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夜來得很早,篝火燃起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因爲在這個開闊的空地之上,也容不下上千之衆(zhòng),所以田家寨大部分的人員還是各歸各家,只有不到一百多個在田家寨裡算是有頭有臉、管些人和事的人物圍坐在一起,一邊燒烤著白天裡打來的獵物,一邊擺出幾罈子的自釀白酒,唱著,叫著,鬧著,罵著,不亦樂乎。
田壯壯作爲田家寨的寨主,自然是坐在坐北朝南的主位置上,而張義與王金娜卻作爲貴賓,一左一右地伴在他的身邊,在他們的兩邊,還坐著田瘌痢等許多田家寨裡的重要人物,倒是把陳大興、張賢與熊三娃當成了隨從,圍坐在最下首的進出坡地的附近。所有的人面前擺放著碗筷勺碟的桌子很簡單,不過是幾塊木板,下面立著木方而搭起來的簡單架子,所有的人都是坐在鋪地的木板上,畢竟這裡的土地不同於北方,泥裡太多的潮氣。雖然此時是寒冬時節(jié),但是圍中的篝火燒得很旺,熱氣向四周擴展著,撲面而來,令人感到無比得暖和。在篝火邊上,架著燒烤的架子,上面綁著去毛去皮的野豬,專門有兩個負責燒烤人,香味撲鼻地漫溢著,令人垂涎欲滴。十幾個少女們戴著苗族的傳統(tǒng)花飾,頭上盤著很大的花頭巾,墜著銀飾,叮咚作響著,也圍著這團旺旺的篝火,一邊跳一邊唱著,十分歡快。只有小虎最是高興,也跟在這些少女們的後面拍著手蹦著跳著,就好象過節(jié)一樣。
熊三娃的眼睛一直在盯著那兩隻一邊烤,一邊在火上搖著的野豬,聞著那股誘人的香味,如果還是從前的話,肯定早已經跳過去,當先的割下一塊肉來嚐嚐了。只是此時,他也知道這裡是一個十分隆重的場合,想要嚐嚐野味,也只好先忍一忍。
陳大興臉上了掛著笑,看著場中間那些舞蹈著的少女們,也跟著拍著手。
張賢卻是一臉得木然,心裡想著心事,便對四周的情景根本不在意了。
“哥呀,熟了吧?”熊三娃用胳膊肘兒碰了碰張賢的胸口,將他從沉思中喚醒了來。
張賢看了看那兩隻烤野豬,道:“要是熟了,廚師早就分肉了!等一等吧!”
“嗯!”熊三娃點著頭,只好再一次巴巴地伸長了脖子。
“阿水,你有心事呀!”陳大興已經看著張賢的樣子,不由得問道。
張賢稍一楞神,擡頭看了看對面正與田壯壯有說有笑著的張義,心中暗自地搖著頭,韓奇就要在這個夜宴上動手了,他身邊的田瘌痢就是一個號召,只要田瘌痢把酒碗摔到地上,那麼在酒宴開始後便悄悄進入會場、圍將上來的一羣嘍囉們就會羣起而攻。到時連田壯壯也會成爲一個被架空的目標。
“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呀?”見張賢沒有答話,陳大興忍不住地又問了一聲。
張賢轉頭看了看他,回過頭去,看到四面已然影影綽綽地現(xiàn)出許多的人影來,在這個嘈雜的場子裡,便是他們大聲的說話,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來,他還是沉默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告訴著陳大興:“今天晚上這是一場鴻門宴,韓奇要對我們動手了!”
“啊?”陳大興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熊三娃還在垂涎著那兩隻烤野豬,突然聽到張賢的話,也不由得驚問起來:“哥呀,你怎麼知道的?”
張賢沒有回答,但是陳大興卻相信,他無需去問,韓奇是把張賢當成了他的人,自然會找到張賢來商量這一切的事情。
陳大興霍然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張賢警惕地拉住了他,問著。
“我這就去找張義!”陳大興低聲告訴著他。
“來不及了!”張賢一把把陳大興又拉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那怎麼辦?”熊三娃也不由得有些慌張了起來。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張賢靜靜地道:“他們行動還要等一會兒,怎麼也要在酒宴進行之中,我們必須要先下手爲強,才能掌握主動!”
陳大興愣了一下,驀然問著:“賢哥,你都知道了?”
被陳大興如此一問,反而把張賢問得莫名其妙起來,不解地問道:“你指的什麼?”
陳大興想了一下,還是沒有隱瞞地告訴了他:“張義跟我說,他跟田壯壯已經定下了這個鴻門宴,準備在這個夜宴上來清理那些不聽話的異己!”
“哦?”不等張賢開口,熊三娃已經不解地問了起來:“這麼大事,你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說呢?”
陳大興道:“我也是剛剛纔聽到張義跟我講的,要我適時的告訴你們做好準備,以配合田壯壯的清肅!”
