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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夏石化當(dāng)場,被他牢牢的抱在懷裡,只感覺身上的力量一點點的流失而去,眼睛漸漸被水汽矇住,星光點點都映著對方那雙如水的星眸。

西林譽冷聲哼道:“天一峽的火山噴發(fā)都?xì)⒛悴凰溃氵€真是陰魂不散。”

秦之炎懷抱青夏,眼神淡淡的瞟了西林譽一眼,輕聲笑道:“閣下還這般生龍活虎的活著,我怎麼忍心先你而去。”

“海里的鹽巴里的沙,你還真是無處不在。”一聲冷哼登時響起,一身烏金長袍的桀驁男子,緩緩走上前來,眼神冷冽的掃過秦之炎抱著青夏的手臂,眼神幾乎要在他的身上剜個洞來。

秦之炎淡淡一笑,沉聲說道:“大敵當(dāng)前,陛下和本王的恩怨,最好暫時擺在一旁,此處事一了,本王不介意和陛下一決高下。”

楚離冷哼一聲,緩緩的轉(zhuǎn)過頭去,看向險些殺了青夏的西林譽,目光森冷,一言不發(fā),但卻充滿了濃濃的殺意。

西林譽見他們兩個仇敵竟然會調(diào)轉(zhuǎn)槍頭齊齊對向自己,不由得一陣心涼,可是面上卻也不表現(xiàn)出來,只是笑著說道:“二位達(dá)成協(xié)議,二男共事一女倒是新鮮,傳揚出去,必定成爲(wèi)千古佳話。”

楚離冷哼一聲,眼內(nèi)鋒芒一閃手上銀色長槍轟然而起,漫天的灰塵隨之騰空,一道銀色的光芒對著西林譽就籠罩下去。

秦之炎嘴角淡淡一笑,眼芒卻是清厲如雪,頓時長槍出手,和楚離一起夾擊西林譽。一時間,楚離招招兇猛絕倫,力道驚人,大開大合,狂風(fēng)暴雨般席捲天地。秦之炎槍走偏鋒,不拘一格,靈巧輕盈,如細(xì)密潮水般迎面而上。兩人聯(lián)手,招式凌厲,氣息吞吐江山海川,身形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互相互補,聯(lián)袂猛攻,頓時間,就讓西林譽落入下風(fēng)。

當(dāng)是時在這萬丈地穴之中,古老石穴之內(nèi),兩個當(dāng)世風(fēng)頭最勁的年輕王者,同時也是屢交手的家對頭,竟然聯(lián)袂出手,將西林譽狠狠的壓制下去。

就在這時,沉重的聲音突然響起,衆(zhòng)人驚悚的向上看去,只見整座巨大的機械都吱呀的運轉(zhuǎn)開來,大地隨著那些鉤鎖在不斷的震動,青夏知道,這座被壓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機械,終於被緩緩的開啓了。

祝清河突然哈哈大笑,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上胸口,那處早已被自己封住的記憶又猙獰咆哮欲出,慘烈的疼痛,讓他的雙眼一片血紅,本就血肉模糊的身體,因爲(wèi)開啓機械需要的力量太大而周身皮膚紛紛崩裂,血肉飛濺。他突然雙手抱頭,仰天長嘯,聲音悲慼,有若九幽地府淒厲鬼哭,亙古的長風(fēng)從遙遠(yuǎn)的歲月中呼嘯吹起他的長袍,花白的頭髮凌亂飛舞,血肉模糊的身體一片狼藉,無數(shù)反翹的肌膚露出森森可怕的白骨,那些仍舊殘留在身的青白蠱蟲早已是一片焦黑,被七部之人咒罵數(shù)千年的老者就這樣,迎風(fēng)立於半空之中,形若瘋癲,長歌當(dāng)哭。

心底驀然閃過一絲無法剋制的悲慼,那是一種絕望欲死的痛苦,一些模糊的畫面紛紛閃過心海之中。那些紛紛揚揚,刻骨銘心的如雪素顏,鋪天蓋地的瀰漫眼前。

三十年了,歲月飄零而過,昔日鮮衣怒馬的俊朗青年,如今已經(jīng)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天地之大,又可有他的容身之地?

