,他也十分清楚,如果連敵人的陣地都打不上去的話,又何來得跟敵人血拼到底呢?他不由得解勸著道:“革命,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要有耐心,不能意氣用事,這樣對於大家來說都是很危險的!”
熊革命看了他一眼,畢竟跟張賢在一起作戰(zhàn)的時候不多,他並不瞭解這位被二一五師樹立的戰(zhàn)鬥英雄的作戰(zhàn)風(fēng)格,其實他自己也是二一四師的戰(zhàn)鬥英雄,只是沒有張賢晉升得如此之快,論起資歷來,他比張賢還要老,多多少少對於這位兄弟師裡新提拔起來的營長還有些不服氣。此時,對於張賢的提醒,雖然熊革命明知道這是好意,卻還是有些不以爲(wèi)然,當(dāng)下對著張賢道:“於營長,我?guī)е讼热ビ疫吿教铰罚绻梢詮挠覀?cè)進攻,我們肯定會當(dāng)先的搶佔有利地形,你們連可以跟在我們的後面!”
張賢愣了愣,對於熊革命這位兄弟師的戰(zhàn)鬥英雄,他還是不太瞭解,但是畢竟這是熊三娃的二哥,他有些不放心,還是道:“革命,我看還是我?guī)е讼热ゲ榭匆幌虑闆r,然後再回頭跟翟團長商量怎麼打的好!”在他看來,畢竟就算是六四零團也只是這次南面攻堅戰(zhàn)的一支隊伍,到底還是要跟二一四師的另外兩個團商量的,最其馬也應(yīng)該由二一四師的師長錢雄風(fēng)來親自指揮這場戰(zhàn)鬥。他們的任務(wù)就只是偵察,然後向上面反映這裡真實的情況。
熊革命看了他一眼,卻是一笑,他以爲(wèi)張賢這是跟自己客氣,搖著頭,對著他道:“於營長呀,你們這個連被我們留下來,雖然是你們師長答應(yīng)了的,但是他可也警告過我們團長的,要是你們這個連有什麼三長兩短的,他會跟我們沒完。呵呵,我看還是算了,你們跟在我們的後面好一些!”
聽到他如此一說,倒是令張賢有些不好再爭了,畢竟王大虎的確是跟翟團長留下了這樣的話,他只好點著頭答應(yīng)著:“好吧,我們就跟在你們的後面,不過老熊呀,你們在前面可要多加小心,敵人絕對不可能只護了左邊而忘了右邊,看仔細一點,不行的話就退下來不打,先等一等!”
“放心吧!這種仗我打得多了!”熊革命並不把張賢的警告當(dāng)成一回事,反而覺得他有些前怕狼後怕虎,只是因爲(wèi)畢竟不是一個部隊裡的,也只能如此客氣地回答。
※※※
望美山右側(cè)也是一座綿延下來的小山包,只是這個小山包有些陡峭,遠比左側(cè)和正面平緩的山勢難行了許多,這個方向靠著東面的一條河,那條南北的公路就是從這條河的河邊通過去,所以兩邊密佈了許多的堡壘與工事,遠遠看到公路之上的敵人坦克來回得逡巡著,而再往東面,密集的槍炮之聲就好象是爆豆一樣得巨響著,那又是另外一個陣地,此時正在激烈地交戰(zhàn)之中。
不用想,望美山的右側(cè)是靠近公路的,這個方向上定然會成敵人強力佈置的重點,雖然敵人沒有打亮探照燈,但是張賢已經(jīng)感到這裡只怕是比有探照燈照的地方更加兇險。
“應(yīng)該馬上讓熊革命停下來!”張賢的潛意識在告訴著他,他也準(zhǔn)備著這樣去做,對著前面的戰(zhàn)士傳出了話去,可是這已經(jīng)是晚了。
當(dāng)?shù)谝宦暠懫饋淼臅r候,大家都不由得有些發(fā)矇了起來,這是在一片上坡的地段,雖然林木已經(jīng)被敵人砍光了,但是黑暗裡一馬平川一樣的坡地上,竟然沒有一個人懷疑會有陷阱,那是地雷被踩響之後的爆炸聲,伴隨著人翻馬仰一樣的哭喊吼叫之聲,殘肢與斷臂從天而降,血雨與泥土也漱漱而落,剎那之間,空氣裡已然瀰漫了腥濃與硝煙的味道。
第一聲地雷被引爆之後,災(zāi)難也就隨之而來,又傳來了兩聲地雷的爆破之聲,就好象是突然點亮了天燈一樣,兩盞探照燈驀得照亮了開來,與此同時一枚照明彈也在這邊升上了天空,立時將整個山坡照得如雪地一樣得白淨(jìng),竟然將所有人的身形全部暴露在了明亮的光線之下。山頂之上的敵人馬上喧譁了起來,重機槍當(dāng)先地掃射著,突突地聲音不絕於耳,根本不容這些無處可藏的志願軍戰(zhàn)士們有一絲一毫反映過來的機會,頃刻之間,一大片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這個熊革命會不會打仗呀?”這一次不僅是張賢,便是緊跟在張賢身後的賀強也叫了起來,在敵人燈火的照耀之下,看到自己的同志們在半山坡上成羣的倒下去,那就是一種噬心一樣得痛苦。
張賢已然沒有了這種咒罵與埋怨,他順手從身邊的一名戰(zhàn)士的肩膀上摘下了一把春田式步槍,卻是對準(zhǔn)了上面的一盞探照燈“砰”地打出了一發(fā)子彈,那盞探照燈應(yīng)聲而滅,只驚得這把步槍的主人張大了嘴巴半天沒有合攏來,這個距離少說也有三百多米遠,又是從下向上打,能夠打中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等這名戰(zhàn)士反應(yīng)過來,張賢的第二槍又打了出去,另一盞探照燈也滅了下去,只是天空中的照明彈正在逐漸弱去,終於一切又歸於了黑暗。在第二枚照明彈還沒有打上天空之際,只有敵人的機槍還在突突而失去目標(biāo)的狂吠著,而這也成了那些還沒有失去知覺的志願軍戰(zhàn)士們難得的一次逃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