聽著陳大興的話,張賢不由得有些心寒。從打獵回來,他跟張義一起走了那麼遠的路,可以說是並肩而行,可是就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這個三弟也沒有跟自己透露一點的消息。不過,想想當時張義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來,還是對自己有些不放心,此時只是因爲事情馬上要臨頭了,這才讓陳大興轉告。實際上,張義還是十分有心眼的,他是怕過早得告訴自己後,自己會去爲韓奇謀劃什麼,只有事到臨頭髮生了,到時自己也已經無能爲力,只能接受結果。
“他是不是特別叮囑你,要你不要過早告訴我?”張賢不快地問著。
陳大興臉紅了起來,說的話也有些結巴了:“不……不是的,我……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呢!”
從陳大興的表情上,張賢知道自己猜得不錯,看來,如果不是他這個時候跟陳大興提起韓奇的計劃,只怕陳大興也不會這麼早就告訴他這些,顯然,陳大興也對他有了一點想法,否則以陳大興往日的表現(xiàn),向來是唯他是從的,哪會象今天這樣對他隱瞞。
“既然張義早就有了安排,那就只當我沒有說!”張賢淡淡地道。
陳大興可以聽出來,張賢是生氣了,連忙解釋著:“賢哥,你不要怪張義,怪就只怪我吧!是我對你有些懷疑了!”
熊三娃看著這兩個人樣子,更是莫名其妙起來:“大興哥,你這都說得什麼呀?你懷疑賢哥?你怎麼能懷疑他呢?”
張賢不願意去跟熊三娃解釋,陳大興也不願意來解釋,他們兩個人心裡面都很明白彼此,張賢知道陳大興對自己懷疑的原因,陳大興也知道張賢此時心裡想的是什麼,那是一種被朋友欺騙的感覺。
“好吧,我全說出來!”陳大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注意著場子裡的燒烤和歌舞,便是定下目標的也對著首座上的田壯壯、張義與王金娜,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三個此時還穿著當?shù)厝朔b的僕從,這才緩緩地告訴著張賢:“張義早就已經跟田壯壯說通了,田壯壯也早就想向我們投誠,但是,他的手下有四個主力干將是韓奇的人,如果他一旦表態(tài),那麼勢必會引起田家寨的內鬨,這是他十分不願意看到的,這也正是他之所以猶豫不決的原因。今天你們去打獵,實際上是張義安排著他去見了宋科長,以打消田壯壯心裡的疑慮,所以田壯壯這才定下了心來,一回來便準備先把田家寨裡的頑固份子抓起來,宋科長也會帶著大部隊過來了,明天一早就能到達田家寨!”
張賢又是一愣,陳大興向他透露的還是讓他沒有想到的一些事情,這個宋科長來得太快了,不管是張義得手,還是韓奇得手,第二天要面對的都是宋明亮帶來的解放軍,也就是說韓奇根本就是在做垂死掙扎。
“宋明亮把解放軍帶來,那麼辰州呢?”張賢不由得擔心地問著。
陳大興道:“我也問過,擔心土匪打辰州,但是張義說打辰州的土匪已經退了,此時城裡留下了一個加強連作防守,所以其他的部隊已經調過來了。宋科長認爲韓奇在田家寨,我們這此人就會很危險,而且田壯壯也可能會有變數(shù),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壓迫,纔可能成功。另外,他還想把韓奇抓到,如果抓到了韓奇,那麼華中的很多麻煩都可以解決掉了!”
無疑,宋明亮的想法是對的,但是他卻採取了一個大膽的孤注一擲的辦法,這對田家寨的局勢來說,倒是相當?shù)糜型{力,可是他卻忽視了辰州城那個方面。辰州城裡,還有王瘸子那個特務,一定會送出情報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楊永清那幫土匪很可能會返身折回,再一次攻打辰州,那才真正是一場災難。
“宋明亮真是在胡來!”張賢不由得罵了起來:“辰州城危險了!”
陳大興愣了一下,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熊三娃卻不以爲然著,畢竟辰州此時離著他還很遠,他急需想解決的還是眼前迫在眉睫的問題:“我們管不到辰州了,哥呀,你還是說說我們怎麼來應付眼前吧!”
“是呀!”陳大興也追問著。
的確,辰州已經是遠處的地方,他要解決的還是眼前。張賢想了一下,又問著陳大興:“大興,張義有沒有跟你說田壯壯準備怎麼收拾他那些不聽話的人?”
“有!”陳大興答著:“他準備把大家的酒都灌得多些,尤其是那幾個不聽話的人,找人看住了,然後在酒後直接提起向解放軍投誠的事,如果有人反對,那麼就馬上抓起來,等明天早上宋科長來的時候,交給他來處理!”
“這樣呀!”張賢不由得皺起眉頭來,田壯壯跟張義的計劃與韓奇的計劃比起來,卻要溫柔得多了,遠沒有韓奇的計劃狠毒。他想了一下,還是道:“我本來想,擒賊先擒王,我們先把韓奇抓到,或許可以化解危機!只是又怕到時場面更加混亂,更難控制局面了。現(xiàn)在看來,不如把你們原來的計劃提前,在韓奇的計劃實施前先行實施,讓他們措手不及,這樣的勝算會更大一些!”
陳大興也點了點頭,道:“那這樣好了,我現(xiàn)在就去跟張義說去!要他把計劃提前!”
張賢與熊三娃都點了點頭。
陳大興站起身來,繞著人羣的後面,裝作漫不經心地樣了,向張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