像他這樣一個被天地共同拋棄的人,心中也配擁有這樣巨大的悲痛嗎?原來這多年來,除了仇恨,還有這樣美好的記憶存於他的心海之間。祝清河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巨大的機械彷彿是迴應(yīng)他的怨恨一般,驀然間光芒大盛,晃得到處都是一片白亮的慘白,此時此刻,距天機索的開啓只剩下僅存的一步了。

青夏大驚,一跳到機械之上,迅速的就攀爬而上。

西林譽冷笑一聲,刀光如雪,登時衝上前來,冷聲喝道:“姑娘不覺得自己太過於多管閒事了嗎?”

電光石火之間,兩個挺拔的身影猛的竄上前來,擋在西林譽的面前,長槍如龍,光芒閃爍,硬生生爲(wèi)青夏劈出一條路來。

祝清河突然冷笑一聲,身形鬼魅一般,狠狠的踢在青夏的肩膀上,蒼白的女子驚呼一聲。立在她身後的兩個男人同時大驚回首,兩人動作如出一轍,就要向上奔來。

“哪裡走?”西林譽冷笑一聲,纏鬥而上。

楚離眉頭一皺,對著秦之炎沉聲喝道:“我來纏住他,你去幫青夏!”

秦之炎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的話來,眼見他身上多處受傷,凝眉說道:“你去,我來和他鬥。”

“不要囉嗦!”楚離怒聲喝道,眼神如雪,槍桿狠狠的在秦之炎的身上,厲聲叫道:“快!”

秦之炎眉頭緊皺,轉(zhuǎn)身輕掠而上。

長風(fēng)浮過滿是傷痕的身體,墨色的長髮在空氣中來回的色舞,沾染了殷紅的鮮血,在他的身下,鮮血像是小溪一般匯聚在了一處,潺潺涌動。楚離單手持槍,在地上,支撐著三天來在洪天水牢下疲累不堪的身體,緊緊的抿著嘴角,看著對面的男人,猶如一塊亙古不化的堅冰,聲音冷厲的說道:“你以爲(wèi)你過的去嗎?”

天地崩裂,萬木濤濤,無盡的長風(fēng)飛卷而過,天上地下,勇者無敵!就在這時,整個石室突然又是一陣震動,西林譽眉梢一挑,猛地擡起頭來,仔細(xì)看了眼機械的排布,頓時明白祝清河竟然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只淹沒蓬萊工部,也沒有遵從歐絲蘭雅的指示,而是引發(fā)了洪水跟地火,一旦機械開啓,必定毀天天地,造成整個大陸的莫大災(zāi)難。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禁面色大變,厲聲嘶吼道:“祝清河!你瘋了嗎?”

老者白髮飛舞,滿臉皺紋,半邊臉血肉模糊,長風(fēng)鼓動之下,昔日的偏偏少年此刻狀似瘋魔,充滿了癲狂。他厲聲長笑著,整個身體都在不斷的抖動著,一身長袍鮮由淋漓,散發(fā)著可怕的兇煞狂放,只聽他啞著嗓子嘶聲長呼道:“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從她跟譚勉之成親的那天我就瘋了,從譚辯谷主騙我那天起我就瘋了,從我忠心耿耿盡心盡忠的師門將我關(guān)押的那天起我就瘋了!你才知道嗎?你才知道嗎?”

整個石室都充盈著老者瘋狂的大,嘶吼聲迴盪在洪天水牢的巨大的地穴之中。

祝清河立於半空之上,眼看那震天石印就要解開,不禁嘶聲長笑,聲音沙啞有若鬼魅,大聲叫道:“好!好!一起去死吧!”

