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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三十七章 其實不重要下

七百三十七章 其實不重要(下)

早朝人數非是後世所想像,很多人,京官有近兩千名,不會所有京官都有資歷上早朝,但上大朝會的也會站著數百名官員。需太監大聲傳話,才能將趙禎口旨傳出去。

隨著太監嘹亮的宣旨,鄭朗帶了進來。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懷中還有一樣東西,兩張不大的軟蔑席子。

遠遠地就伏了下去,道:“參見陛下。”

“鄭卿,平身吧。”

鄭朗站了起來,東張西望,然後往文官裡擠,僅在司馬光的前面,很後很後,前面幾乎站著近百個大臣,若加上西府武臣,他排到兩百名開外,後面還有,當然,他只剝奪了國公與平章事加上翰林院大學士職務,身上還有一些官職在身,雖坐在龍椅上幾乎都看不到他這邊,許多官員職位還是比他更低的。

然而這一站,前面許多官員感到尷尬了,不能當真啊,一個個面面相覷。

趙禎只是一笑,內幕僅是幾個人知道。鄭朗必須要懲罰的,那怕以後立下大功再賞不遲。但笑完後,心中又在嘆氣。道:“鄭卿,你不是有話要說嗎?請出來說話。”

鄭朗將席子放在司馬光手中,低聲說道:“三郎,做得好。”

史上無論是在皇儲案或者狄青案中,司馬光皆扮演了重要角已認真剖析,是很不光彩的。

特別是狄青案。

然後走出來,舉著牙笏,先未說,而是掃視了前面諸位大佬,道:“陛下,臣很久未上朝了。”

僅一句,無數大臣感慨萬分,說下就下,這一南下,多是瘴癆之所,多與粗野的蠻人打交道,還有十萬火急的戰爭,被人綁架。鄭朗並沒有任何怨言,有功未賞,反而因爲不相干的兩個小錯誤,一貶再貶。這份氣節,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趙禎略有些惆悵,輕聲道:“是啊,你這一南下,快有四年時間哪。”

“快了,我是看諸位臣工,當年有許多耿直熱血的年青臣工,皆一一成長起來,如今名震朝堂,有許多人又分別進入兩府兩制或者諫臺,仿若是一場夢一樣。”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心,未說正事呢,先來了一頓譏諷。

當年你們耿直敢言,大斗呂夷簡,如今呢?

鄭朗又掃視了一下諸位臣工,道:“自去年秋天來發生許多事,公主離家出走,陛下病重,臣一度爲同平章事卻被綁架,今年六塔河決堤,河南河北京東路大雨,多處地點決堤內澇。七月丈餘慧星漫天,八月初一太陽有食。有人爲的,有天災。自陛下朝,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當年僅是一場災害,陳執中、賈昌朝、宋庠等諸相逐一依漢例,降去官職。怎麼今年發生了那麼多事,臣卻沒有聽到任何進奏彈劾呢?”

東府數人全部色變。

這些事接連地發生,全部是在富弼與文彥博擔任首相之時。

不僅如此,爲什麼沒有人彈劾呢。

再想一想曹皇后要權,兩府大臣不給,一度把持了國家所有朝政,問題就嚴重了。

鄭朗沒有再多說,自己發生了不好的事,懶得想說,不然今天就能因爲這數件大事,在朝會上掀起狂風巨浪!

他從司馬光手中將那兩張席子拿出來,走到前面,分別遞給富弼與王堯臣,道:“富相公,王相公,莫要逼我用刀將它們割斷啊。”

兩人臉上全部露出慚愧之色。

他們曾很長時間在鄭朗手下擔任副職或者下屬,鄭朗對他們有提撥之功。六塔河事件中,他們二人缺少擔當了。

又衝西側說道:“狄青,朝廷處執,能上能下,我聽聞陛下誇你是忠臣,何謂忠,聽範希文一句,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爲,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作爲朝廷的官員,我朝對官員優待自古難及,想的要替皇上分憂解愁,想的是天下百姓黎民蒼生幸福,想的是國家繁榮昌盛安危。若只考慮到自己的官職與手中的權利,失去君子之道,失去大臣之道。昔日我曾做爲首相,執掌兩府政務,如今我僅是一個潭州知州,在朝堂上位居班中,前列許多人作爲我下屬,難道我就憤憤不平?”

