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鷹旗軍最高指揮部,冷鳶嘴上叼著一根幾乎要燃盡的雪茄,但一直沒能騰出手給自己重新點一根,她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戰(zhàn)爭沙盤,並根據(jù)前線傳回來的情報,將沙盤上的軍事棋子進行移動,好讓自己能更快看清局勢,做出調(diào)整。
這時,一名身著鷹旗黑衣的傳令兵跑了進來,敬了個軍禮:“報告將軍,大元帥的親征部隊將於三日後抵達駐地。”
冷鳶默默地點了點頭,示意傳令兵可以退下了。
老元帥年事已高,早就不該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的第一線了,但這次老元帥親征,也不是說真的想上場殺敵,無非是想展示一個態(tài)度,崩壞3年的時候,他爲了國家大業(yè)失妻喪女,忍辱負重,揹負罵名簽下《帝國聯(lián)邦互助條約》,而這一次,他用親征表達了自己的決心,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生死存亡之戰(zhàn)。
冷鳶把代表老元帥的棋子擺到了駐地,隨後手指前移,在前線位置畫了一條線,這條線代表著防空預警。
對於赤血帝國來說,聯(lián)邦最致命的武器就是它們的女武神部隊,對於這種掌握徹底制空權(quán)的部隊,帝國目前沒有充足的反制手段,這些女武神的隱形塗料連雷達都能輕鬆避過,唯一能起作用的就是各地靈能力者組成的靈能偵查網(wǎng)絡(luò),可以快速偵測出女武神的行動軌跡,發(fā)出防空預警。
很快,冷鳶就利用連接在自己腦海的心靈感應(yīng)將意見反饋給了Lucky,讓她傳達給各地靈能網(wǎng)絡(luò)的靈能力者。
做完這些後,又一名傳令兵走進,沉聲說:“將軍,有人請見。”
冷鳶似乎已經(jīng)預料到了來者是誰,默默地說:“讓他進來。”
話落剛落,一隻大手就撥開了傳令兵,身高超過兩米的身軀擠了進來,聲如洪鐘:“將軍!請讓我出戰(zhàn)!”
這是一個方頤大口,豹頭蒼髯的老者,臉上的橫肉猶如刀削斧砍般深刻,充斥著可怕的煞氣,然而,這鐘馗轉(zhuǎn)世的非神非鬼亦非人之相終究擋不住歲月侵蝕,枯黃的皮膚滿是皺紋,深得彷彿可以納下一抔黃土。
冷鳶什麼都沒說,繼續(xù)看沙盤。
老者大步上前,在冷鳶面前站定,血氣上涌,厲聲吼道:“將軍!請讓我出戰(zhàn)!”
冷鳶這才擡起頭,默默看著老者身上那件嶄新如初的戰(zhàn)服,從制式來看,這已經(jīng)是很老的戰(zhàn)服了,但可以看出主人對它非常愛惜,每天都在爲它清理擦垢,一如回憶往昔崢嶸歲月,十年飲冰,熱血難涼。
冷鳶又把目光低了下去,繼續(xù)看沙盤,默默地說:“羅漢林,你已經(jīng)退伍了,這場戰(zhàn)爭和你無關(guān),還是回府上修養(yǎng)生息吧。”
羅漢林橫眉怒目,大聲道:“國家有難,我豈有不戰(zhàn)之理?!”
冷鳶嘆了一聲氣,說:“赤血帝國勇士濟濟,何須82歲的老將出馬?更何況,你都不是將軍了。”
羅漢林怒髮衝冠,當著冷鳶的面,一拳砸碎了桌上的沙盤,道出八字:“一日爲將,終生爲將!”
沙盤被打碎,聲音驚動了外面的衛(wèi)兵,然而衛(wèi)兵跑進來後,看了看冷鳶,又看了看羅漢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只能招來兩個同伴,進來默默地打掃碎片殘骸,並搬了一個新的沙盤上來。
這一段插曲的空閒,冷鳶也終於是有時間給自己重新點了一根新的雪茄,她長出了一口氣,默默地搖著頭說:“羅漢林,你我共事這麼多年,每有戰(zhàn)事你必衝鋒在前,我豈不知道你的滿腔熱血?但話又要說回來,你不能否認,你已經(jīng)老了,早就不是曾經(jīng)那個自己了。”
“十五年前,你能孤守北疆。十二年前,你能一人成軍。八年前,你能阻擋百萬蟲羣。五年前,你尚能在比武大會以一敵三。但後來呢?”冷鳶注視著羅漢林的眼睛,彷彿是在注視著他的過去,“三年前剿滅叛軍,幾個御林死士就已讓你陷陣苦戰(zhàn),最後還是洛憂救了你。三年後的現(xiàn)在,你的力量有還有幾分留存?”
冷鳶走到了羅漢林的身前,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好聲說道:“所以,不是我小瞧你,而是你的時代真的過去了。長江後浪推前浪,赤血帝國人才輩出,已經(jīng)不需要一個82歲的老將上陣搏命了。如果強行讓你上陣,以你現(xiàn)在的力量,贏了,不會是什麼大戰(zhàn)功。輸了,對士氣就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你實在想幫忙,可以,留在後方搬運補給,照顧傷員,告訴新兵你的故事,昂揚他們的士氣,這纔是你該做的。”
冷鳶說的話,羅漢林豈會不知道,身體是他自己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每天都在衰老。
雷神非神,不過是一介凡人以肉身搏得雷神之力,但歸根到底還是個凡人,會老,會死。
這幾年來,羅漢林的食慾每天都在下降,他試圖以暴食蛋肉來增強自己的力量,但經(jīng)常吃著吃著就吃不下,再硬吃就吐了。
平時在府上的力量訓練也是,前兩年還能輕鬆舉起的重量,放到現(xiàn)在就讓他的關(guān)節(jié)咔咔作響,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
羅漢林很清楚,在與時間的賽跑中,他的任何努力都並非逆流而上,只是讓自己倒退得慢一些罷了,無論如何也扭轉(zhuǎn)不了倒退的事實。
羅漢林的眼神落寞得像一隻晚年的雄獅,但依舊燃燒著無法撲滅的烈火,他伸出了自己滿是老繭的雙手,語氣複雜得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將軍,我沒多少年可活了,這場戰(zhàn)爭不論輸贏,它一定是我這輩子經(jīng)歷的最後一場戰(zhàn)爭。我的血和心冷卻不下來!就在昨天,我還夢到自己馳騁疆場上陣殺敵!我把自己的一生都給了帝國,我就像它的父親,看著它懵懂問世,學會走路,茁壯成長,看著它的所有風風雨雨。”
“崩壞元年山河破碎,我看著它倒下,又看著它站了起來。崩壞3年聯(lián)邦入侵,我再一次看著它倒下,但還是看到它努力站起。我就這麼看著它一邊摔得頭破血流,一邊堅強地向前跑,磕磕絆絆,跌跌撞撞。”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英雄,我只是和你們一樣,和所有人一樣,希望在它跌倒的時候扶它一把,讓它少流點血,少受點傷,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所以,將軍,請讓我出戰(zhàn)吧,這輩子最後一次,爲你,爲整個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