驟然間,漫天銀光沖天而起,聲勢震天動,響徹雲(yún)霄,巨大的石室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也開始動搖起來,佈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牆壁寸寸龜裂,牆壁上的古樸石像分崩離析,灑下瀰漫的灰塵土屑。

一股來勢驚人的颶風(fēng)平地而起,恍然間,似乎有上古的長風(fēng)橫貫了整個石室,這被埋葬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巢穴,終於在這一天不再沉默散發(fā)出它自己所有的生命的光彩釋放出它可怕的驚天實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秒戰(zhàn)慄。

“哈哈!上天負(fù)我,我就要這整個天地一同給我陪葬!”祝清河聲音淒厲,有若鬼,尖著嗓子嘶聲高吼。狀態(tài)瘋狂若瘋魔。白骨森森的臉孔別樣的瘋狂和可怕,黑色的長袍在半空中盤旋飛舞,好似絕望破碎的飛蛾!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聲清越的鳥鳴突然在甬道的方向響起,衆(zhòng)人神請一陣,只感覺連聲音清越神聖,充滿了正義的光明之力聽起來有若清泉橫流,通體清涼。

青夏聞聲瞬時間一臉的絕處逢生的喜悅,連忙將頭轉(zhuǎn)向聲音的來源處。

而令人吃驚的是原本狀似瘋癲的祝清河珂卻在這一聲鳳鳴聲中整個人愣了下來,一雙渾濁的眼睛失神的望著甬道的方向,好似石化了一般,動也不動,一張陰森可怕的臉孔出狂喜之色,令人不敢直視,手按在最後一組齒輪機械之上,卻再也操作不下去。

只聽幾聲清鳴轉(zhuǎn)瞬傳了進(jìn)來,一個火紅的影子霎時間進(jìn)了石室之中,竟是一隻巨大的火鳥,那火鳥在石室中昂首站立,通體火紅毛羽,尖嘴紅纓,一雙碧色的鳳目寒芒閃爍,耀武揚威,倨傲之色。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嫗手握龍頭柺杖,端坐於那火鳥背上,滿臉的皺紋盤踞,一身青色長袍一塵不染,似乎穿的年頭過多,已經(jīng)洗的漿白。老嫗一雙眼睛沉靜猶如古井,面容柔和,靜靜的看著老者,卻不發(fā)一言。

自從看到了那老嫗,祝清河的狂喜之色就猛地了下去,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慢慢的起頭來,腥風(fēng)血雨,長袍飄動,一行清淚突然自他的眼角緩緩滴下,蜿蜒過血肉模糊的臉頰,形成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青夏心頭巨震,和這老者接觸已有兩次,對他的品行也稍有了解。這人一生悲苦,性子卻是堅韌強悍,不然但凡什麼樣的人,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穴中被關(guān)押三十年,早已灰飛煙滅,死無全屍,怎會這樣活著。這樣堅強有若磐石的人,又有什麼人什麼事會讓他人前落淚,這般的傷心絕望。

老嫗自那火鳥的身上走下,站在一片腥氣的石室的中央,待那些兇獸安靜下來之後,方纔輕輕的說道:“祝師兄,多少年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見到你。”

陰風(fēng)鼓舞,漫天多年不見天日充滿著鮮血腥氣的石室之中,埋葬了太多年的灰塵被人緩緩的拂去,露出了掩埋在之下卻被強行封凍的滔天巨浪。

揹負(fù)了多年罵名的老者高居於半空之中,眉頭緊鎖,胸口起伏,終於還是沙啞著嗓音,沉聲問道:“她,還好嗎?”

那老嫗緩緩的轉(zhuǎn)過頭來,回答道:“悠悠神女宮,母天福地洞,光陰彈指過,鏡花水月中。歲月恍惚,江山易老,又有什麼好不好之言,祝師兄,這些年她很想念你。”

“想念我?”老者嘴角輕扯,一絲莫名的苦笑他的脣邊牽起,花白的長髮在半空之中飛舞,一張白骨森森的臉龐有著無限的落寞和嘲諷,只聽他沙啞的嗓音諷刺道:“她怎麼會想念我?我屢次破壞了她和譚勉之的好事,他早就恨不得我去死。”c手機看訪問a

老嫗緩緩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光陰彈指而過,那些陳年舊事早已是過眼雲(yún)煙,你爲(wèi)何還這樣執(zhí)著亍此,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火鳳都不認(rèn)得了,還不夠嗎?”

