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修說完這句話，再不向御階下的文武百官看上一眼，自顧自地轉過身去，向寶座上那個襁褓中的嬰兒跪倒行禮。
內閣首輔張澤和次輔陸向高也不再發一言，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跪好，同時示意執事的鴻臚寺卿繼續主持大典儀式。
有不少官員受剛纔那番話的感染，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其他人則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跟著一齊都把目光望向那幾個領頭鬧事的官員，要看他們如何反應。
那都察院左都御史嚴崇文並沒有退下身去，他轉著眼珠朝寶座旁的馮正看了看，見對方也正別有深意的瞧著自己，便即瞭然。
他當下輕咳一聲，對站在自己旁邊的監察御史石松使了個眼色。
石松立時會意，跨前一步道：“攝政王方纔所言，恕微臣不敢茍同。我大周曆代君王繼位，從未出現過此等不祥之兆，所以歷朝歷代國運昌隆，中間雖有艱難波折，但也都化險爲夷，從未出過什麼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而如今新君繼位大典未成，便有這不祥之兆出現，有誰敢擔保我大周江山未來不會有大的禍殃？”
他這話一出口，下面又有不少官員叫嚷附和起來。
陸向高跪在地上指著他怒道：“石御史，攝政王殿下方纔已說得清清楚楚，如今完成典禮纔是大事，你這廝難道非要從中做梗，惹起事端，引得大家都去做那無父無君之人麼？”
石松露出一抹正中下懷的得意笑容，緊接著大聲道：“陸閣老差矣，若不將此事斷個明白，只怕我等真要成那無父無君之人了。”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都不禁變色，暗說這麼快就來了。
只聽陸向高臉色鐵青的問道：“姓石的，眼下是大典途中，又有衆多賓客在，你這廝竟敢如此胡言亂語，目無尊上，究竟是何居心？給老夫說清楚！”
石松絲毫不懼對方的身份和怒色，又冷笑道：“陸閣何須如此激動？下官對
大周忠心耿耿，可昭日月，這居心一說從何說起？陛下登基乃國之大典，卻遇上鴉禽這等不祥之物阻擾，此乃國勢不振，妖人臨世，禍亂天下，國將不國之相！”
“我大周何曾有什麼妖人？你這廝倒說說，這妖人是誰，在哪裡？”陸向高忍不住咆哮起來。
石松道：“事實便在眼前，在場諸位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那妖人是誰已無須多言。若沒記錯，陸閣老也才年近花甲，莫非眼力已然不濟，竟視若無睹？”他說著便瞟向了旁邊不遠處的夏國使團一席。
其他數千隻眼睛也都齊刷刷的朝那邊望了過去，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滿是怒意和敵意，似乎認定了他們便是破壞登基大典的罪魁禍首。
顧孝仁和一衆隨行官員見對方竟然如此大膽，不顧外交禮儀，絲毫不留半分情面，都不禁勃然變色。
顧洛凝脣角微挑，冷冷地回望著那些如刀劍般刺來的目光。
她當然知道石松話中的“妖人”是在說誰，更看清了擋在瀾修和自己面前的阻力有多大，那絕不僅僅是情孽牽纏和區區幾個賤人的無恥陷害那麼簡單。
但爲了兩個人的未來，顧洛凝知道她必須強迫自己學會隱忍，笑到最後的人，纔是真正的勝利者。
所以，當顧孝仁忍不住要發作時，卻又被她暗中拉住了。
頭腦清醒的同樣還有內閣首輔張澤，他伸手拉住已經怒不可遏的陸向高，然後轉向石松問道：“石御史，依你方纔所言，莫非這所謂‘妖人’是在大夏貴賓之中了？”
石松拱手道：“閣老心如明鏡，無須在下多言。”
張澤說道：“我國是主，夏國太子與雲和公主是客，石御史此舉只怕不合待客之道，也有損我大周的顏面吧？”
石松冷然道：“事關我大周國朝氣運，什麼待客之道也顧不得了。”
“石御史所言好不慷概激昂，請恕老夫愚鈍，這‘妖人’究竟所指何人？還請石御
史明示。”
“此刻事情已一目瞭然，閣老又何必明知故問？”
“石御史還是明示的好，以免大家胡亂猜測，到時鬧得不可收拾。”
石松看了看嚴崇文，又看了看寶座旁的馮正，然後道：“方纔那羣烏鴉對誰狂叫，張閣老想必也親眼看到了吧？你瞧，現下它們還聚在那人身前不肯離去呢。”
張澤道：“不錯，老夫是看到了，那又如何？由此便認定她是‘妖人’？”
石松皺眉道：“閣老這話是什麼意思？連尋常百姓都知道鴉鳴乃是兇兆，何況是數百隻對著她一人狂叫，定是因她而來，不是‘妖人’又是什麼？恕下官直言，此女定是禍國妖姬，要斷送我大週數百年的基業……”
石松說到這裡卻突然住了口，因爲他看到瀾修又站了起來，而且拾級而下，徑直向自己走了過來。
那股逼人的王者之氣撲面而來，令人不敢直視。
石松不由自主的便想向後退，但雙腿卻有些不聽使喚。在場的其他官員也被這股氣勢所逼，紛紛垂下頭去。
只見瀾修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前，問道：“你來告訴本王，夏國雲和公主與我周國的國朝氣運有何關係？”
石松喉頭咕噥了一下，硬著頭皮道：“若她在夏國，自然無事，可若在周國，那便大大的不好了。”
“石御史請把話說清楚些。”瀾修冰冷的眼神直直瞪視著他。
石松不禁打了個寒顫，愣了一下，才強撐著場面道：“此女數度被退婚、悔婚，實在大大的不祥，今日只是在這大典之上，便引來這許多鴉禽污穢之物，倘若王爺以後真的娶了這個女人，我大周定然晦運當頭，從此再無寧日！”
瀾修冷冷地問道：“你說她是不祥的女人？”
“不錯！”石松硬著頭皮道。
“假如本王能證明她是天下最吉祥的女人呢？你待如何？”瀾修突然提高聲音，讓全場都聽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