“是”,狄青眼中有些溼潤。

能讓鄭朗再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韙,親自趕回京城,替自己討還一個公道,還有什麼怨愁的?

鄭朗又看著王堯臣說道:“王相公,狄青雖是一個武臣,他不能在文章上爲陛下效力,可他多年徵殺疆場,保衛國家安寧,也是立下大功的。國家乃是一部機械,需要各種部件,士大夫重要,也不能完全忽視將士。陛下以狄青爲樞密使,是多方面考慮,鼓勵將士爲國效力,爲西府增加一名精通軍事的大臣,作爲臣子,若反對便進奏,不進奏便要服從陛下的任命,爲何不服?”

王堯臣還是不服,可手中拿著鄭朗的席子,不敢辨解。

鄭朗這才談正事,持著牙笏徐徐一拜道:“陛下,臣又沒有得到中書旨意,返回京城,剛剛又在朝會上失儀,請陛下下旨,免去臣的正奉大夫兵部侍郎一職。”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這一免,鄭朗還剩下什麼官職了?

趙禎已經會意鄭朗意思,道:“準,歐陽修等會草詔,因鄭郎草率返京,朝會失儀,黜正奉大夫兵部郎中,改任爲工部員外郎奉直大夫上輕車都尉。”

“謝過陛下”,鄭朗唱了一個大肥諾。

大家再次瞪目結舌,升朝官有宣奉、正奉、通奉、正奉、奉直五個大夫,奉直乃是最後一等。員外郎又比郎中低了一級,勳官最高的乃是上柱國,鄭朗當初乃是柱國,不能當真全部升到頂,以後怎麼辦?其實各項官職差不多都接近這個頂點了,然後是柱國、上護軍、護軍、上輕車都尉,輕車都慰、上騎都尉,騎都尉,驍騎尉,飛騎尉,雲騎尉,武騎尉,一共二十級,輕車都尉僅是中間的勳官,相比於鄭朗的身份,簡直什麼都不是。

最古怪的是皇上居然答應,貶官者看樣子其樂融融。看到這對君臣二人,許多大臣心中不是滋味。

但學是學不來的,鄭朗雖所有官職一貶再貶,可是得到一樣最重要的東西,皇帝的心!

其實此事關係到昨天鄭朗與趙禎的談話,鄭朗淡淡說了一句:“陛下,這幾年來大臣文章寫得越來越好,可士風卻越來越下降。”

趙禎同樣感慨萬千。

當初他才執政時,許多君子們雖讓他頭痛了,但士風是沒話說的,堅持真理,將官職當成空氣,一點兒也不在乎。其中包括歐陽修、富弼、龐籍、文彥博等重臣。現在呢?

因此,默許鄭朗自求處罰,讓天下大臣看一看,士風應當是這樣的。這纔是孟子嘴中所說的,富富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鄭朗又道:“臣奏其二,秋天漸漸臨近,臣規劃荊湖南路,向中書請求朝廷支援一千五百萬數錢糧帛與其他物資,大約相當於一千兩百萬緡錢。然文彥博僅給臣撥來五百萬,遠遠不足,故臣親自來京,向陛下請求,荊湖南路花了不少錢帛下去,不能讓它廢於一旦。”

文彥博持著牙笏走了出來,道:“陛下,國家遭受此大災,國庫緊張,還有那麼多百姓至今無家可歸,臣無力籌集更多的錢帛撥向荊湖南路。”

說得很小心,鄭朗如今什麼官職都沒有了,有,剩下的官職等手是空氣,真正的赤膊上陣,一旦發生朝爭,兩相罷貶,自己不敢火拼啊。

鄭朗淡淡地說道:“文相公,這我就不懂了,當初你與我共爲首相對,國家也有災害,可年年多有積餘。我離開朝堂時,國庫積餘七千萬,價值五千多萬緡錢。一年積餘近四千萬,價約三千萬緡有餘。臣雖在南方用了許多錢帛,卻又從銀行裡撥款近四千萬緡錢,爲什麼國庫不足了?”