祝清河神情一震,垂眼看去,只見那隻紅色的火鳥站在老嫗的身邊,一雙碧色的風(fēng)目警惕的看著自己,看到自己目視著它,突然拍拍翅膀?qū)χ约邯b獰示威,高聲鳴叫。想起當(dāng)年收服這小火鳥送與她之前,因爲(wèi)害怕這奇禽兇悍不屈傷到她,還親自餵養(yǎng)了半年有餘,那時它還是幼小的雛鳥,出生眼就看到了自己,對自己依戀,有若孩子戀母一般,無奈歲月空洞,恍過無痕,今日相見竟全不相識,仿若陌路,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悲涼的感覺,想起自己如今認(rèn)不認(rèn)鬼不鬼的樣子,不要說這小小的飛禽,就是自己也都快要不認(rèn)識自己了,心底的悲憤越發(fā)嚴(yán)重,忍不住冷聲笑道:

“我之所以會有今日,全拜譚辯和譚勉之所賜,當(dāng)年被壓在這洪天水牢之下的時候我就曾對天發(fā)誓,總有一天,要衝出去,報這三十年的囚禁之仇。這一萬個日日夜夜中,若不是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我,我早就灰飛煙散。今日你來這裡,若是爲(wèi)她做說客,要勸說我放棄報仇,就快點打消這念頭,看在當(dāng)年的情分上,我姑且放你一馬,如若不然,就別我不顧同門之誼。

老嫗微微苦笑,垂手探入懷中,拿出一隻已經(jīng)微微泛黃的好似枯草編織的飛烏,沉聲說道:“三日前,知道了洪天水牢將要坍塌的消息,她就知道師兄重見天日的日子不遠(yuǎn)了。她對我說過,善惡到頭終有報,蓬萊欠了師兄這麼多年,也是到了償還的時候了,若是師兄要報仇,讓我不要阻止。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她現(xiàn)在就在當(dāng)年我們學(xué)藝的清脂山上,等待著師兄的滔天巨浪,將這個外表光鮮,內(nèi)在腐草敗絮的蓬萊一舉淹沒,來償還多年對師兄的虧欠。”

老嫗的聲音沉靜猶如古井,不興一點波紋。可是祝清河的身體卻越發(fā)的顫抖了起來。他沉聲問道:“既然這樣,你還來這裡幹什麼?”

老嫗苦笑一聲低聲說道:“當(dāng)年師兄被少谷主關(guān)押在洪天水牢之下,百獸震怒,九山皆沉,蓬萊沉於地下,之後,知道此事,和少谷主血戰(zhàn)三天,於聖殿之中割袍斷義,三十年來再也沒有踏入鳳鳴宮一步。靜連一年前少谷主去世,她都沒有走出內(nèi)谷,這些年來,她七下水牢,歷經(jīng)艱險,卻始終找不到師兄耳朵下落,只找到當(dāng)年這隻於清脂山布衣村上採摘的青木布鳥,今日,只是著我來說一句,當(dāng)年她對不起師兄,今日願意以死謝罪。

祝清河突然睜開雙目,兩眼死死的直視著那隻被老嫗?zāi)迷谑种械男⌒〔鉴B,一雙眼睛充血通紅,雙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怎麼能忘了,當(dāng)年他帶著一衆(zhòng)師弟師妹,在清脂山後的金苑之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她年紀(jì)還小,跟著她哥哥偷偷,總是跟在自己的後面,一一個祝師兄叫的音甜。那些年少恍惚的日子,現(xiàn)在想來恍若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白雲(yún)蒼狗,往事飄零,那些年少單純的少年如今早已經(jīng)被淹沒在時光的大潮之中。只有他還執(zhí)著於其中,久久不能忘懷。

猶記得當(dāng)年那些陽光遍灑山坡的美好日子,猶記得她當(dāng)年拉著自己衣角要那高聳入的布衣樹上布鳥的嬌模樣,猶記得那些潛藏於心的愛戀和炙熱的感情。他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滅的仇恨讓自己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穴中忍辱偷生,還是那想見她一面的念頭太過強烈才支撐他走到今天?

