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顧雲亭準備出征，姝瑤親自給他披上鎧甲。
“好好照顧咱們兒子。”
“好。”
“一定要讓兒子早日學會喊爹。”
“好。”
“這次高低要拿一個王爺之位。”
阿孃給爵位太摳門了，三個孩子沒有一個封王。
二皇子之子，哪有王爺之子好聽？
爲了孩子長大後的面子，自己肯定要趁著這次機會搏一搏。
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姝瑤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是什麼人啊？讓他去爭皇帝之位，不樂意去爭，偏偏爲了一個王爺之位，願意去打仗，還勁勁兒的。
顧雲亭當著衆人的面重重地親了一口姝瑤：“我走了。”
姝瑤抱著孩子，目送顧雲亭離開。
皇宮之外，顧南夕親自爲一萬名水師送行。
女官們託著托盤，托盤裡擺著一個個香囊。
香囊裡裝著一小包雲州白藥，一個大相國寺的護身符，一顆補氣丸。
香囊本身是用雲錦製造的，小小的一個香囊，就價值一貫錢。
香囊下方，垂吊著大拇指蓋大小的布制名牌，上面寫著每個士兵的名字。
一萬士兵密密麻麻地從皇宮門口走過，領著屬於自己的香囊，珍惜地掛在腰間。
等大軍準備出發了，顧南夕站在牆頭，高聲道：“征途漫漫，行路多艱，祝諸君凱旋歸來！”
“祝諸君凱旋歸來！”女官們齊齊唱喝。
前來送行的士兵家屬們，抹著眼淚高聲道：“當君放心，妾身必定在家奉養雙親，扶助幼小。”
“吾兒安心前去，在咱們大雲朝，不會有人故意欺辱軍屬！”
“阿兄，一路順風。抓個高麗婢回來，給嫂子端茶倒水。”
京都百姓們紛紛恭賀，將士們百戰百勝，榮耀加身。
此去高麗，爲揚我大雲國威，震懾邊夷，使其不敢放肆。
士兵們抱著極強的信念感，踏上此次征途。
船上，宋守節意氣風發，志得意滿。
果然跟對了老大，有飽飯吃。
瞧瞧這次的武器配置，除了一船火器，一船燃燒彈，還配備了1000架連弩。
光靠這些武器，就能實現遠程打擊，火力覆蓋，讓高麗小民望風興嘆。
就憑這麼多的武器，打平就是輸！
宋守傑和水師們摩拳擦掌，暗暗發誓要給高麗一個好看。
……
姝瑤送走顧雲亭後，愣愣的坐在院子中，等她醒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緊接著，淚水和擔憂如潮涌一般沖垮原本的心理防線，她衝進屋子裡，捂住嘴，把頭埋進被子，不停地哭泣。
顧雲亭這個討厭鬼，平時老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自己瞅見他就覺得心煩。
可當他離開了，整個宮殿卻又顯得如此空蕩蕩的，彷彿他一走，就帶走了滿宮殿的熱鬧喧囂。
自二人成親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分離，竟然無法忍受相思之苦。
“皇妃，小皇子找你。”
姝瑤接過孩子，勉強露出一抹笑，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兒子的小臉蛋：“兒子，跟我念，爹，爹……學會了嗎？”
小皇子才那麼小，剛到長牙的年紀，口水直流，只會啊啊哦哦叫喚。
他見姝瑤滿臉是淚，便把自己香噴噴的臉蛋湊到阿孃面前。
親吧，親夠了，就不許再哭了喲。
姝瑤抱住兒子，淚水止不住的流。
離他們不遠的勤政殿，顧南夕提筆半晌，都不曾落下，墨汁滴落在奏摺上，浸出一個小墨點。
顧南夕這纔回過神來，急忙補救。
綠梅上前幫忙，小聲勸道：“陛下，您要不要休息一日明日再處理政務？”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顧南夕打起精神，忍著心裡頭的掛念，強行集中注意力，批註奏摺。