淡淡地一段話,讓文彥博臉上開汗。

小賬算不出來,大約的還能清楚的算出來。

若保持皇禱三年的勢頭,一年積餘三千多萬緡錢,如今四年多時間,就是這個錢能足以支持南方的花費。

算是出臺了一些優惠百姓政策,輕徭薄斂,加上六塔河帶來的浪費,原先那個五千委萬緡錢的積餘也足矣。還有銀行的四千萬緡錢呢?

不能全怪文彥博,與文彥博或多或少有些責任。

南方遭受儂智高與交趾之害,朝廷暫時未但得利,相反拿出許多錢帛安撫百姓。今年大災,受害面積非同小可,加上六塔河,一進一出之即,損失更重。

但這不能當成待口。

主掌國家也象持家過日子一樣,不精打細算,錢花起來很快的。若會精打細算,就會有積餘。

這方面乃是文彥博的短項,並且他與後期的陳執中一樣,喜歡收買人心,多賜官賜爵,實際與鄭朗共同爲首相之時,他與陳執中就有了這個傾向,大肆向官員賜爵。

看到的是上面,還有下面的。比如官員,宋朝許多官員有官無位,就是身負實職官,卻無差遣官。要候補纔得到差遣官。不過這個官員並無定數,例如一州,有知州、通判,錄事、司戶、司法、司理等參軍事,還有節度掌書記、觀察支使、判官、推官等幕職官,又有負責主管倉庫經濟的官員,負責徵收茶鹽酒稅、礦治、造船、倉庫出納。名目繁多,不過常不全設,僅設部分。

緊一緊,冗官現象就會下降,鬆一鬆,冗官就會多起來。

文彥博看到龐籍讓士大夫不滿下去,對官職管得很鬆,與鄭朗無關,龐籍小心地經營的省官隨著陳執中與文彥博上位後,全部告吹,冗官再次沉重,這又增加了支出。

官員不僅是年薪,逢年過節還有大量的賞賜。手鬆一鬆,大量錢帛又用下去了。

多方的問題,因此本來充盈的國庫漸漸出現緊張。

極少數大臣眼中出現驚喜。

他們可不管是什麼原因花下去的,同樣的多災多害,爲什麼以前錢帛一直不緊張,反而積餘。現在那麼多積餘,居然說花沒了。

這本身就是天大的問題。

甚至變一變,又能說文彥博刻意打壓鄭朗,不僅利用言臣將鄭朗官職一一剝奪,而且干涉鄭朗在荊湖南路要做的事,好讓鄭朗不能立功,不能回朝!

趙禎對王拱辰說道:“王卿,你查一查三司賬目,交給朕過目。”

“喏”,王拱辰也頭痛了。

鄭朗又說道:“臣再奏六塔河。六塔河一案嚴重,是失誤。可無論是文富三人,或者陛下,皆是想造福百姓,治理國家,黃河危害益重,終是要治理的。只是低估治理黃河的難度。這是失誤,用心卻是良苦。誰能沒有失誤,因爲臣之疏忽,發生了那麼多事。”

鄭朗搖頭。

只有趙禎會意,指鄭朗與自己女兒的事。

拋開這內幕,鄭朗評價倒也公正,不偏不倚。

“其實不重要,我說兩件事給大家聽一聽,西夏拿下霓谷,威逼吐蕃河洲。這一戰打得十分慘烈,西夏人雖損失慘重,可是沒藏訛龐名聲日高,沒藏太后不喜,他們兄妹的衝蕩直接關係到西北邊陲的安全。契丹新皇帝登記基,對皇叔耶律重元十分看重,他的性格頗似其父,因此給了耶律重元很多的權利,再加上蕭褥斤太后手中的權利,耶律重元不可小視了。蕭褥斤對長子不熹,對長孫也不喜,反覆在耶律重元面前挑唆,耶律重元心態發生變化,又是長輩,遲早會發生什麼?”