滿身鮮血狼藉的老者站在巨大的機械之上,空洞的往事如煙般恍過眼前,朝露曇花,紅顏白髮,寂寞的歲月之後,原來早已和她咫尺天涯!

老嫗見祝清河的樣子,嘴角驟然牽起一絲淺笑,她緩緩的伸出手去,將手中的青木布鳥放在那滿是鮮血灰塵的石板地面上,輕聲說道“話已帶到,梳棉這就回去見她,師兄可有什麼話要帶給她的嗎?”

祝清河渾身鮮血長流,周身仿若是火燒一般的疼痛,無數(shù)的傷口都往下流著黑色的鮮血,白骨森森的臉頰可怕森,他站在半空之中,垂目看著那隻小了三十年的光陰又回到他面前的青木布鳥。昔日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傲世俠少早已不在,如今殘存在這軀殼中的只是一個被仇恨衝昏了眼睛的傀儡瘋魔,他緩緩的閉上眼睛,還能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方纔還瘋狂癲瘋的神智突然安靜了下來,緩緩搖頭道:“去告訴她,我對不起她。我之所以有今日,也是罪有應(yīng)得。”

老嫗聞言眉梢一挑,隨即翻身了火鳳的背脊,一聲清嘯,乘風(fēng)而去,遠(yuǎn)遠(yuǎn)的有聲音悠悠的傳了過來:“祝師兄,一個地下巨浪淹沒蓬萊的時候,你也許也會看到,清脂山上如今思緣花已經(jīng)開的滿山遍野,布衣樹又長高了幾十丈,青木布鳥長的滿數(shù)都是,當(dāng)年我們種下的雙翼飛草如今已經(jīng)開遍了整個山坡,大風(fēng)一來,漫天都是飛草的香氣,蓬萊下一代的孩子們還都在山上學(xué)藝,機括鍛造聲,讀書聲,朗朗入耳……”

“轟!”巨大的天機索頓時散發(fā)出刺目的關(guān)澤,一室熊熊的火光之中,老者雙目緊閉,突然仰身起,手上招式不斷,頻頻擊打在各個機括之上。

青夏大怒,雖對他們剛纔所說之言一知半解,可是還指望著那老嫗?zāi)軇裾f這兇神大笑解開天機索的念頭,可是誰知那老嫗只是說幾句話就走了,而祝清河還是一如既往的繼續(xù)方纔的事情,憤怒的和楚離對視一眼,就要上前去阻止他。

“慢著!”秦之炎突然眉梢一挑,一把攔住青夏和楚離,沉聲說道:“他好像在重新關(guān)閉機括。”

“廢物!”西林譽突然怒喝一聲,著老者飛奔而去。幾人哪能給他這個機會,銀槍匕首齊揮,直斬西林譽胸口,三人齊鬥西林譽,楚離長聲笑道:“祝先生悲天憫人,終於體會了慈悲的真正含義,哪能讓你這人身豬肺的敗類破壞,要打就來和聯(lián)練練吧!”

此刻招數(shù)如長江大河,落日白雲(yún)般不拘一格。打的西林譽步步退後,險象環(huán)生。

秦之炎嘴角淡笑,右足虛踏,迎風(fēng)而起,衣帶輕飄,廣袖微張,恍若仙人。

西林譽眼見不敵,看了青夏等人一眼,隨即眼內(nèi)精光一閃,轉(zhuǎn)身朝著甬道衝去,一聲破空聲響,就已不見了蹤影。他身手也甚是了得,在這樣的包圍之下,竟然也能衝出重圍,逃出生天。

事情發(fā)展的太過迅速,以至於青夏竟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到西林譽倉皇逃竄的沒了蹤影才突然知道這難纏的傢伙竟然跑了。心下不由得一陣大喜,可是剛要大笑以示慶賀,忽聽一聲震天的咆哮聲突然沖天而起。

青夏大驚會過頭去,只見老者白髮飛舞,身軀急速萎縮,皮膚如枯樹一般乾癟下去一張白骨森然的臉孔更加顯得蒼老可怕。血液彷彿已經(jīng)被抽乾了一般,整個人沒有一點生機。

“祝先生!”青夏面露驚慌之色,驚恐道。

老者緩緩擡起頭來,平靜的看了青夏一眼,低聲笑道:“沒想到,三十年了,我還有見到故人的機會,丫頭,你我也算有緣,你不是蓬萊的人嗎?”青夏一愣,連忙點頭。

老者微微笑道,一張臉孔慘白赫人,苦笑一聲,問道:“也不知道,她這些年,可還好嗎?”