等到月上梢頭，顧南夕才處理完，這一日的效率遠不如往日。
她的心似乎著顧雲亭和顧雲煙飛走了。
綠梅端來一盆溫水，伺候顧南夕洗手。
顧南夕苦笑道：“綠梅，我是不是老了？竟然想著讓兒女們多陪在自己身邊。”
可真是奇怪，自己以前在雲州的時候，和孩子們天南地北，也不見如此多愁善感。
一家人團聚了好幾個月，享盡了天倫之樂，反倒是不適應分別了。
綠梅溫聲安慰道：“這哪裡是老？分明是以前條件不足，每次分離都是爲了更好的團聚。如今天下承平，人心思安，團聚纔是主流。”
人心思安？
“也對，我還是太急切了，慢慢來，不著急。我做不完的事，還有孩子們，還有孫子孫們，子子輩輩，終究有一日能完成！”
顧南夕站在門口，勤政殿是整個皇宮地勢最高的宮殿。
她擡頭望去，景色盡攬眼中。
顧玄明默默地陪在她身邊，爲出征的二弟送上最真摯的祝願。
……
“八月份，海面上會有可怕的颶風。據遼東來的人說，他們那邊入冬早，不到十月，就會降溫。最寒冷的時候，能凍掉人的耳朵。”
宋守節自己扒開一個橘子，把另一個橘子遞給顧雲婷。
“兵部給我們準備了水果罐頭，說是每隔七天就要吃一罐。嗨，我覺得他們多慮了。咱們精兵強將，一登陸就能攻下高麗的城池，在陸地上，啥東西都能吃上。”
顧雲亭給他潑了盆冷水：“你難道忘了，高麗很窮的？”
宋守節表情一僵，不至於那麼窮吧？！
打仗嘛，最喜歡的還是以戰養戰。
如果高麗真的那麼窮，豈不是很考驗大雲的後勤補給能力？
因爲只是作爲前期試探，樞密院制定的計劃就是在三個月內，辦完這件事。
如此，就能避開鴨綠江一帶寒冷的冬天。
郭凱一行人還在鴨綠江，同高麗對峙呢，如果拖到入冬，對郭凱他們的考驗太大了。
從前朝的經驗來看，唐太宗三次徵高句麗，失敗就是失敗在時間上。
每次都是5月抵達高句麗，打算用三個月時間拿下高句麗，結果就是敗北。
高麗的面積比高句麗小，但爲了謹慎起見，樞密院並不想把戰事拖到冬天。
海風呼嘯，戰船乘風破浪。
顧玉亭站在夾板上，他很喜歡看著戰艦劈開破浪，在鼓浪的風帆牽引下，在風口浪尖航行。
戰艦搖晃得厲害，但他的腳下卻紋絲不動。
突然站在桅桿上的水兵搖著旗幟，前方發現不明船隊。
顧雲亭皺眉，這裡原本是大周的海域，京都被佔領後，這裡就成了大雲的海域。
什麼人敢在大雲海域航行？
尤其是這支船隊，一共有十艘船，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漁船。
漁民們的船小，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深入到這裡。
“過去看看！”
對方見數十艘大雲戰艦朝自己衝來，立馬嚇得四處逃竄。
這讓顧雲亭更加好奇，他們是什麼人？難道是海盜？
對方也許是爲了加快船速，竟然不停地往海里拋貨物。
顧雲亭的眼睛一瞇，隨即，神色大變。
不對，不是在拋物，而是在拋人！
“快去看看。”
戰船再次揚起一張副帆，船速陡然上升。
戰船上的火炮瞄準對方。
顧雲亭想了想，決定先不用火炮，而是用船弩。
大雲戰船高速追擊著前面的不明船隊。
經過方纔拋人的海域時，只見那些人如同餃子一般，被三尺多高的巨浪狠狠拍了下去。
顧雲亭搖搖頭，這些人大概率是活不成了。
即便有僥倖存活的，他也不會派人去救。
風高浪急，派小船去救人，小船很容易被海浪撕碎，更倒黴一點的，容易撞上大船，或者被大船行駛的海浪捲進去。
這種行爲太危險了。
大雲水師第一次嶄露頭角，士兵們有些興奮過頭，一個不小心，砸沉了三艘船，
剩餘七艘船則被控制住。
水師們一個個如虎狼一般朝船上撲去，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船上的人。
“啓稟顧將軍，宋將軍，我們在船上發現了大批女子。”
顧雲亭沒有讓這些女子和原本船上的人登上戰艦，而是派出水師去接管船隻。
宋守節：“是高麗的民間船隻。”