“相比於這兩件大事,六塔河算什麼?河決了,救災,安置百姓,大雨傾盆,多處河決內澇,安置災民。這些年來,天氣反常,不但是我朝,交趾也是如此,契丹同樣有許多災害,大家豈不是一直過下來了?夫子不譏犯錯,認爲知錯能改纔是君子。不怕犯錯,就怕犯錯不知改正。”

矛頭開始露出來。

六塔河是大事,可相比於西夏與契丹發生的事,是不算什麼。那是一國的內亂!非是一場災害了。

鄭朗又說道:“臣在南方聽到了什麼?先是有人藉機大肆攻擊六塔河,誣衊文彥博與富弼。然後呢,皇儲案與狄青案接踵而來。對皇儲案臣不發表意見。

趙禎有趙禎的心態,才四十幾歲人,雖說年齡越高,養子女難度越大,不過不是沒有機會。況且後宮裡備了兩個帝國未來接班人供挑選,怕什麼?

大臣有大臣的意見,趙禎得的中眩風,也就是中風,說不定說倒就倒下去,若不名正言順,怕將來國家有事。部分大臣雖被文彥博當成槍桿子利用了,但他們心中也是想爲宋朝好的。

主要鄭朗知道趙禎以後無子,不然他還會支持趙禎。

不想參預這件事,那個高滔滔也讓鄭朗多少有些頭痛忌憚。

又道:“然而爲什麼陛下病重之時,未見多少輿論,卻在六塔河產生爭議,陛下身體全部康復之時,忽然出現大量扶立妾儲的聲音?”

有的大臣想反駁,可有的大臣已經會意。

文彥博臉色慘然。

不想火拼鄭朗,可鄭朗處處就是針對著他來的。他已經感到這個相位難保了。

鄭朗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六塔河一事本來就是中書之錯,然而中書兩相未向天下百姓認錯,反而將責任推於狄青身上。管狄青什麼事?”

“此事謬矣!”歐陽修站了出來。

“謬什麼!做錯事的人不追究,難道用一些莫明其妙的話,就能用他人身上推卸嗎?陛下,請將天下所有犯人釋放吧。他們之所以不顧國家律法犯罪,乃是朝廷用狄青爲相也,而非是本人想要犯罪。”

“不同。”

“有何不同,若知道,朝廷開此莫須有罪名的頭,會給大宋以後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歐陽永叔,請你退下。”鄭朗喝道。

鄭朗此次並不打算有多少爭執,因此強壓著心頭的怒氣,包括準備與富弼來一個劃席絕交,最後也忍住,但這時終於暴怒起來。

事實這次諸臣攻擊狄青,與秦檜的莫須有差不多了。

岳飛雖死,可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狄青卻死得莫明其妙。

歐陽修尷尬地站在哪裡,未退,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鄭朗繼續說道:“我說過,其實不重要,外面污衊文彥博與富弼,陛下有沒有相信?你們用種種莫須名的罪名攻擊污衊狄青,陛下有沒有相信?但是你們再三的強迫陛下同意你們的做法。何必如此,朝廷爲相,貶貶升升,乃是祖宗法度,狄青是武將,按照祖宗法度不當擔任樞密使,直說便是,諸位是讀著夫子所著的聖人書籍進入仕途的,難道夫子教導你們這樣做人做臣?還有文相公,西夏取得凳谷,下一目標不是河州就是我朝陝西,狄青主動請命前去西北爲一州刺史,爲何不準?”

對些,文彥博都有了準備,道“狄青此時非是彼時,兼負同平章事之職,前去西北,作爲武將,威望太高,也是有違祖宗法度。”

狄青大步跨出來道:“陛下,臣願意去西北爲陛下國家分擔,這個同平章事臣不要了。”

陳州是什麼地方?就是在京城附近,這些士大夫們如果願意,隨時都能弄自己,不能去。到了西北,離京城遠了,在軍方自己還有一些威信,可以自保。

士大夫們這段時間瘋狂的污衊攻擊,讓狄青害桕了。

文彥博根本就不理他,頭痛的是鄭朗,一個武將能怎的,看著趙禎說道:“陛下,無論兼不兼同平章事,狄青去西北皆有很高威望。故臣不同意也。”

不管怎麼說,就將狄青釘死在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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