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明媚的陽光下冷風(fēng)涼颼颼的吹過，深秋的天空格外的澄澈高遠(yuǎn)。

鎮(zhèn)江府北郊的丹塗小鎮(zhèn)外，十萬人馬集結(jié)完畢，江邊戰(zhàn)船如雲(yún)，攻城器械如雨。

象徵著水字營的藍(lán)邊鑲金繡蛟旗遮天蔽日，侯玄演所在的大船上一桿大旗迎風(fēng)烈烈，上書“建軍北伐，所向無敵”八個大字。

侯玄演在欄桿處眺望，這戎裝已經(jīng)久不離身，臉上略帶些疲態(tài)，但是難掩興奮。

朱大典在一旁說道：“督帥，渡江吧！”

侯玄演點了點頭，古樸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在秋高氣爽的江邊傳的格外的遠(yuǎn)。

這是南人北渡第一戰(zhàn)，意義遠(yuǎn)遠(yuǎn)大於攻城略地，所以侯玄演下令大張旗鼓，以煌煌之師宣告反攻的開始。

隨著號角聲，十萬兵馬登船，還有幾萬百姓民壯負(fù)責(zé)在江邊運送輜重。整個江邊用人山人海形容，並不過分。

揚州城裡，梅勒章京李率泰臉色鐵青，雙手微微顫抖。他不是怯懦之輩，但是揚州城的守備確實讓人絕望。殺了八十萬人，百姓豈能毫無恨意，守這樣的揚州城，他時刻都擔(dān)心城內(nèi)的百姓，甚至覺得比城外的明軍還可怕。這些天南岸的明軍蠢蠢欲動，各種檄文傳的滿天亂飛，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他們即將北伐。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山羊鬍子的中年人，他叫張?zhí)斓摗６噼I率軍南下，張?zhí)斓摵退艿軓執(zhí)旄ｎI(lǐng)兵三千投降，多鐸將他們編入漢軍鑲黃旗。弟弟張?zhí)旄８噼I去打常州，被一把火燒成了炭，張?zhí)旄Ａ羰負(fù)P州，時刻都想著給弟弟報仇。

他捏著鬍子，看著眼前的李率泰說道：“大人，侯玄演小賊向來詭計多端，每次打仗都是偷偷摸摸，陰損無比。這一次大張旗鼓，搞得天下人盡皆知，我看其中有詐啊。”

李率泰雖是漢人，但卻是滿清朝中最受恩寵的漢人。他本名叫李延齡，在遼東鐵嶺出生，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侍奉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殺盡了遼東漢人，卻對這個李延齡很是喜歡，還給賜名李率泰。李延齡這個名字，在老酋長的眼裡，還是太有漢人的韻味了。李率泰他就聽著順耳多了，改名之後努爾哈赤還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了他。

李率泰也沒有老酋長的知遇之恩，跟著皇太極東征西討，雙手染滿了同胞的鮮血，換來了頂戴花翎。

他一聽張?zhí)斓摰脑挘有σ宦曓D(zhuǎn)頭問道：“你說他有什麼詭計？過了江北的揚州府三州七縣，本就無險可守。他手下有十萬人，還需要什麼陰謀詭計。”

就在這時，一個小兵神色慌張，滾進(jìn)了房內(nèi)半跪在地上，說道：“都統(tǒng)，明軍渡江了。”

李率泰站起身來，一拍桌子，說道：“取我盔甲來，上城禦敵！”

他根本就沒有一點據(jù)江而守的意思，他的手下都是北方人，不習(xí)慣乘船。這些人都是舟楫上暈眩，被多鐸淘汰掉的，沒有渡江去金陵的人馬。

張?zhí)斓撘簧砣盅b穿得倒是整齊，跟著換好衣服的李率泰，匆匆趕往城樓。等他們爬到城樓的時候，已經(jīng)隱隱可以望江水字營的大旗了。

李率泰一眼望去，立刻長嘆一聲，對張?zhí)斓撜f道：“看來你估算錯了，他哪裡有什麼詭計，他這是自認(rèn)爲(wèi)吃定我們了。前來支援的援軍，怎麼還不到？”

張?zhí)斓撨艘豢冢R道：“這些牆頭草，眼見明軍勢大，根本不理會我們派出的信使。有幾個都已經(jīng)收拾軍隊，準(zhǔn)備往山東逃去了。”

李率泰已經(jīng)看到了先鋒北伐軍的身影，其後就是黑漆漆的大炮，他臉色凝重，高聲說道：“我聽說侯玄演此人，最是心狠手毒，被他抓到的或者投降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如今咱們大勢已去，揚州城是守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趁他們陣勢未定，隨我衝殺出去，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他的部下都是正藍(lán)旗的漢軍，而且李率泰身份很高，是正藍(lán)旗的副都統(tǒng)。這在滿洲八旗中是絕無僅有的，這個梅勒章京也就是副都統(tǒng)的職位，可不是漢八旗中正藍(lán)旗的副都統(tǒng)，而是整個正藍(lán)旗的副都統(tǒng)。李率泰這一聲喊出之後，城樓上林立的士兵慨然應(yīng)諾，李率泰見人心可用，未必不能一戰(zhàn)。他深知守城的話，勢必會被火炮轟成灰。倒不如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他對自己的手下的野戰(zhàn)能力，還是很信任的。十萬南兵而已，在他看來不足爲(wèi)懼，當(dāng)年隨著皇太極，他們以少勝多的戰(zhàn)例不勝枚舉。

他走下城去，所有城樓上的守軍都隨他下城，再無一人守城。片刻之後城門大開，三萬人衝出揚州城，直奔北伐軍而來。

侯玄演確實沒有想到，他們會放棄揚州城，竟然有出城決戰(zhàn)的勇氣。再想到龜縮城內(nèi)的史可法，侯玄演嘆息一聲，說道：“韃子能打到江南，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羊羣雖多終究不是犬狼的對手。有史可法、何騰蛟這樣的閣部督師，好好的漢家兒郎，就被他們帶成了一羣兩腳羊。”

朱大典笑道：“李率泰勇氣可嘉，可惜他們遇錯了對手，我們北伐軍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兩腳羊。”

眼見揚州城的清兵越來越近，侯玄演拔出劍來，揚聲道：“今天是北伐第一戰(zhàn)，要殺出漢家兒郎的血氣來，我們堂堂正正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