船上的那些水手們嘰嘰呱呱，說的就是高麗語。
每艘船上還有一些沒來得及扔下去的女人，那些女人們赤裸著上半身，蜷縮在一起。
這場景弄得雲州水兵們都不好意思看。
宋守傑看向顧雲亭：“顧將軍，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一時建議勇爲，一時爽，打完之後火葬場。
他們可是要去高麗打仗的，總不能帶著這七艘船和俘虜們一起去高麗吧？
顧雲亭訕訕地撓頭，在南面海域橫行霸道慣了，見到海盜就想打。
這不是一時順手，就給打了嗎？
“咳咳，先問清楚這些人的情況。”
瞧這些船的作風以及船上的女人，大概率他們是販賣奴隸的奴隸販子。
果然，問出來的結果也是如此。
這些團隊是高麗永州劉家的團隊，船裡一大半是高麗女。
高麗的階級森嚴程度，比中原還要厲害。
無論是大雲還是大周，早已廢除了奴隸制度。
豪門貴族和富裕的人家，想要僱傭傭人是要籤契書，給工資的。
但在高麗，依舊保留著奴隸制度，奴隸的女兒還是奴隸。
哪怕奴隸生了主人的孩子，這個孩子也是奴隸。
奴隸不算人，只能算家主的財產。因爲高麗女在大周不愁賣，所以很多高麗貴族會想辦法把平民弄成奴隸。
例如放高利貸，加高稅收，甚至是直接擄人。
顧玉亭皺了皺眉頭：“有沒有咱們大雲的人？”
“沒有，倒是發現幾名大周的女子。”
這個真是奇了怪，高麗和大周關係那麼好，他們居然敢擼大周女子？
宋守節自告奮勇，要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這幾名婦人衣不蔽體，看上去很是狼狽。
他們一見到宋守節就嗚嗚地哭泣：“求將軍發發善心，送我們回大周。我們本是泉州附近的漁民，出海打魚的時候遇到倭寇，轉賣給高麗。”
“倭寇？！泉州？！你們大周水師是吃乾飯的嗎？”
呃……
婦人們面面相覷，最後是一個膽子比較大的婦人，小心翼翼的地口問：“敢問將軍是？”
宋守節高高擡起頭，驕傲道：“我們是大雲水師。”
啊？！
雲州有水師嗎？
她們的反應深深地刺痛了宋守節：“大雲當然有水師！你們是不是被擄走很久了？知不知道京都已經被我們大雲佔領，陛下以京都爲國都，建立大雲朝？”
！！！
婦人們驚恐地瞪大眼睛，什麼？！京都被佔領了？！
還會有人來救她們嗎？
自己命怎麼那麼苦？好不容易從高麗人手裡逃出來，卻落到了大雲朝手裡。
“幹嘛？！我們大雲朝有個律法，不做人口買賣。爲何如此一副死了親爹一樣的表情？”
剛纔那個膽大的婦人嚥了咽口水，輕聲問道：“請問將軍，可會放我們歸家？”
宋守節斬金截鐵道：“不能！”
婦人們目露絕望。
淪落在陣營裡的女人會是什麼下場，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
不要說大雲軍紀嚴明嚴明，他們也都是男人。
再說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雲朝的皇帝陛下難道會因爲他們上了幾個大周的女人，就去處罰他們嗎？
宋守節不知道她們想歪了，看她們實在是可憐，便耐著性子解釋道。
“我們有軍命在身，放你們離開，萬一泄露了我們的行蹤，該怎麼辦？！”
原來是這樣。
膽大的婦人再次開口問道：“敢問將軍會如何處置我們？”
“還沒有想好。”
婦人們的心高高懸著，彼此對視一眼，自告奮勇道。
“將軍，我們可以幫助將士們洗衣做飯。我們自小生長在海邊，不會拖你們的後腿。”
“是啊，將軍，您可以給我們一艘船，我們跟在你們後面。你們讓我們往東，我們絕對不會往西。等到將士們凱旋之後，帶我們去大雲也好，還是大周也行，只盼著留賤妾一命。”
活著就行，只要活著，無論在大雲，還是在大周都可以。
“此事我做不得主，我去問問大將軍。”
宋守節出船艙後，又讓人對這羣婦女們拷問一番，確定她們說的是真話，沒有任何弄虛作假，這才向顧雲亭稟告。