天地同泣,草木皆悲,時間呼嘯而過,小生死。昔年的偏偏少年此刻失去了曾經(jīng)一切值得驕傲的資本,可是那顆心卻還是不能控制,被人咒罵了多年的祝清河在生死的剎那間慈愛的看著這個和自己相差了三十年光陰的後輩,沉聲問道:“你知不知道,小蘇她,可還好嗎?”

青夏的眼淚終於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

“對不起,”青夏低聲說道:“我只見過現(xiàn)在蓬萊的谷主譚素凝小姐,她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聽說她的母親居於內(nèi)谷望舒塔之中,已經(jīng)很多年沒出來過了。想必,心裡也是很苦的。”

“是嗎?”祝清河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即便是很苦,也不會是爲(wèi)了我。若不是這一場變故,她可能早就忘記了她還有我這樣一個師兄吧。”

白髮老者遙遙立於半空之上,衣衫輕飄,鮮血潺潺流下,突然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她們不過是在騙我,就跟當(dāng)年一樣。”

他緩緩的探手入懷,許久,才輕輕的拿出一隻枯黃的枯草飛鳥,苦笑搖頭,微嘆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多年來殺伐決斷,算無遺策,可是卻終究算錯了我。這個青木布鳥我三十年來一直就在身上,又怎麼能扔在水牢之中呢?她即便是和譚勉之決裂,爲(wèi)了也不可能是我,不過她竟然還記得當(dāng)年清脂山上的過往種種,也就夠了。”

時光閃,霧影縈繞,祝清河面容悽迷,已經(jīng)看不清臉容,只感覺他周身光影瀰漫,仿若一滴滴微塵升起。

祝清河的聲音低沉暗啞,滴滴點的傳到三人的耳中,萬物飄散之中,空氣中一片鮮血的腥甜,亙古的長風(fēng)吹過幾人的衣角,灑下漫天飄渺的霧氣。他手握繁雜的機括,一點一點費力的扳動,那些數(shù)以千計的輪軸按鈕,像是密密麻麻的蜂窩一般,碎了他本就萬念俱灰的心力。

三十年前,他曾蒙受不白之冤,被師門陷害,被同道唾棄,被七部中人咒罵,更被自己的族人壓在這不見天日的洪天水牢之下,幾十年受盡世間至極苦楚。三十年後,他重出生天,卻仍舊被同門視爲(wèi)大敵,追殺欺詐,可是如今他卻要爲(wèi)了解救蓬萊生命。

這個世間,一片渾濁,一片黑暗,人心如蛇蠍,魑魅魍魎,陰謀暗算遍地都是,到底什麼是正?什麼是邪?哪裡又纔是真正的純淨(jìng)樂土?當(dāng)日白鹿原上莊典儒口口聲聲要重建所謂的人類的永生,消滅黑暗和殺戮,保護(hù)正直的靈魂不受污染,匡扶上古神聖之光照耀的國度,或許永遠(yuǎn)也只是一個永遠(yuǎn)也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

這時,忽聽甬道出傳來一聲清嘯。青夏三人急忙凝神望去,只見卻是那隻剛剛被那老嫗騎乘的火鳳獨自衝回。一陣灼熱的暖意登時籠罩了整間石室,直衝著祝清河疾奔而去。

青夏大驚,正出手阻止,卻見那火鳳陡然哀鳴一聲,附身衝上前去,尖椽一下緊緊的咬住祝清河的衣襟,然後拼命的向外拉去。聲音悽惶嗚咽,巨大的碧色鳳目之中,有淚水不斷的涌出,見祝清河望來,連忙拼命的衝著他搖頭,似乎是在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傻的用生命去重新關(guān)閉天機索。

這隻當(dāng)年被祝清河悉心養(yǎng)育的鳥,終於在最後關(guān)頭認(rèn)出了它面目全新的主人,不顧一切的拼死逃回,只爲(wèi)了將他救出生天。

祝清河心神大震,垂目看著那隻早已不是當(dāng)年小如巴掌般的小小飛禽,胸中的淒涼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光陰似箭,遍地蕭索,物是人非的悽惶白地之中,卻只有這隻鳳鳥念著當(dāng)年的舊情,用它那簡單的頭腦在瞬間分辨出了屬於它自己的善與惡。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一絲半點的別有用心,只爲(wèi)當(dāng)年那短短半年的照料,只爲(wèi)當(dāng)初那一點點的恩惠之情。

無盡的悲涼涌滿了他的整顆心神,祝清河突然悲聲長笑,伸手輕輕的撫摸火鳳頭上火紅的羽毛,仰頭悉聲說道:“枉我一生還自命精通馭獸之道,直到今日方纔明白,真正高明的馭獸並不在手段的征服,也不在武力上的壓迫,而在於心靈上的歸順。我一世淒涼,沒想到最後竟會在你身上找到一點暖意,這天地這般廣博,可是我一介孤魂野鬼又有什麼好眷戀的,這條命三十年前早就該放了手,多活這些年頭,也不過是自討苦吃。既然她那麼想我死去,我何不順了她的心願,她一生恨我怨我,也許只有這樣子,我才能如了她的意。”

說罷驀然揚起頭來,嘶聲叫道:“反正也是這天地間不受人歡迎之輩,又何苦去這孤寂的世間,不如就此回家,歸虛於天地之間中,消散於無形之內(nèi),就再也沒有這麼多的煩惱了。”

漫天的華彩騰空而起,火鳳哀鳴之聲更甚,雙翅撲朔,掙扎著要將於祝清河拉走,雙目之中淚水潺潺不斷,聲音悽慘淒厲,充滿了絕望的不捨和難過痛惜。

青夏不忍觀看,無奈閉目,只感覺心頭沉重如壓著千鈞巨石。只聽祝清河於半空之中聲音豪爽,卻漸漸微弱,語調(diào)如泣,長歌當(dāng)哭。

突然,一道炫目的華彩彌散天地,巨大的撕扯之力猛地將祝清河的屍體撕碎,化作萬千飄飛血污,只是一晃眼之間,就聽“咣“的一聲,所有的一切盡皆歸墟,古老的機械靜靜的立在石室之中,就好像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一樣。

青夏凝目望去,只見虛無的石室之中,四下裡一片死寂,灰塵堆積,牆壁古樸,哪裡還有祝清河一絲一毫的影子。那樣一個驚才豔絕,卻又受盡苦難的蓬萊前輩,竟然就以這樣的方式消失無形於天地之間,再也再也尋不到一絲的衣角氣息,恍若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若不是那遍地的溪水一般的鮮血,青夏幾乎要以爲(wèi)剛纔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看著呆愣在原地的火紅鳳鳥,那種發(fā)了一場大夢的感覺發(fā)的強烈,這混亂的人世,不就是浮塵的一場大夢嗎?

火鳳呆立在原地,茫然四顧,似乎仍在不死心的尋找祝清河的影子。青夏心下難過,緩緩的走上前去,輕輕的拍著火鳳的脖頸,知道這頭腦比較簡單的大鳥尚不能接受它這失蹤了三十年的主人就這麼消失了的事實。火鳳呆呆的看著青夏,緩緩的又轉(zhuǎn)動碧色的鳳目回頭去看那一片虛無的石壁,終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斗大的眼淚又再次溢出了它的眼眶,一滴滴落在青夏的衣襟之上。

火鳳垂首立於青夏身邊,久久不動,這從未見過的一人一獸剎那間竟生出了同樣的悲涼之意。在這與外界隔絕的洪天地穴之中,時間呼嘯而過,小生死,那些被灰塵掩埋了的陳年往事終於又漸漸的被巨浪所淹沒,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

“魑魅魍魎都已經(jīng)掃蕩乾淨(jìng),下面該輪到你我了。”

楚離冷哼一聲,緩緩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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